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她一般写两到叁个小时的作业,然后开始织袜子。
    这也是一件无心插柳的事情:离开东野广场那天,孟笃安替赵家传话,希望今年几房的孩子一起过年。赵家人几乎已经默认,赵子尧说话不好使,只有孟笃安能让她卖个面子。
    当然,为了让她安心,孟笃安也会一起去。这就非常难得了,因为孟家向来也是十分重视年夜饭的,舍弃自己家去前姑父家,这个姿态不可为不重大。
    人生中第一次去赵家大宅过年,她觉得空手也不好,就一直在想着带点什么去。
    回到柳园路之后,先是忙着一系列的继承手续——和赵子尧有关的卡都停了,她现在靠着赵鹤笛留下一小笔现金生活。
    其他资产的继承也是要手续费的,协助处理此事的律师说,赵鹤笛很周到地留下了这些钱,让她不必担心。律师是孟笃安的人,赵一如决定不去细想此话的虚实。
    律师还告诉她,她每年可以领取一笔股息,金额覆盖柳园路房产的物业费和其他硬性开支后,尚有盈余。但还是建议她开源节流,为自己的财务早做打算。
    既然说到了开源节流,她决定自己打理花园以节省支出,办完手续之后又陆陆续续卖掉了赵子尧在这个家里的所有衣服、为数不多的表和珠宝,另外也挑了赵鹤笛一些日常的衣服鞋子捐掉,卖了几件她不太喜欢的包款、首饰和礼服,只留下她自己会用的。
    就在清理衣橱的过程中,她发现了这盒毛线。非常细腻柔软的段染线,做出来的织物会呈现渐变的效果。
    母女俩一起做织物,还是两年前开始的。大学的假期比高中闲了不少,她没什么功课可做,赵鹤笛也不热衷出去度假,干脆找了这么一件十分耗时的爱好。
    但赵一如可以说一下就喜欢上了:编织在乎规则和坚持。慢一些不要紧,只要严守规则,行复一行地织,总能看到成果。
    前两年的寒假,她会和赵鹤笛在一楼小会客厅生了火,一起披着毯子织毛背心的前后片或袜子的左右脚。这是少有的允许两人合作的织活儿,绝大多数时候,编织的活儿只能一次由一双手完成——这是她喜欢编织的另一个理由。
    所以,每天睡前会给自己留半个小时,算是助眠的仪式。
    她想用这种方式,重过一遍回忆中的生活。
    可是赵鹤笛不在了,一切都是不一样的味道。一个明显的区别是:家里有漂亮的英式壁炉——真连着烟囱的那种。赵鹤笛冬天在家会生火,但是因为赵一如实在不熟悉木料和炭的性质,为免中毒,不敢贸然尝试。
    这也是为什么,她每天只织半个小时。保证手指灵活的温热只能维持这么久,再久手就有些僵了。
    即使这样,手生如她,每天1/3只袜子也是可以织出来的。
    但这半个小时最大的意义不在于此,而在于她允许自己在这半个小时内,尽情胡思乱想。
    今天孟笃安为什么会来?难道是有事找她吗?
    不对,如果真的有事,见不到她就该打电话。
    那他为什么还要出现?不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避开他吗?
    真是个不能接受他人拒绝的人。
    眼前突然浮现出他幽深的眼波,虽然外形气度斯文精干,但他绝对不是一个春风化雨的老好人。他的克己复礼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暗涌,只有他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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