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急性子的大爷看样子都要直接上手替别人悔棋。
    道路两边除了昏色的路灯和店内的白光,随处可见推着三轮卖特色小吃的,但很少有像江北那样的高楼林立灯火通明。
    又或者其实只是这几条街上没有罢了。
    时温在路上被一个推着三轮车卖冰淇淋的吸引,眼看就要走不动路。
    却被贺承隽硬生生拉走,美名其曰如果今晚还想去玩,就别逞口舌之快又要进医院。
    时温只好撇撇嘴,耸着脸不大高兴的跟他走向ktv,神游天外间被贺承隽塞来一瓶酸奶。
    不高兴来的快,自然去得也快。
    时温眉梢透着欢快,嘴角沾着奶渍被贺承隽带到包房门口。
    尽管以前是这些灯红酒绿的场子里的常客,但不知道是不是来江南修身养性后接受度都变低。
    反正在开门进包房的那一瞬间,时温被浓郁混杂的烟酒味熏得反胃。
    还没来得及踏进去,复又退出来,时温将手中的酸奶囫囵吞塞进贺承隽怀里,让他先进去,“我去趟卫生间。”
    不同于江北那些科技感十足、氛围感拉满的特色ktv,天河娱乐所的装修老旧环境普通,大厅正放着的歌单都是80年代的老歌,毫无潮流时尚可言。
    耐不住高考完迫不及待解放自我的学生们,和把这里当成聚会窝点的社会青年们,不大的ktv里房房满员,前台服务生已经拒走好几批人。
    走廊里跑调的鬼哭狼嚎和好听的音乐原声形成鲜明对比,让人眉头紧皱想对能唱成这样还有勇气上麦的人一睹究竟。
    手掌捂着嘴朝右手边碎步而去,也没看指示牌上标着其实左边才是卫生间。
    好不容易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卫生间,时温扳开水龙头冲了个手,撑在洗手池前缓了缓胃里的翻江倒海,瞧了瞧镜子里的自己便想往出走。
    却在不经意间听到隔间里,有几个估计是服务生的女生在小声念叨,说在205包房里有嗑药的,凶得厉害疯得害怕,吓的她们谁都不敢进去。
    时温没把那些抱怨放在心上,但因恰好从左边绕回包房正好就要经过205,好奇地透过包房门上的窄玻璃往里面瞄了一眼。
    刚好转球灯的彩光斑点打在其中一个男人手臂上,让时温看清他手里正握着一次性针管,在往胳膊上扎。
    眼睫轻颤了颤,时温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捏紧手机快步回到卫生间内,拨了通电话。
    “喂,您好,我想举——”
    话才说到一半,手机冷不丁被从身后抢走,时温惊吓之余赶忙转头过来看,发现来人是贺承隽后重重呼了口气。
    “你——”
    埋怨的话没被允许说出口,贺承隽用身体将她整个人牢牢遮挡住,举起手机放在耳边,接上她的话与对面的警方说明情况:
    “我想举报205包房里有人吸毒。”
    “嗯,对,天河娱乐所。”
    “麻烦您了。”
    第17章 桃花面   贺承隽在哪家医院?
    卫生间顶端白炽灯反照黑脚印和水渍遍布的正方瓷砖, 似是空无一人的诺大空间里连水龙头没拧紧的滴水声,都是那样清晰可闻。
    光源滋生蚊虫,品种不同的小虫与苍蝇蚊子起舞, 围绕白灯共同庆祝鲜血的祭奠。
    空气是憋闷而又沉重的,吸进鼻腔中仿佛都粘黏在鼻黏膜上,不肯再多动一步。
    岑寂的室内徒剩贺承隽刻意未压低的语音还回反在里头。
    没人能预知隔墙有没有耳。
    贺承隽简洁明了的朝对面表达完整就撂下电话,三下两下脱了外套罩在时温的头上。
    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拎着她往外走。
    时温眼前一片漆黑,除了从下方隐隐约约透出的微弱光点外, 什么都看不清。
    踉踉跄跄的跟着贺承隽一路左拐右绕。
    虽然是单薄的防晒衫,仍快速让她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
    有些沾染到布料上, 有些闷在皮肤表面, 顺着脸颊滑落。
    不知道贺承隽为什么一言不发就要把她的头遮住, 连前面的路通向哪里都看不见,走起来磕磕绊绊的,烦躁极了。
    时温小脾气上来,想伸手将衣服掀开。
    “贺——”
    “闭嘴。”
    这是贺承隽第一次用这种格外严肃又沉重的腔调跟她说重话,时温不禁懵懵然。
    甚至都忘记甩手挣扎, 稀里糊涂的被贺承隽拉着走, 直走又左拐,然后进到电梯里。
    畅通无阻的下到一楼,贺承隽又将她带出ktv外。
    没了低温空调的佛照,室外窒息的热气混杂, 汗臭脚臭从衣摆处向她袭来。
    闷在里面分外闭气。
    贺承隽招手拦下辆出租车, 动作迅速的将不明所以的时温塞进后座,先对前面目光探寻的司机师傅讲,“去乞讨巷对面的别墅。”
    然后用一种时温从未见过的复杂目光盯着她,似珍爱似期冀, 似不舍似沉重。
    时温听到贺承隽让她向他保证:听他的话老实回家,不再来这个地方。
    时温极其暴躁的抓下头上披盖的黑色外套,粗鲁的动作将下午精心别弄的头发都抓乱,没好气的吼他:“贺承隽,给我个理由?我连包厢都还没进呢,凭什么就要让我回去?”
