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李密自言自语的嘀咕着,等待部下将王世充的人头送到自己面前。
    随后他又下意识看向王世充大军后方,想要看看自己的军师处境如何,那支人马又是否安分。
    可是当他放眼望去的刹那,李密却愣在那里,如同中了法术一般一动不动,不错眼珠地盯着那里不放。
    在那个位置驻扎的乃是瓦岗前首领翟让以及翟让麾下的心腹,再就是自己的第一谋臣柴孝和。
    此番李密誓要将王世充一举全歼,在昨晚将洛阳军击退之后便下令几路分兵而进,把王世充的营垒团团围住,不能让一人走脱。
    现如今瓦岗人才济济名将如雨,于人手上自然不缺。
    可是在分派差事时,还是闹了些风波。
    李密并没有给翟让差遣,只让他坐镇守营。
    对于一般人而言,远离厮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求都求不来更不会拒绝。
    可是翟让性情豪爽勇毅过人,根本就不是贪生怕死又或者依靠身份坐享其成的性子。
    事实上他更为好斗,也希望通过自己的本事证明自身价值,也免得被后投奔的人小看。
    绿林人本就豪爽,加上他的特殊身份,为了争夺出阵的机会,他几乎当着一堆大将的面掀翻李密面前案几。
    无奈之下,李密也只好给他派了差事,带领兵马堵截长安援兵,绝不能让李渊的兵马出现在战场上坏了布置。
    为防万一,李密特意派出麾下大将孙长乐、徐师仁作为辅佐,更派出了柴孝和参赞军务。
    这番安排的苦心,瓦岗众将都明白,是担心翟让有勇无谋,万一不管不顾冲上去厮杀,总得有人能阻止他。
    李密这番布置滴水不漏,众人自然没什么话说。
    可是翟让并不是个能安静下来的性子,一听到战鼓就血液贲张,恨不得一步冲入战场杀个痛快的主。
    现如今不让他上阵,比杀了他都难过。
    尤其是看到各路人马开始围攻王世充营垒时,他就更为兴奋,在马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几次几乎纵马冲出去,到战场上杀个过瘾。
    柴孝和在旁死死盯着翟让,可是翟让并不曾发觉。
    眼看翟让准备纵马出阵,柴孝和才冷声提醒:“咱们此番的军令乃是阻挡李唐援兵,其他的事和我们无关。”
    “什么无关?
    这是咱瓦岗的事,怎么会跟俺无关!”
    翟让气呼呼地说道:“这瓦岗寨是俺们亲手盖起来的,当初俺们建立山寨的时候,就是法主都不曾上山,更别说你!凡是瓦岗的事,就都跟俺有关系!”
    于翟让身旁一左一右分别侍立的,乃是翟让自家兄长翟宽以及心腹爱将王儒信。
    比起翟让的豁达,这两人的心胸明显要差得多。
    从翟让让位于李密之后,两人就一直对李密以及其部下多有不满,明里暗里也曾发难几次,让李密很有些下不来台。
    如今眼看翟让发火,翟宽也道:“没错!这瓦岗寨是你阿爷一刀一枪打下来的,谁也夺不去!不信就去问问山上的头领,谁敢说瓦岗的事跟俺们无关!俺们兄弟生来看到杀人就手痒,如今想要去杀几个人,看看谁敢阻拦?”
    柴孝和却也不恼,面上依旧带笑:“几位头领所说极是。
    你们要去杀人,柴某又怎敢阻拦。
    只是各位也都是带兵的人,自然知道战阵凶险。
    眼下我军与洛阳军厮杀正酣,若是李渊的援军突然杀出,我军腹背受敌只怕处境堪忧。
    主公委翟头领以重责,就是将瓦岗的命脉交到头领手中,这事可儿戏不得。”
    “李渊的援兵哪里会来的这般巧?”
    翟让并非不分轻重的人,听柴孝和这么说,也知道自己若是此时跑去杀人,确实有些不分轻重。
    但是他并不愿意服软,反倒是大声申辩:“咱们也派了探子出去,若是真有援兵来,咱们怎么也能得到消息。
    眼下连点动静都没有,怕个球来?
    就算是现在李渊的兵马赶到,俺看也是白跑一趟。
    不若这样,老柴你带一半人马守在这,俺带另一半人马去杀一杀,也好过过手瘾,你看中不中?”
    翟宽在旁撺掇着:“跟他商量个球!你是瓦岗的寨主,他不过是个白面书生,跟他废什么话!咱走咱的,俺看看谁敢挡路。
    儿郎们……“翟宽的话音未落,却听远处又传来一阵号角之声。
    不同于之前内军出阵的号声,此时的号角声如同铁骑突出声破云霄,让人周身血脉都为之燃烧。
    号角声初响时,距离众人所在的位置尚有一定距离,可是随着号角争鸣,声音距离越来越近速度快得惊人。
    而且众人脚下,也隐隐感到地面震颤,不问可知必然是有大股马队飞速赶来。
    翟让等人这时候也顾不上骂人,全都朝号角声传来的方向看去,王儒信在绿林中号称“神眼”目力最是了得,他第一个指向远方大叫道:“长安的人马!长安的甲骑来了!”
