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浪继续点头,他隐约猜到周从文要说什么。
    “赡养老人的时候,弟兄姐妹责任不均,内心不平甚至心生怨念是真的。”周从文头枕着双手,透过窗户看着对面神经外科病房里的灯光。
    “老人去后为了争财产,连亲情都不要大打出手也是真的。”
    “父母去世后记得父母的恩情,在尸体前因为心痛而放声大哭,同样是真的。”
    “从文,要这么文艺么?”沈浪笑眯眯的问道,他摸出烟,向周从文晃了晃。
    “少抽烟,对身体不好。”周从文说道。
    要是别人说,沈浪也就认了,可周从文这么一杆大烟枪竟然说这话,沈浪当他在放屁。
    “我也知道是真的,人么,都差不多。”沈浪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环境改变心态,面对家产的时候贪婪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出现;看见父母尸体的时候,也自然而然的悲伤。”
    “这不是都懂么。”
    “但夫妻不一样!”沈浪道。
    周从文鄙夷的冷哼一声,“你个小屁孩连婚都没结,说什么夫妻。等你什么时候结婚再说吧,现在说这么多都没用。”
    “你看你,举个例子吧,我觉得活难干、屎难吃,但不用真的吃上一口才有资格说吧。”沈浪抬起杠来也是一等一的牛逼。
    周从文叹了口气,沈浪这货是没救了。
    “我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烫着大波浪的女人看咱们推开手术室门的时候,她的表情特别复杂,担心、焦虑甚至我感觉还有点欣喜。”
    “注意到了。”
    “你说这两口子打的脑浆子都快出来了,怎么还会担心呢?”
    “一日夫妻百日恩。”
    “别跟我开车。”沈浪吐了口烟,“我跟你说正经事呢。”
    “哈哈哈。”周从文笑了,“沈浪,我要是你肯定不会琢磨这些,我会担心今晚还要来患者。”
    “……”沈浪无语。
    “反正不用我写病历,你熬了一夜,明天还要写一天病历,我觉得你怪可怜的。”
    “……”
    “睡吧,睡吧,明天晚上五点之前你能回家就不错了。”
    “从文,你别乌鸦嘴!”沈浪差点跳起来把烟头塞到周从文的嘴里。
    “对了,有个泰国的故事,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故事?”
    “说的是一位富商娶了个美女。”
    “郎才女貌,应该。”沈浪道。
    “你要是再打断我说话我就不讲了。”周从文坐起来,摸出白灵芝抖了一根。
    见周从文开始抽烟,沈浪顿时精神起来,眼睛里的八卦转啊转的。
    “富商已经老了,但是有钱么,你说得对,郎才女貌。不过真正般配的是富商的侄子,一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子。他和富商的老婆一见钟情,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
    “好狗血,后来呢?”沈浪问道。
    “干柴烈火,开始还知道收敛,但后来就愈发放肆,老管家提醒了几句他们也不在意。”
    “直到一段时间后被忽然回家的富翁捉在床上。”
    “后来呢?血腥么?”沈浪追问。
    “富翁没杀人,而是用手铐把两人铐在一起。”
    沈浪怔了一下。
    “我去,这故事有意思啊。”
    “嗯,的确有意思。”周从文笑了笑,“两人开始还很开心,直到后来一起睡觉、一起上卫生间、一起抠鼻屎,而且去哪的问题上两个人也有争执。就连最后要逃跑的时候都起了争执,两人打成了猪头。”
    “白月光和蚊子血么。”沈浪道。
    第423章 生产队的驴都开始想家
    “后来富翁给了他俩一把枪,让他们自己作抉择。”
    沈浪沉默。
    “结果女人开枪自杀,富翁的侄子失声痛哭,抱着尸体哭晕过去。我觉得他的情感是真的,你说呢?”
    “嗯,和刚才说的一样。”沈浪还是比较客观,同意周从文的观点,他不是凡事都要抬杠的那种杠精。
    “第二天,当他看到因为高温腐烂变得丑陋狰狞的女人尸体的时候,整个人都崩溃了,最后很果断的砍断女人的手,自己逃走。”
    “啧啧啧,这个故事还不错呢。血腥、情色、人性都有,我要写的就是这种。”沈浪称赞道。
    “所以那个烫着大波浪的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并不难理解。”周从文笑了笑。
    “我也给你……”
    “大夫!”
