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庭姝从宋子卿平淡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阴阳怪气的味道,心中顿生不悦与憋屈,当初他因为苏雁儿不得进府而给她摆脸色,如今她帮他操办此事,虽是有自己的私心在,但到底是如他所愿,他却仍旧没给她好脸色,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般,温庭姝心中虽然有火,但他话无错处,她也不好说什么。
    宋子卿心中莫名有气,站起身,故意说道:“我去看看雁儿,你自己用午膳吧。”
    温庭姝没有送他出去,冷冷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待人消失在视野之中,秋月终于忍不住开口抱怨:“这姑爷也是,小姐好心给他纳妾,他倒像是小姐欠了他什么似的。”
    温庭姝缄口无言,不愿与秋月继续谈宋子卿之事,免得心上添堵。
    宋子卿来到苏雁儿的房中,见苏雁儿在廊下摇着小扇纳凉,穿着绣素心兰对襟汗衫,内衬湖绿色小衣,下穿一条鹅黄纱裙,坐在那飞来椅中,一派弱柳扶风之姿。
    苏雁儿正微微的叹着气,见到宋子卿到来,立刻起身,冲着他嫣然一笑,“爷怎么来了?”
    宋子卿扶着她,阻止她行礼,目光落在她身上,只见她明眸皓齿,唇似樱桃,仍旧是那多娇多媚,楚楚动人的模样,但奇怪的是,宋子卿看着她却没了当初那股怦然心动的感觉。
    “没事就不能来了么?”宋子卿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语气亲昵道。
    苏雁儿俏脸一红,只因往常宋子卿从不会在外头对她做出这般亲昵举动,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她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软声道:“是我说错话了,爷可吃午膳了?”
    宋子卿含笑问:“没,你吃了么?”
    “还没吃。”苏雁儿这两日没什么食欲。
    宋子卿内心想到温庭姝方才说的话语,便笑着对苏雁儿说道,“那就与你一起吃吧。”
    “爷不在少奶奶那边吃么?”苏雁儿问道,柳眉似蹙非蹙,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宋子卿定定地注视她片刻,声音忽然变冷了些许,“怎么,你希望我在她那里吃?”
    苏雁儿察觉到他语气似乎透着些许不悦,连忙道:“爷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随后嗔了他一眼,露出委屈的神色。
    宋子卿淡淡一笑,没再说什么,让香桃安排午膳,自己携起苏雁儿的手同进了屋中。
    两人坐到竹榻上,宋子卿将她揽入怀中,道:“这个月月底,我便收你入房。”
    苏雁儿闻言抬眸看他,脸上露出喜悦之色,随后又含羞带怯似的低下头去,笑容渐渐敛去,露出些许愁容,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可如今却有些犹豫了,脑海中不由浮起江宴的身影,想着他在假山洞温柔地注视着自己,说他第一次见到她便心生悸动的种种甜言蜜语。
    当时如果不是温庭姝出现,他便亲吻上来了,想到此处,苏雁儿对温庭姝不禁产生了些许怨恨,而且那日她从假山洞出来得匆忙,并没有与他约定下次见面的日子,这几日也不见他出现在她面前,孙氏寿辰那日她没能见到他,昨日也是,听说他补了寿礼过来,她去到正堂时,人已经离去,这令她失落不已。
    想到江宴的花名,苏雁儿内心沉了沉,难道他只是一时兴起的玩弄么?
    苏雁儿使尽花招让宋子卿迷恋自己,成功进入宋府成为他的妾,如今的日子才是她最应该珍惜的,她不应该去惦记着一个风流多情的男人,然明知不该,却心不由己。
    华灯初上,几名剑啸阁的成员聚集在妇好酒肆喝着柯无忧提供的酒,等待着他们尊主的到来,
    江宴到来时,仍旧穿着黑色劲装,带着半面具。
    几名成员见江宴到来立刻站起来抱拳行礼,江宴示意几人坐下,自己随意找张椅子坐下。
    其中一名成员道:“根据尊主提供的画像,昨日我在平安街的金桂酒楼里发现了采花贼的身影,那采花贼离开酒楼后,我一路追踪他,不想那采花贼甚是狡猾,半路把我甩开了,好在他今日又出现在了金桂酒楼,这次我十分谨慎并未被他发觉,如今已经知晓那采花贼落脚的地方。尊主,可要收网?”
