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wn是fuhu不愿意提的一个名字。
    他却在这样一个灰暗的夜里,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着own的回放。
    林意七说不上来自己的惊愕,只觉得是不小心撞破了别人的秘密,心中生出许多的愧疚之感。
    她没有再看,赶忙快步离开了他的房门口。
    回家要三四天,林意七不能落下稿件进度,必须把板子也带上,于是她走去书房里拿设备,对面的房门恰好在这时打开。
    他穿单薄的灰色单衣,搭着一件浅色拉链外套,微微勾着背却仍然很高,注意到书房动静,他慢步停在门口。灯光明亮地投射过去,穿过垂在眼前的凌散长发,他的眼睛不适地眯了起来。
    “还不睡?”
    他的声音哑然,像沉静了很久之后发出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倦怠落进林意七的耳朵。
    她抱着平板和绘包直起身来,点头道,“嗯……收拾东西,我明天要回家一趟。”
    “怀北?”
    “对,我表哥结婚来着,我可能要回去三天左右。”
    林意七看房门前男人的疲倦模样,不自觉放低了声音,好像声贝抬高一些就要将人从睡意惺忪的状态吵醒。
    “这几天,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小贴吗?”她说。
    又想起男人平时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林意七多解释了一嘴,“小贴就是——”
    “我知道。”扶槐接过话来,他双手直直抄进口袋,脑袋仰起,随意抓乱的头发盖住了眼,垂落下一片阴影,只能看到微微抿直的唇线,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林意七想到刚刚在工作室门口看到的画面,心中生出些许疑问来,但也只是一瞬,这种疑问就被偷窥了人隐私的羞愧感挤散。
    正好有风从书房外吹过,林意七回头看了眼微微摇晃的窗帘,“这几天……好像要降温了啊,你记得穿多点,别着凉了——”
    说到这,林意七弯弯翘起嘴角,开玩笑地看他,轻松说,“别到时候你感冒了,轮我送你去医院。”
    林意七的玩笑开得一般,但笑得很甜,大抵是看她心情这么好,扶槐嘴角抿直的情绪也不觉化开了几分。
    “知道了。”
    ……
    机场播报开始登机,林意七没有发出消息就收起手机离开。
    这日槐南天气不好,雾蒙蒙的阴雨天,但飞机起飞后,天气倒是豁然开朗。被乌云遮蔽的日光穿透云层折射过来,穿过雾霭落下七彩的虹光。
    有点刺眼,林意七戴上了帽子。
    昨晚一晚上都在想fuhu和own之间的未解之谜,到很晚才睡着,这会才上飞机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林意七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fuhu突如其来地宣布退役的那个春天很冷,她大一放了寒假,在一家儿童油画培训机构里兼职教小朋友画画。
    小朋友天性贪玩,一开始上课就拿着水桶和颜料互相攻击打闹,林意七制止不住,一个早上嗓子都快喊哑了,最后什么也没教,光顾着拉嗓子了。
    下了课,她是有些沮丧的。
    以为能够胜任工作的满腔热情被小朋友一早上的不配合击得粉碎,一开始列好的工作计划也显得难以实现了。她拎着自己的画笔袋子从油画机构出来,站在公交车站等车,一边打开手机。
    那时前一天她才发了一张脑洞图,是一对第四爱情侣的生活日常。
    fuhu在下面评论:就你离谱
    林意七看了眼马路,低头嗤他,老古板,回去就把你画进去。
    她没有回复他,决定让他现在逞一时口舌之快,哼,等春季赛开始,大家对他的关注度高了,她再把画他的梗图慢慢发出来,让大家狠狠笑话他。
    公交车还没来,寒风吹得瑟缩,林意七拉起羽绒服外套的帽子,将手指缩进袖子里,手心攥了块暖宝宝,露出一根手指滑屏幕。
    然后看到新闻热搜第一:【fuhu宣布退役】
    “叭——”
    一辆公交车在车站前停下,司机鸣笛提示她。
    林意七说不出当时是什么状态,只觉得整个人困惑极了。她抬起头看公交车,竟忘记了自己要坐的是几路车,只呆呆地看着司机皱了皱眉头,然后关上车门离开。
    开玩笑吧。
    两个月前的s赛,own风光无限又夺冠军。最后一局局势不太好,关键几秒fuhu险中求胜逆风翻盘,一人开团把对面五个加教练杀得脸都黑了。
    媒体都说fuhu是一匹桀骜的天才黑马,是收割人头的鬼差,是国内赛区未来五年内的希望和荣光。
    可这样的天才,怎么会在巅峰闪耀的两个月之后就匆匆退役呢?
