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看出丢弃铠甲的好处,没了沉重的负累,战马四蹄趟翻如同腾云,眼看着道路两侧的草木从眼前飞速闪过,李密的心才略略放松了些许。
    希望还来得及!现在就看魏征的手段,以及徐乐到底给自己布置了什么。
    只要进了金墉城,就什么都不用怕了!身后不时传来战马的哀鸣以及士兵的惊呼,不用看也知道,想必是有一些马匹已经禁受不住血液流失而倒毙,连带士兵也掉了下去。
    还有的更倒霉,因为跑得太快马失前蹄,这样的也是救不回来。
    管不了那么多了,能走一个是一个。
    反正多两百人少两百人,也没多少区别了,只要自己活着,其他人谁都可以死!李密的心里咆哮着,双手紧紧拉着缰绳,全神贯注操纵马匹,生怕自己的战马也像身后那些战马一样倒下。
    因为他的心神太过专注,因此并未留意到迎面而来的队伍,直到陈智略大声叫喊,才让李密的回过神来。
    来自金墉城的队伍已经出现在对面,自己似乎不用再急着赶路了。
    第一千零九章 瓦解(十五)
    旌旗飘飘刀枪鲜明,一支约莫两百人左右的骑兵,出现在李密及其部下面前。
    在队伍的最前方,是二十几名披甲兵。
    他们身上大多都是轻骑半甲,战马身上也没有马铠。
    只有几个主将身上有全副披挂,战马也装具齐全。
    在他们身后的骑兵则全都是身着布甲,手执骑矛、短弓,装备上看很是寒酸。
    这差不多已经是金墉城守军的骑兵总和。
    坐镇金墉城的部队原本就只是瓦岗军里的二线队伍,而且负担的工作是输送粮草以及守城,骑兵多了也没用。
    铠甲更是被集中到前线战兵身上,这仅存的铠甲,要么是军将所有,要么就是士兵私人财富不好强夺。
    若是平日里,这么一支队伍根本就没资格入李密以及内军的眼。
    就他们那松松垮垮的阵势,以及用厚布衣充当甲胄的措大样子,看着就像刚学会骑马的农夫,根本算不上军队。
    可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双方的情形正好颠倒过来。
    这支拼凑起来的骑兵,对比李密所部,反倒更像是正规军。
    李密和他的内军,才是叫花子。
    现如今李密身后的兵马已经不足一百五十人,剩下的不知是掉队,还是跑散了。
    这些人的马依旧在流血,不知道几时就会倒下。
    而且身上都只有最基本的武器,原本丫丫叉叉的兵器都随着铠甲一起丢掉了。
    身上全都是贴身的短衫,连布甲都不如。
    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目的就是为了和友军汇合进入金墉城。
    可是看到接应的人马,李密脸上非但没有笑容,反倒是满面惊惶,第一时间就想要圈马而走。
    在他身旁的陈智略,情况比李密更惨,一声惊叫中人已经从马上滑落。
    也多亏身上没有披甲,一个就地翻滚就逃出老远随后才跳将起来,两眼紧盯着金墉城的骑兵,嘴唇不住开合,却不曾说出半个字。
    两人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这支骑兵所举的旗号。
    他们手中虽然依旧高举战旗,但是这些旌旗上所有代表李密的符号都已经被小刀挖掉,还有的则是剪掉了一半,只剩下半面旗随手挥舞。
    这种举动只能说明一件事:这支骑兵反了!由于临时来不及换旗,就用这种方式表明身份立场,也是为了避免和李密原有的旗帜混淆。
    再者,就是骑兵队伍最前面的军官中,赫然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柳眉凤目,面如敷粉,看相貌俨然是个易钗而弁的女将。
    一身布甲手中提槊,赫然正是已经投效玄甲骑的李君羡!如果说之前光看旗帜还不能说明问题,当李君羡出现,就什么都不用说了。
    李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金墉城易主变天,已经被玄甲骑所控制。
    别的不说,就是这支分属不同军将手下的骑卒能被整合起来出城列阵,就可以证明,现在的金墉城已经是玄甲骑说了算。
    留守军将不管原先属于什么派系,现在全都服从玄甲骑管理。
    而李君羡不在城里坐镇,主动带着骑兵出来,也能证明他对自己的控制力非常有信心,同时也说明李密的行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不等他们到达,主动出城迎战。
    如果说是在往日,李君羡手下这点骑兵,根本就构不成威胁。
    哪怕李密手下只有这一百多内军,也足够对付这些二线骑兵。
    可是此时此刻的李密,哪里还有斗志?