    江宴正思索着,一旁的柯无忧却抢先开口:
    “大个子,你可听说,捉贼要拿脏,咱们收网,若是把人捉错了,那人只是与采花大盗长相相同呢?就算他真的是,万一他死不承认呢?虽说咱们是在为民除害,但也要讲讲证据的。”
    那被柯无忧称为大个子的人闻言脸上浮起些许茫然,不禁问道:“那要如何做?”
    柯无忧不是智囊团,一扬眉,笑嘻嘻道:“你们自己想想办法,我脑子笨,想不到。”
    柯无忧转头看向江宴,正期待他说点什么,却见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自己,柯无忧内心瞬间有些发毛,她扯了扯唇角,尴尬一笑,“尊主,你盯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话了么?”
    江宴唇边扬起轻浅的弧度,“不,你说的很在理。”随后看向几名成员,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柯公子长得很像女子?”
    组织里的成员都不知晓柯无忧是女子。
    大个子最先看向柯无忧,其余几人也跟着看向柯无忧,柯无忧瞬间如芒在背,面色僵硬,她总觉得江宴要给她下什么套,怪瘆人的。
    “柯公子男生女相,眉眼阴柔,唇红齿白,若是女子,定然是倾国倾城貌。”一善于夸人的成员道。
    柯无忧唇角一抽,这也太夸大其词了,她仍旧尴尬地笑,“过奖过奖,我其实觉得自己长得挺丑,若扮作女子,定会把男人吓跑的。”柯无忧隐约察觉到江宴的打算,连忙说道。
    江宴轻轻一笑,笑得高深莫测,“柯公子谦虚了,柯公子若扮作女子,定会让无数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之下,就连采花大盗也定然不例外。”
    柯无忧禁不住在心底爆了粗口,她就知晓这位世子爷没安好心,柯无忧内心骂咧咧,脸上却苦兮兮,“尊主,你不是要我去当诱饵,引那采花大盗上钩吧?”
    江宴微笑赞扬道:“柯公子果然一点就通。”
    柯无忧脸一垮,十分不情愿:“尊主,可否选择其他人?我一点武功都不会,万一真被那采花大盗给那什么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个子连忙道:“柯公子放心,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会在你身后保护你,而且除了你,我们组织里的人没有一个比你长得更好看,当诱饵的任务非你莫属。”
    谁说她长得最好看,你是没见过你们的尊主长相,他要扮作女人,你们都要拜倒在他裙下,柯无忧内心暗忖。气死她了,柯无忧恨恨地瞪了大个子一眼,恼他多嘴。早知晓她方才就不插嘴了,柯无忧不禁后悔不迭。
    最终柯无忧当诱饵这事还是定了下来,接下来他们便开始计划如何引这采花大盗上钩。
    * *
    宋府。
    今夜宋子卿特地派人来通知温庭姝,他留宿在了苏雁儿那处,温庭姝并没觉得失落,反而觉得庆幸。因为宋子卿不回来,温庭姝便去了梨香小院,秋月其实有些怕鬼,不乐意去,不过温庭姝要去,她也没办法,只能跟去。
    自从梨香小院变成她的书房之后,温庭姝便喜欢待在这地方,这地方像是只属于她一个人,宋子卿不会过来,其他人也不会过来,她每次来到这地方内心都会感到很安宁。
    温庭姝坐在圈椅上,拿着本书翻看,只是总也看不下去,有些担心李秀英的情况,打算明日再去她那里一趟,她也记挂着江宴的事,不知晓他们有没有抓住那采花大盗。
    这才过去一天,应该不会这般快,想到那采花大盗,她突然有些害怕,万一那采花大盗又来可如何是是好?
    温庭姝看向门口,门已经闩上,心上安定些许,然而下一刻,门忽然笃笃响了起来,温庭姝心下一惊,正趴在桌上打盹的秋月猛地惊醒,一脸困倦:“小姐,谁来了么?”
    “先别开门。”温庭姝心口咚咚乱跳,小声道:“你先看看是谁?”