    林意七出神地联想起两个月前那场决赛。
    fuhu长得帅、人气高,导播切他的画面总是最长的。大家都说fuhu在那一场打出了神的操作,但林意七却觉得现场画面里,他的状态不太好。
    林意七画人体、画大头,习惯性观察人的五官神态。
    因为和fuhu杠上,她在那一年看了很多fuhu的比赛直播,只幼稚地想在他出场时刷两个礼物让自己的嘲讽能炫目地飘过屏幕。
    她观察人物神态很仔细,虽然fuhu一直惊艳发挥,打出一场又一场堪称神迹的操作,但林意七却明显感受到他状态的下降。
    她第一次看他比赛是在伦敦的现场,彼时少年张扬桀骜,轻轻松松地坐在电脑后,嘴角噙笑,运筹帷幄,眼角眉梢都写着拽气。
    而第二年的s赛,他却显得有些疲态,动作依然流利帅气,但那道眉心却微微凝起,瞳孔偶尔摇晃,显得心神不宁。隔着屏幕,林意七似乎也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杂乱。
    但他最后还是赢了,林意七便没有把这种细微的不对劲放在心上,这时想起,才觉得早就出现端倪。
    而成千上万的粉丝只知道他明明带来了国内赛区的希望,他明明打得那么好,却突然巅峰退役,收手不打了。
    真他妈没有一点电竞精神,就是个孬种。
    有愤怒的、质疑的,还有各种阴谋论分析,说fuhu收了钱,说是对家要搞他………就是没有一个定论。
    那天又来了好几辆公交车林意七都没上,她呆怔地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放空,心中好像被一块巨石堵住,她说不出感受,只觉得难受极了。
    直到天色将晚,一道急匆匆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小宝哟,你怎么在这里?!”
    林秋生急匆匆跑过来。林意七平时下课五点半就能到家,今天七点多了还没影子,打电话也不接,联系和林意七在机构一起教学的其他老师,又说她已经离开了。这可把两个老人吓坏了。
    林秋生刚在家里捣鼓颜料,围裙都来不及脱就匆匆跑出来找她,身上沾满花花绿绿色块。
    他跑了两站路,有些气喘,一见着坐在公交站发呆的小孩,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宝,你在那里做什么啊?怎么不回家?!”
    她的手心有些冰凉,指尖也被寒霜冻得发僵,林秋生跑上前来,第一反应就是拉起她的手感受温度,然后抓着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一边有些不满地吓唬她。
    “手这么冰,不怕感冒打针咯?”
    林意七讷讷地眨了眨眼,感受着手心的暖意传来,倏然感觉鼻头发酸,一开口就带了哽咽,“爷爷………”
    林秋生是亲手带大的这孙女,从小就宠着不行,突然听到她带哭腔的声音,心头一颤,顿时紧张道,“怎么了这是?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今天小朋友捣乱不配合了?”
    林秋生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手巾给她擦眼泪,放轻了声音哄她,“哎哟哟小宝不哭了,不喜欢教小朋友咱们以后就不去了哈,在家里自己画画多开心,爷爷还能教你………”
    林意七本来没想哭的,只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堵得慌。但被爷爷一哄,那点不开心的情绪顿时翻了倍地涌上心头,眼泪珍珠马上就掉了下来。
    她把脸埋在手巾里,哽咽着说,“一个朋友……我以为他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好像…过得很不好。”
    第27章 ??失眠
    林意七家在城郊, 隐匿在一片绿林之中的,是一片很有历史沉淀和文化象征的宅子。
    林意七打车到家时还没中午,汽车才驶到她家外头的绿茵小道上, 林意七就瞥见了站在路口等候的奶奶。
    老人穿了暗红色的苏绣, 披着一条红色披肩,披肩上还别着林意七送的稻穗胸针, 头发用一根玉簪子盘了起来。
    乡间有清风吹过,老人几缕银丝拂过眼角褶皱,恬静地落下岁月痕迹, 却依旧美得优雅。
    看到老人,林意七赶忙叫住司机,然后拎着行李提前下了车,三步作两步跑了上前搂住老人。
    她的声音婉转, 绕着圈儿撒娇道:“奶奶~~你怎么跑这里来等我了呀?”
