虽说他满身披挂遮护严实,但是脖项之处本就是甲胄防护的缺失所在,更何况徐乐手中宝刀乃是吹毛利刃,战马的速度又快如闪电。
    人、马合力加上宝刀自身锋锐,毫不费力便割下了马文举的首级。
    这位不久之前刚刚斩杀了虞世基满门的隋军杀星,终于把性命送到了另一位杀神手中。
    马文举的死法堪称是斗将之耻,外人看去多半会认为是马文举自己活得不耐烦非要寻死,否则绝不会用脖子朝宝刀上撞。
    而徐乐则借着这交错冲撞的机会,将大槊撒手,空出的左手一抓,便将马文举的头颅抓到手中。
    右手的宝刀归鞘紧接着一抄,便将自己的马槊牢牢抓在手中。
    整个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外人若是目睹多半都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马文举就丧了性命。
    方才步离打晕二娘这一下力道尚可,按说其不至于这么早醒来。
    可是步离总归顾念杨二娘身娇体弱,出手之时留有分寸并没有下狠手。
    这一番打斗颠簸,让杨二娘杨思从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
    当她迷离着睁开眼睛的刹那,却只觉得背后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溅在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一匹战马驮着一具无头尸落荒而走。
    杨思大吃一惊连忙再把身形转过,却见徐乐正举起左手,将一颗人头举在头顶,血水正顺着人头伤口处向下流淌,弄得徐乐铠甲、战袍上满都是血。
    二娘只觉得眼前一黑,连一声都没有发出便再度晕厥过去。
    只不过此时不管是徐乐还是其他人,都忙着厮杀,没人顾得上她。
    徐乐这时也看见了步离以及她对面那名军将,虽然方才厮杀之中没顾上观看,不知步离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徐乐可以断定现在步离有风险,这个对手绝不是此时的她所能对付。
    顾不上多想,徐乐先是一声怒吼,随后纵马向前,将手中的人头先当作暗器朝敌将猛力掷去,随后双手端起马槊,朝着这些刚刚起身的重骑兵以及带队骑将猛冲而去,手中马槊挥舞处,阵阵惨叫声不绝于耳。
    “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那些残存的轻骑兵里,已经有机灵人发现了马文举阵亡以及具装骑的覆灭。
    对于这些轻骑来说,他们的主心骨便是主将以及那些钢人铁马的具装甲骑,眼下这两根主心骨先后折断,饶是骁果军再如何精锐都无法维持士气。
    失去了主官的士兵因为胆寒开始逃逸,虽然在不久之后他们还会集结起来,继续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不过这片刻的逃散,也足够徐乐等人从容离去。
    今晚徐乐一行人面对百多名甲骑不是突围而是破敌斩将让敌骑逃散。
    虽然以四人之力不足以逆转大势,但是只此一战也足以让徐乐的名号更加响亮,在骁果军乃至整个乱臣贼子的团体中成为天神般的存在。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徐乐不死。
    只有他活过今晚,才有可能成为传奇!
    第七百三十二章 屠龙(九十八)
    “大家都没事吧?”
    由于敌骑溃逃,徐乐等人总算有了短暂的喘息之机。
    成功杀掉对手,让徐乐的心情舒畅了几分。
    不过他此刻最关注的并非自身喜怒,也不是斩杀的战将乃是何方神圣,他真正在意的乃是自家几个兄弟的情形。
    徐乐很清楚,自己能够成功斩杀马文举,固然是因为武艺上的差距,更是因为这些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惜性命为自己拖延了甲骑的脚步,让他们不能成群结队赶过去助战。
    这种行为自然不会没有代价,而他们所受的伤损,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自己,自己又岂能不动心?
    “乐郎君放心,没什么大碍!”
    韩约喘息着说道,这位天神也似的汉子,此时却也是气喘吁吁一边答话一边撕下战袍里衬为自己包裹着伤口。
    就算有大盾在手,也不可能完全不受伤。
    尤其他既要护着小六,又要尽力保护步离,伤得也就格外重一些。
    好在韩约身强力壮皮糙肉厚,又是徐敢精心教授出来的好手,一身肌肉都是活肉。
    敌人兵器穿透铠甲刺入身体之前,肌肉已经绷紧或是滑开,把要害处遮护得严实,所受的都是皮肉伤,伤势并不严重。
    徐乐见了韩约的伤口也知道没有大碍,身为斗将阵前难免为兵器所伤,这种伤势算不得什么。
    小六身上也有几处伤,情形和韩约类似,不必大惊小怪。
    倒是步离的情况最特殊,虽然看上去毫发无损,但是在对付具装骑的时候用力过猛,站在那里都不住地颤抖。
    这种状态让她骑马都有些困难,更别说临阵厮杀。
    步离看看徐乐,嘟囔了一句:“你们走,我留下!”
    徐乐却二话不说,一把将步离从地上直接提起来,放到自己身前。
    “这匹马足以承付三人,不用担心。
    咱们一起走!”