    秋月不明所以,听从她的吩咐轻手轻脚地走到门旁边,借着门缝往外一瞧,回头笑嘻嘻地压低声道:“是世子。”
    温庭姝听闻是江宴,心瞬间慌了下,下意识地掠了下鬓发,而后对上秋月投来的暧昧目光,她脸一热,放下了手,故作淡定道:“开门吧。”
    秋月打开门,让江宴进来,随后识趣地出了屋子,关上门让他们两人独处。
    “这么晚你怎么还不回屋里?”江宴进了屋,便问。
    温庭姝起身,将手上的书放回书架,背着他小声说道:“只是睡不着。”
    江宴走到她身旁,待她回身,才道:“我希望你这几天夜里都待在自己的屋中,不要随意出门,你这样让我很担心。”
    明明是关切的话语,温庭姝不觉蹙了下眉,总觉得他的语气好像两人已经和好一般。
    江宴凤眸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不大高兴,便改口:“不过,你其实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把李擎留了下来,他会暗中保护你的。只是我希望万无一失。”言罢,携起她的手,声音温柔似水:“喜欢一个人就会如此的小心翼翼,你明白的吧?”
    温庭姝大概已经习惯他的情话,此刻脸也不红了,想抽回手,却抽不回,不禁感到十分无奈:“江世子,你不必再这般花言巧语,我们……”
    江宴开口阻止她说出绝情的话来,“你不用急着原谅我,等我把采花大盗的头砍下来,你再原谅我也不迟。”
    “……”温庭姝板起脸,“不要说如此可怕的话。”
    江宴看着她严肃的模样,有些想笑,又有点想捏捏她的脸,好歹忍住了,“抱歉,吓到你了么?”
    温庭姝不想回答,转移话题:“今日那封信怎么回事?”
    江宴见她说起信,便凑近她,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你昨夜不是抱怨我没给你回信么?我回去想了下,这的确是我的错,便给你回了信,你有对我不满意的地方,不好意思当面说的,可以写在信中,我会接受你的调-教。”
    说起‘调-教’两字他咬得又轻又暧昧,仿佛用眼神轻薄了她一番,温庭姝还是受不了他的轻佻无耻而羞红了脸。
    “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话来?”温庭姝嗔道,调-教两字她们多用于主人对待下人身上,对下人才用调-教,他明明身份比她尊贵,却还故意用调-教两字来戏弄她,所以温庭姝觉得他太轻薄无耻。
    江宴见她羞得不能自已,一副小媳妇儿似的,只觉不能再待下去,不然自己可能忍不住要欺负她了,“这几日我可能无空来找你,你不要觉得寂寞,待我把那采花大盗抓住之后,我会来陪你。”
    温庭姝闻言不由蹙了眉,抬起眸看他,正色道:“我没觉得寂寞。你不必陪我。”
    “是么?”江宴失笑,伸手轻搂着她的腰,俯首凝望她,“前几日不是抱怨我不来找你了?”
    温庭姝想到昨夜自己冲动说出口的话,不由一阵懊悔,一时忘了江宴的手还在搂着她腰肢,江宴趁她苦恼之时,蓦然吻了下她的面颊,才好笑放开她转身离去。
    秋月一直守在外头,闲着没事,又借着月色在庭院里找自己的耳环,那耳环是她最喜欢的,丢了一只,另一只便不好戴了,她觉得十分可惜,正找着,门声响,是江宴走出来,她刚要走上前,只见屋檐跃下一条人影,堪堪挡在她面前,秋月心口跳了几跳,不由得怀疑这块大木头是故意在吓她。
    然而李擎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秋月,径自上前向江宴抱拳行礼,秋月见状干脆躲到一旁,江宴叮嘱李擎几句,便大步离去。
    江宴走后,秋月正准备回屋伺候小姐,却被李擎喊住:“秋月姑娘。”
    秋月没好气地回头,“做什么?”
    李擎走上前,朝着她伸手,摊开掌心:“你可是在找这耳环?”