    “虽然整个班里我一共认识没几个人,但这好歹也是毕业聚会,我来都来了,至少也得进去打个照面儿吧?”
    贺承隽如浓墨深邃的眼神晃了晃,脸庞似是蕴上些笑意,细看嘴角边还有两个不甚明显的小梨涡。
    可话却不似面上那般轻松:“不回去也行,李阳和他兄弟现在正在包厢里准备向你表白,只要你进去就出不来了。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另一个镯子再断了我可不管。”
    “那你呢?”
    贺承隽没多犹豫道,“黑子在里面,我找他有点事儿,你先回。”
    后来靠坐在往别墅行驶而去的出租车后座上,时温托腮略过外面挂牌残破不堪的店铺和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还在回想,她难得听贺承隽说那么长的一句话。
    那晚时温无聊至极画了幅油画,泡过热水澡睡了个好觉,难得一夜无梦。
    只是从第二天开始,她就再也没碰到过贺承隽。
    无论是台球厅还是深巷口。
    她给贺承隽发微信他也没回过,连带黑子她都没再遇到。
    更别说高考前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六儿。
    时温有些不放心。
    毕竟从黑子口中得知,贺承隽和李阳的关系很严峻。
    迎上满园盛放的红玫瑰,时温异常地生出些后悔的情绪,后悔为什么当时在学校里没加他俩一个微信。
    不然也不至于成现在这样,两人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般,她根本找不到他们。
    时温破例独自进了趟乞讨巷,遵循不确定的记忆站在贺承隽家门口,扣了好半晌门都没人应声。
    中途返回时险些撞到喝的醉醺醺的中年男人,幸好她带了把折叠刀,把男人唬跑了。
    临出巷口时还差点被一件从天而降的男士内裤罩个满头,幸亏她慢了一步。
    去台球厅打了两个小时的球,也没蹲到贺承隽。
    结账时问收银,收银小哥想了想说:黑子昨天来提过一嘴,他和贺承隽最近有事要忙,没空来,店里就靠他打点了。
    时温突然记起之前贺承隽躲她那会儿,如若不是他主动去学校,她也像无头苍蝇般,根本找不到他。
    以为贺承隽是怕她又缠着他,或者是真的有急事要忙,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再知道关于贺承隽的消息是一周后。
    那日时温起了个大早,跑上跑下将画架颜料从画室搬到一楼落地窗前,早饭都忘了吃,坐在椅子上画外面火热绽放的玫瑰丛。
    一投入就是一个上午,连时眷什么时候在她脚边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日头渐烈刺的她眼疼,才发现时钟指向十二点四十五。
    搁下笔换了身儿干净衣服,撑起黑色长柄伞按心中指向,走进贺承隽之前带她去的那家桃花面馆。
    不知道是因为已经过了正饭点儿,还是日头太烈,大家都不愿顶着大太阳出来吃饭,
    店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桌人。
    时温学贺承隽上次的模样冲门帘里头喊道,“阿姨,一碗桃花面。”
    挑了之前他们坐过的那张桌子坐下,从纸抽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来回擦拭桌子。
    头上三叶式风扇呼啦作响吹来清幽凉气,纸巾沾满油渍掉进垃圾桶中。
    隔壁两个囫囵吞快要吃完的男人,却毫无预兆地变换了话题。
    上一句还是这地儿确实真他妈的乱,下一句就是听说前一阵子天河ktv里吸毒的被人举报了,现在在局子里捞都捞不出来。
    时温前去拿筷子的藕臂僵住,蜷缩了下指尖又若无其事的从筷桶中挑出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毫无章法的交叉乱蹭上面的倒刺。
    耳朵却竖起,一字不落的听旁边两个男人交谈的内容。
    隔壁花臂男冲对面的瘦小男人嗤笑了笑,骂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举报吸毒的人是谁吗?”
    卖了个关子,收到对面男人理所应当的否认,才揭晓谜题:“是贺承隽。”
    瘦小男人听到先是惊讶了瞬,之后却坏笑出了声,骂了句可真他妈傻逼,“真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这种事儿都敢掺?”
    “还真以为自己已经牛逼的不行了?谁都能让他三分?”
    花臂男人低头呼噜呼噜将碗底最后几根面吃尽,端起碗来灌了几口汤,咽下口中的碎食,也幸灾乐祸起来:
    “废话,他要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几把东西,就不会在医院里躺了一周,现在连床都下不来——”
    “咚——啪哒——”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一大跳,两个男人转头投以瞩目,就见是隔壁桌的时温失手将才被端上来的桃花面打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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