    “奶奶来看我的小宝什么时候回来呀!”
    老人笑弯了眼, 布满褶皱的手掌捧着林意七的脸,眼里满溢出慈爱来, “哎哟,最近是不是又没睡好呀?又瘦了。”
    林意七已经出落得高出老人半个头了, 说话时弯腰, 笑吟吟地抬眼看她, 和小时候一样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哪有,我不是国庆节才回来了一趟吗,这才一个月没到诶!”
    林意七一手拉着行李箱, 另一手挽着奶奶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好奇八卦道, “奶奶, 你有没有看到阿源的女朋友呀?长什么样?”
    “见过啦, 阿源好早就带人家姑娘来见我了,长得可漂亮了一个女孩子,水灵灵的哟!”林意七奶奶乐不可支地掏出手机,给她看了前两天几人一起拍的合照。
    照片左下角,奶奶慈祥地拉着一个女孩的手,女孩杏眸含笑,一张小小的鹅蛋脸白皙干净,看起来乖巧又安静,水灵灵的,好像一颗小荔枝。
    这么一看,站在女孩身后的林修源就略显难看了。
    林意七咋舌:“这么好看的女孩,怎么被阿源骗到手了?”
    奶奶嗔怪地拍了拍林意七的手,笑得眼尾深深嵌进去一道皱纹,“听说人家是高中同学,阿源呐,一直暗恋人家,追了七八年才追到手的。”
    “还有这事儿?!”林意七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林修源这故事,新奇得不得了,缠着奶奶再给她透露点具体情节。
    “追了七八年才追到?人家岂不是被他烦得没办法,才答应做他女朋友的呀?”
    “还叫女朋友啊?你要叫人家表嫂!”老人刮了刮林意七的鼻头,小声叮嘱,“回去可别叫错了。”
    “知道了知道啦,嘿嘿。”
    林意七的老家是一片四开的院子,这种建筑是怀北特有的文化风格,有很长的历史沉淀,这几年修缮了几次,墙灰砌得光亮,隐在绿林之中像一片世外桃源。
    院子东面是林意七家、西面是林修源家,虽然各家都在城里买了房子,但毕竟这里宽敞、又有左邻右舍作伴,还能陪着老人,是住得更加舒坦一些,便一直没有搬走。
    院子里挂满了彩带和灯条,装饰得很喜庆热闹,这会儿还早,家中的其他亲戚还没回来,所以显得安静。
    林意七拎着行李往屋檐下一推,就迫不及待地冲进屋子里,给了坐在后院择菜的林秋生一个惊喜。
    “爷爷!”她快步扑到老人背后,欢快地叫了一声。
    老人早早就听到了她笨重的脚步声,嘴角藏不住笑意,但还是很配合地“哎哟”了一声,然后故作恼怒地拍了拍她,“又吓爷爷,爷爷迟早被你吓出病来!”
    说着如此,林秋生的嘴角却始终高扬着没有落下,落在她手背上的拍打也是高高扬起,轻飘飘落下。
    大抵是因为林意七的母亲生她时不幸去世,所以林秋生格外疼林意七,从小就是这样,哪怕林意七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爬着梯子去天上摘下来。
    要不是林意七她爹拦着,恐怕这个院子都要被林秋生粉刷成粉红色的hellokitty主题来哄林意七开心了。
    事实上,林秋生应该算是她的外公,但他们这儿不论外公还是爷爷都统称为一个“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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