    秋月看到自己一直在找的耳环竟凭空出现,心中一喜,本来想感谢他,转念一想,他早捡到了自己的耳环,却看着她找了半天,也不提醒她?而且他若没捡到,没准她早就找到了,正因为他捡了去,才害她找了这般久,这根本就是他的错!秋月猛地从他手上夺走自己耳环,恨恨瞪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他,掉头回了屋子。
    李擎看着她气冲冲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秋月一进屋,便看到温庭姝坐在美人榻上,捂着面颊失神。
    秋月连唤两声,她才答应,秋月看着她香腮一直泛着红晕,便像是抹了胭脂似的,“小姐,你脸怎这般红?可是发热了?”
    “好端端的发什么热?”温庭姝嗔了她一眼,随后掩饰性地别开脸,“回去了吧。”
    “哦。”秋月也没多想。
    温庭姝回屋的一路,不由回想方才江宴在屋中对她说的甜言蜜语以及面颊一吻,心跳渐渐加快起来,心也有些混乱,明知不该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可是心却不由自主地为之所动。
    * *
    第二日,温庭姝去了李府看望李秀英,李秀英比前几日更清瘦了一些,面色也更加不好,温庭姝看在眼里十分担心,让温庭姝更加担心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曾打掉,温庭姝问了缘由后,才知道李秀英不知道去哪里找滑胎药,也不敢让人去药铺买,怕被人发现。而且就连怀身孕也是她自己判断的,只因为她两个多月没有来月事。打胎这事得做得极其隐秘,温庭姝想来想去突然想到柯无忧,她记得那夜柯无忧与她提过,她是个大夫,让她若是有女儿家羞于启齿的病症什么的便可去找她。温庭姝便与李秀英提起柯无忧,李秀英听说柯无忧是个女大夫,又乐于助人也乐意请她帮忙。
    从李府出来之后,温庭姝便坐上轿子去到街上,置办一些礼品之后,便往妇好酒肆的方向而去,那夜过后,她是有打算备礼去妇好酒肆答谢柯无忧的,所以早就打听过妇好酒肆的地址。
    温庭姝去到妇好酒肆时,柯无忧正在柜台前捣鼓自己的脸,江宴要她扮作女装去引诱采花大盗,然而她鲜少着女装,以前虽然穿过,但她从来不涂粉抹脂,因此她根本不会装扮自己。
    温庭姝一进屋便看到柜台内站着一脸上五彩缤纷的女子,不由吃了一惊,没有认出是柯无忧。
    “温小姐,你怎么来了?”柯无忧惊讶道。
    听到声音,温庭姝才认出是柯无忧,“柯……公子。”因为她今日穿的女装,所以温庭姝叫她公子时,颇觉别扭。
    柯无忧嫌弃地撇下手中的玩意儿,用布块擦了擦手,这才走出柜台,迎接上前,温庭姝让秋月将把礼品送上,“此次前来一是为了答谢那夜的帮助,二是有件事想请柯公子帮忙。”
    在来时的路上,温庭姝还是将那夜的事告诉了秋月,秋月听闻之后终于明白她那夜的反常,内心既感到后怕又悔恨自己不该贪看戏,哭得这会儿眼睛还是红红的。
    “温小姐太客气了,带什么礼啊。”柯无忧让秋月将礼品放在柜台上,“温小姐且坐着等我一下,我进去洗洗脸。”言罢便进内屋去了,没片刻,一脸干净的出来。
    给温庭姝端上茶之后,柯无忧大咧咧地往她身上椅子一坐,开门见山:“温小姐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尽管说便是。”
    温庭姝见她如此直爽,内心不由对她喜爱几分,这才与她说起李秀英的事,但没有说出李秀英的名字。
    柯无忧听完温庭姝的述说之后,眉头不由蹙起,好片刻才道:“打胎的药是有,但这个药是危险的东西,不可轻易服用,也要看看那位小姐的身体状况,她若是愿意,我可以亲自去帮她看一看。”
    温庭姝起身拜谢,“多谢柯公子。”
    柯无忧忙扶着她的手臂,笑嘻嘻道:“不必客气。”她往外头看了眼天色,才回头与温庭姝道:“我这几日也只有今日有空,趁现在天还早,现在便与你同去如何?你且放心,那位小姐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的事。”
    温庭姝微微一笑,诚恳道:“柯公子,我信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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