    沈浪刚说了个开头,就听到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焦急的声音。
    周从文叹了口气,今晚自己还真是不得安生的一个夜晚,自己不想睡觉只是聊会天都来患者。
    但已经做好血战到底的准备,也就没那么难受了,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
    沈浪像兔子一样窜出去,周从文趿拉着拖鞋,习惯性背手弓腰走出去,从后面看仿佛是年轻时候的黄老。
    患者在轮椅上,患者家属焦躁的和沈浪说着什么,手里的片子抖的哗啦哗啦直响。
    周从文走过去看了一眼片子,自发性气胸,肺组织压缩70%。
    小毛病,他爸片子给沈浪,“你处置吧。”
    说完,周从文转身回了值班室。
    没必要大半夜的做一台气胸手术,周从文躺回床上。
    周从文感觉到自己身体疲倦,甚至能闻到浓郁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的味道,可他却偏偏无法入眠。
    默默的看着对面楼神经外科还亮着的灯,周从文想起上一世的一件事儿。
    那是2004年左右,和护士在值班室吃完饭,护士收拾垃圾、打扫桌子。
    等护士一出门,周从文就隐约能听到飘渺的哭声。
    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刹那之间周从文感觉自己来到了聊斋的世界,值班室里有一个不舍得离去的鬼魂。
    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出门叫护士进来听。
    但奇怪的是护士进来后什么都听不到,三四次后,护士看周从文的眼神都不对了,以为周从文在骚扰自己。
    周从文也很无奈啊,不过最后只能习惯,夜半三更只要不太忙就会听到怪异的哭泣声。
    医生么、医院么,有什么都市传说不都正常?周从文胆子也大,慢慢的习惯了飘渺的哭泣声。
    直到有一天他去神经外科会诊,刚走进走廊就听到熟悉的哭泣声。
    只是在神经外科听起来这个声音不再飘渺,变得极为清晰。
    询问后才知道是一名脑外伤患者康复期会间断的发出喊叫声,声音隔着二三十米,穿透了两层玻璃飘到周从文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夜半鬼哭。
    看着对面的灯光,周从文的嘴角上扬。
    要是自己再遇到那个患者,会不会把她治愈呢?
    外面传来沈浪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的声音,护士的脚步急促,应该是正在准备胸腔闭式引流的东西。
    周从文忽然有些想家了,想的是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父母家,而不是百十来米外的出租屋。
    这周手术结束,和李庆华请个假回去看看爸妈。
    不过周从文对去看爸妈并不着急,上一世自己没了的时候爸妈身体还很硬实,没留下什么遗憾。
    只是在这么一个夜里,周从文这种生产队的驴都被闹的想了家。
    驴……柳小别……
    周从文的脑海浮现出柳小别骑在驴身上拉磨的画面。
    ……
    ……
    手术室灯火通明。
    普外科高医生也忙了一夜,又是抢救、又是阑尾炎、又是急性化脓性胆囊炎,脚不沾地的做了六台手术。
    天边泛起鱼肚白,已经凌晨四点半将近五点,他带着一名阑尾炎的患者上来。
    “老高,你们怎么这么忙?今天吃啥了。”麻醉师累的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下面还有4个阑尾炎呢,我挑要穿孔的做,能挺的就挺一下。”高医生讪讪的说道,仿佛收急诊太多是他的错似的。
    “你们可真行,没有要穿孔的吧。你快着点,下面还有3个剖腹产。”
    高医生看了一眼人困马乏的手术室医生护士,让患者躺好,最后一次查体确定,让麻醉师麻醉,他去刷手。
    手术是腔镜下阑尾切除,自从上一次周从文讲解了单孔腹腔镜的使用后,针对年轻女性,高医生都会把这个单孔腹腔镜的做法说出来。
    的确,少留疤痕对女生来讲是无往而不利的利器,没有哪个女生愿意自己肚皮上有刀疤。
    一听说刀口在肚脐眼,还只有不到2cm,别人根本看不出来问题,所有女患者都同意,无一例外。
    今儿的患者也是一样。
    不过今天高医生特别不想做腔镜手术。
    折腾了一晚上他已经累懵了,开刀多快,二十分钟、半个小时结束手术。要是腔镜,还是单孔腔镜,他并不熟练,至少得做一个小时左右。
    可患者是听别人说三院能做无疤痕的阑尾切除术,这才大半夜赶过来转门找高医生做手术的。
    对于这类患者,属于口碑患者,高医生不敢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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