    又哪里还有战力?
    为了争抢时间,这一路不顾一切地驰骋,代价就是全军战力全无。
    李君羡只需要一个冲锋,就能把李密和他的部下全都斩尽杀绝。
    而且到了这一步,逃跑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就算李密圈马落荒,也逃不过李君羡这边一轮箭雨。
    一瞬间,李密只觉得心灰意冷,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或许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自己注定要和杨玄感走上同样的道路,就连老天也要刻意和自己作对。
    口内阵阵泛苦,不知是苦水还是胆汁。
    他一声叹息,低头看看自己狼狈样子,心内暗自嘀咕:早知如此还不如听陈智略的话,换一身甲胄。
    至少死的时候还能体面些。
    不等战马毙命,李密主动飞身下马,随后朝着李君羡一声冷哼:“五娘子,几日不见便不识得孤王了?
    李密在此,尽管动手吧!”
    李君羡看看李密又看看他身后得兵马,脸上逐渐露出笑容。
    原本只是微笑,忽然变成大笑,笑声越来越响亮,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李密!这便是你的千军万马,这便是你的宏图霸业?
    乐郎君说的没错,你根本不配争夺天下!以十万军敌八百骑,最后还被打成这副德行。
    纵观古今,有哪个开国皇帝,打仗像你这么窝囊?
    瓦岗军将若是继续跟着你,只会稀里糊涂地送命!大家早就该另寻明主投奔!翟大把瓦岗交给你,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孤无论胜负,都是一方诸侯,还轮不到你这小儿教训。”
    李密冷冷说道,随后昂起头,露出自己的脖子。
    “你不是要为翟家人报仇么?
    尽管动手就是,皱一皱眉头,就算输给了你!”
    李君羡看看李密,却没有催马过去杀人,而是转而看向那些内军骑兵。
    “我的话只说一次,你们听好了!愿意到玄甲骑吃粮的,现在就过来。
    不过丑话说在前面,玄甲骑不比内军,是有规矩的地方,容不得你们由着心意行事。
    何去何从,自己决断。”
    这些内军骑兵这时候也都纷纷从马上下来,看着自家的坐骑倒毙于地。
    他们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处境,也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都到这一步了,如果还想着垂死挣扎,未免就太不知好歹。
    说难听话,拼命也得有资格才能拼。
    就自家现在这情形,那根本不叫拼命只能算送死。
    若是有人带头,说不定还有人真的会不顾一切搏上一搏。
    可是李密都摆出引颈受戮的姿态,谁还肯拼命?
    这时候只要有二十个骑兵拿着刀排头砍去,就能把这一百多人斩尽杀绝。
    突然得了一条生路,谁又会拒绝?
    一听这话,当下就有人接口道:“真的?
    莫不是拿咱们耍笑?”
    他这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有身边的人怒骂道:“闭上你的鸟嘴!人家五……李将军犯得上耍笑咱们?
    别理这厮,咱愿意归顺!”
    说话间这人便高举双手,朝着李君羡这边跑过来。
    有人带头,自然就有人跟上。
    越来越多的人高举着手跑向骑兵队伍,眼看没人动手杀戮,于是就更有胆子。
    眼看着李密这边的人越来越少,陈智略眼珠来回转动,忽然也大喊一声:“我是陈智略,你是认得我的!我可以带兵,我可以为徐将军效力!”
    一边说着,一边也向军阵跑来。
    李君羡脸色却是一变,手中大槊朝着陈智略一指:“把他给我绑了!”
    话一出口,都不用李君羡身旁的骑兵有所动作,那些归顺过来的内军已经一窝蜂也似,朝着陈智略就扑过去。
    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十几个大汉按倒在地,有人扔了两条麻绳过去,这些人手脚也是利落片刻之间就把陈智略五花大绑。
    陈智略人上了绑,嘴没被堵上,不住地喊着冤枉。
    李密这时却是一声冷哼:“蠢材!李君羡要的是拼命杀敌的勇士,不要你这种混日子的军将,这都不明白?
    你有多少本事,难道他不知道?
    你去玄甲骑能做什么?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真以为自己当过骑将就哪里都去得?”
    这时候待在原地没动的内军还有三十余人。
    这些人看着李君羡,随后便自觉来到李密身旁不再走动,态度自然是明确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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