    很快翟让、翟宽以及柴孝和等人也都看到了这突然出现的搅局者。
    一支接近千骑的马队,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马上骑士全身披挂,就连战马也披有全副马铠,外面还裹了厚厚的毛毡。
    所有甲胄尽为黑色,又经过油浸处置,是以不会反射日光。
    骑士手中擎的乃是李唐旗号,而主将的认旗上,一个斗大的“徐”字随风飘舞。
    翟让曾经做过法曹也认得字,看到旗帜之后脱口而出:“玄甲骑,徐乐?”
    翟宽面色一变,连忙向柴孝和大吼道:“傻愣着干什么?
    快派人向李法主求援!”
    柴孝和一语不发,并没有理会翟宽。
    翟宽面色一变正待破口大骂,翟让却已经大喝一声:“求个鸟援!不过这点人马,怕个球来!儿郎们,随你家阿爷去杀个痛快吧!”
    他号称“小霸王”,不但人长得威猛高大,就连说话的大嗓门也颇有霸王遗风。
    这一声吼,部下全都听得清楚。
    但见翟让一声大吼之后,催马挺枪直奔玄甲骑阵而去。
    翟宽、王儒信两人不敢怠慢,连忙催动坐骑在后紧追。
    随后跟上来的,则是约莫半数以上的瓦岗骑兵。
    另一半骑兵原地未动,就如同他们的主帅柴孝和一样。
    望着翟让等人的背影,柴孝和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笑容阴森可怖令人胆寒。
    该来的都来了,一切都在自己计划之内,接下来就看徐乐是不是徒有虚名,能否为自己解忧除了主公的心腹大患!
    第八百一十二章 草莽(十七)
    万马奔腾,带起大股烟尘,远远望去如同一条巨大的土龙自山间冲出,张牙舞爪扑向战场。
    这八百骑兵乃是玄甲骑起家根基所在,个个弓马娴熟,于墙式战法掌握的也最为熟练。
    哪怕是经历了急行军之后,也能在高速的奔驰中维持阵型,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全军以徐乐、韩约、宋宝等人为箭头,如同一枚尖锥,狠狠地楔向瓦岗军阵。
    自从脱离大队独走之后,徐乐和他麾下的玄甲骑这段时间一直于深山中间道而行。
    也多亏老徐敢一生大小战阵经历无数,见识过各种险恶环境,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
    又把这些经验毫无保留教授给孙儿,否则即便是徐乐也没把握带领部下成功穿越山间小路。
    瓦岗的斥候主要注意力都放在潼关关口,他们心中认定李唐兵马如果想要援助洛阳,必然是六万兵倾巢而出,是以全都盯着大军动静,对于只能走小股部队的羊肠小径并未加以提防。
    再加上徐乐身边有步离这个猎杀斥候的行家,三五个精锐斥候根本来不及送出消息就先被步离夺去性命。
    因此玄甲骑实现了战场的信息遮蔽,直到此时才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
    近二十万人的战场上,区区八百人很可能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就烟消云散。
    但是这支人马追随徐乐转战各处,各种恶仗见得多了,早就练就了过人胆量,不管对面是十万还是百万,都不会让他们生出怯惧之意。
    自家主将一个人就敢堵玄武门,四个人能大闹江都,如今以八百人对十几万,又算得了什么!这八百人虽然一路急行而来,人困马乏肚内无食,并非巅峰状态。
    但是当听到战鼓声,看到沙场的情形,所有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所有的疲惫与辛劳都忘记得无影无踪,就像是痛饮了一坛烈酒一般,周身热血沸腾,心中只想着厮杀。
    翟让和他的部下,便是在此时迎了上来,成为阻挡玄甲骑兵锋的第一道防线。
    这支人马总数也有一千余人,上至军将下至士卒,都是东郡韦城人,也就是翟让的乡党。
    翟让出身为东郡法曹,翟家亦是当地颇有名望的豪强,在民间很有些势力。
    杨广横征暴敛盘剥百姓,韦城百姓苦隋已久。
    等到翟让于瓦岗高举义旗,便有很多有勇力不怕死的后生主动上山来投。
    翟让照单全收,于乡亲多有照拂。
    这些人也就组成了翟让统治瓦岗的基石,不管战事何等凶险处境如何艰难,他们总会跟在翟让身边不离不弃。
    也正是靠着这支兵马,翟让才能屡败官军,破荥阳攻杀名将张须陀这些辉煌战绩背后,也少不了这些乡党效死。
    瓦岗寨能有今日的规模,这些韦城子弟居功甚伟。
    由于他们和翟让之间的关系密不可分,是以李密组建内军之初,就把这些韦城人排除在外。
    等到翟让退位让贤,这些韦城人依旧跟随翟让,成了他的私人部曲。
    从名义上看,他们自然是要算在瓦岗军范围内,实际上则是翟让私人武装,除了翟家人谁也指挥不动他们。
    这些子弟算是瓦岗的老底子,经过的战阵多,临敌经验丰富,弓马武艺也很是了得。
    于战场交锋上,算得上是一支劲旅。
    尤其他们对翟让忠心耿耿,见头领冲阵,自己就跟在后面冲锋,也不管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些瓦岗骑兵有自己的战法,和普通官兵的骑兵阵相比,他们的骑阵更为单薄也更加松散,骑兵之间距离更远,看上去松松垮垮似乎一冲就能被冲得四分五裂。
    但是另一方面,同等兵力下,瓦岗骑阵的宽度更大,覆盖的范围也就更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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