    步离并没有挣扎或是拒绝,乐郎君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让自己留下牺牲,自己不会怪谁。
    如今带上自己走,自然也不会拒绝。
    不管前路如何,大家生死一处也就是了。
    方才这场厮杀虽然耽搁了些许时辰,但是于局面上看,似乎并没有太大影响。
    至少徐乐所在之处,并没有其他乱军赶来交战,这倒是省了徐乐很多手脚。
    心中满意之余,徐乐又想到另一宗事:这等安逸必然有来由!依常理论,兵变之地与修罗屠场无异,那些乱军既敢犯驾便没有谁能真的约束他们。
    在士兵心中那股暴戾之气宣泄干净以前,就不存在所谓的安全地方。
    他们必然会四处杀人放火抢夺女子财帛,哪怕迷楼地形复杂,也肯定有人能找到这边来继续对自己的攻杀。
    如今这种情况,多半得益于独孤开远和他手下那支甲兵的舍命厮杀。
    这些人以性命吸引了乱军,才让自己这边如此清闲。
    徐乐回首看了一眼身后,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群忠勇之士正在以性命为代价,拼死力战拖住这些乱军的脚步。
    就算是为了对得起这些人的牺牲,也得把杨家二娘带出险地。
    想到二娘他不由又一声叹息,这个美貌且柔弱的女子,本不该生在此等乱世。
    就算此番可以逃脱升天,今后的日子也未必就会好过。
    但不管如何,只要有自己一日,就由她一朝,谁若想为难或是觊觎,就得先和自己的大槊说话!战马奔腾,数匹快马奋蹄急行。
    步离虽然上了徐乐的马,但是她自己的脚力并没有由着落荒。
    非但如此,徐乐还夺了几匹敌人的战马为自己所控制,几人保持着一人双马的规模,向着码头方向冲去。
    突厥的精锐骑兵为了保证自己的脚力不掉膘不至于损害负载太重,往往一人双马乃至三马。
    内地的骑兵没有那么多马,但也会努力做到一马一骡的配置,尽可能保护马力。
    这些脚力在日常行军中,也会随军行动,且所有的脚力牲畜都由骑兵亲自负责。
    是以优秀的骑兵都练就一身出色的马上功夫,多带几匹马并不受影响。
    徐乐一边控马前行一边回想着杨广与自己告别时的言语:“朕自登基以来,击突厥、征高丽、开运河、抑世家,所作所为或流芳百世或遗臭万载,总胜过默默无闻庸碌一生,此生总不算虚度!只可惜老天无眼,不肯多给朕一些时光。
    若是天下人皆肯依从朕的旨意,让朕可以施展拳脚,这天下又该是怎样光景?
    朕一生快意,纵死亦无悔无恨,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朕活在世上,天下人便将诸般苦难归咎于朕。
    等过了今晚,他们又会归咎于谁?
    又有谁有这个本事,战胜四方枭雄,让天下重归一统由乱及治?
    徐乐,你替朕看着,看着这天下落入谁手中,他又能否做得比朕出色!”
    昏君这番言语,基本可以看作人生遗言。
    除去那些自夸或是抱怨的言语不算,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这个天下终归需要由乱入治。
    当年五胡乱华天下乱离的末世景象绝不能重演,汉家豪杰为了天下互相攻杀让胡人白拣便宜的事也不能再来一次。
    杨广今晚注定无法幸免,这位名义上的天子虽然已经不能服众,但是他的存在还是能压服一些枭雄让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也让大批能臣勇将效力于同一面旗帜之下。
    宇文化及又或者是城中其他关陇贵族,都不具备这等号召力以及才干。
    在他们篡位之后,这个天下只会越发混乱,江南之地势必沦为各路豪强争夺的目标,很快就会如同北地一样被若干势力瓜分。
    这种情况拖得越久,百姓吃得苦头就越多,于华夏元气消耗的也越严重。
    天下必须迅速一统,不让胡人生出觊觎之心。
    不管杨广对李渊看法如何,也不管李渊在自己父母遇害一事中到底有多少责任,放眼望去天下诸侯中有天子格局,有希望也有能力重整乾坤的就只有李渊、李世民父子。
    不管是为了报答李世民对自己的恩义,还是为了天下苍生,都必须辅佐李渊终结乱世。
    至于自己的家仇以及当日真相为何,也只有等天下平定之后再行访查清楚,倘若李渊真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仇人,到时候天下已定四海升平,自己再奋长槊短兵向李渊讨回血债也不算不识大局。
    被当年旧事搅乱的心潮终于逐渐恢复平静,徐乐长出了一口气,今后该朝着哪个方向走又该如何走法,这些问题得到解决,心总算安稳了一些。
    不管日后的路如何凶险又如何艰难,只要胯下有马手中有槊,又有何畏惧之处?
    这时步离忽然开口道:“郎君,宇文承基。”
    她这六个字没头没尾,一般人自然听不明白。
    徐乐毕竟对步离熟悉,加上两人自有默契,马上就明白了小姑娘话里的意思。
    韩家兄弟闯宫报讯时曾向自己提起,承基要找自己决斗的事。
    显然小狼女担心承基不知藏在哪里,提醒徐乐免得受了暗算。
    再说比起方才那百多名甲骑,承基的威胁或许更大一些。
    之前徐乐固然胜过承基,但其中多少也有几分侥幸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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