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怎么了?”听到他后面的话,温庭姝不禁问。
    方琼想起来自己这位好友性格古怪,为人又低调,不喜欢太多人认识他,便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温庭姝看得出来他有些为难,便没多问,惊喜过后,又觉得表哥认识柳一白也与她无关,她总不能让表哥带她去见这柳一白吧,这种话不好开口的,尽管她真的挺好奇那柳一白究竟长什么模样。
    * *
    次日一早,温庭姝用了早膳之后,便去了梨香阁,打算看看铺子。
    这些天光顾铺子的人不少,男女都有,富贵豪气的公子哥儿,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普通的书生,携带丫鬟的贵妇小姐。
    温庭姝作为老板几乎不在客人面前露面,有时候,她会透过窗眼看铺子里来往的形形色色的客人,觉得甚是有趣。
    今日温庭姝来得比较早,还没有客人到来,温庭姝便在铺子里帮忙做点事,两名女工在洒扫地板,春花秋月在整理东西,李擎被秋月指使着抬重物。
    这几日李擎都在帮忙看铺子。
    温庭姝目光看向秋月和李擎,目光掠过思考之色,她其实总觉得自己这丫头似乎对那李擎有意思,但又不十分肯定,而李擎一如既往地跟……木头似的,看不出来他对秋月有什么想法。
    温庭姝一边想着一边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
    春花看到她干起活来,不禁慌张地走到她身上,说道:“小姐,这些事还是交给奴婢来做吧,您去歇着吧。”
    温庭姝莞尔一笑,“我就是太无聊了,想做点事,你别管我。”
    春花还想再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两人不由同时看去,只见一位年轻的男子从门外走进来。
    隔着架子,温庭姝没看清男人的脸,只见他穿着一袭竹青色的宽袖大衫,腰垂丝绦,长发半挽,别着一只骨簪,整个人风流倜傥,落拓不羁的模样。
    见有客人到,温庭姝有些慌张,正要回到后边,但下一刻看清他的长相,温庭姝脚步微滞。
    温庭姝认出来他正是上次与方琼一起经过铺子的那名男子。
    那男人也看到了温庭姝,温庭姝只能停下脚步。
    他冲着温庭姝点了点头,便在铺子里随意看了起来,温庭姝正不知道要不要上前与他说话,还是假装没认出他来,便见他停留在一副画前,凝神看了起来。
    温庭姝见状顿时有些紧张,因为那幅画是她画的。
    他的侧脸对着温庭姝,温庭姝一直留意着他的神色,只是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喜或者不喜。
    “这幅画的作者是何人?”他突然侧目看她,询问。
    温庭姝见他看向自己,问得理所当然,只能缓步上前,客气有礼地微笑道:“公子,这画乃是我一朋友所作。”
    温庭姝不敢说这话是自己作的,免得被人笑话。
    近距离的看他,他面庞瘦削,五官深邃,英气逼人,只不过那唇角微微上翘,像是时刻带着嘲讽,令人感到一股压迫力。
    他单手负后,淡淡道:“把他所有的画都拿下来吧,我要了。”
    温庭姝又惊又喜,并非因为挣了钱,而是觉得有人欣赏自己的画,她面上不觉露出轻浅的笑容,忍不住问:“公子很喜欢这些画么?”
    男人闻言看向她,微微皱眉,随后那薄唇唇角上翘得更厉害,“这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东西挂在铺子里,实在有碍观瞻。不如拿去烧了。”
    温庭姝怔在当场,随后气得脸一红一白,她原本以为他是欣赏这些画,没想到他竟然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还说有碍观瞻要拿去烧了?这个羞辱可谓不小。
    一旁的秋月听得也十分来气,竟然敢说她家小姐的画有碍观瞻,他眼睛长屁股上了么?她冲上来就开骂:
    “这位公子,你眼睛……”
    “秋月。”温庭姝斥道,“你退下去。”
    秋月见温庭姝面色难看,只能默默退下,却禁不住瞪了那男人一眼,眼瞎嘴毒的家伙。
    温庭姝原本欢喜的心情瞬间变得愤怒又沮丧,她冷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这些画不卖了,你走吧。”
    男人困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这里的老板么?有钱都不挣?”
    温庭姝蹙着眉头,“你的钱,我不想挣。”
    “你是认为我贬低了这些画?”男人上翘的唇角像是在嘲讽她,“这些画处处刻意模仿柳一白的画法,可画得又不如柳一白,这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在下可不曾冤枉了他。说实在,这些画根本一文不值。”
    温庭姝从来没有刻意去模仿柳一白的画法,温庭姝觉得这人说话实在令人生气,禁不住冷笑道:“不知晓公子是哪位大画家,敢如此大言不惭的说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男人似乎感到很有意思,认真地与她讨论起来,“难道不是大画家,就不能够品鉴这些画了?”
    当然不是。只是他说话实在太难听,温庭姝只想堵住他的口,“没错。我认为这些画画得很好,只有对绘画一窍不通的人才会说它不好。”温庭姝红着脸说道。她怎么能如此自夸呢?实在太丢脸了。
    男人看着她激动的神情,脸上不禁浮起淡淡笑意,他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觉得谁才能够品鉴?”
    温庭姝想都没想,便说道:“柳一白,除非你是柳一白。”既然他说她处处模仿柳一白,那自然是要由柳一白来判断最好。
    温庭姝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一名陌生男人在此争执一幅画,若是在以往,她只怕要羞愧死,可此刻,她心中只有愤怒,只因自己的心血被他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男人忽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在温庭姝恼怒的目光下,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哦,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你口中的柳一白。”
    他是柳一白?温庭姝蓦然愣了下,随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内心更加恼怒起来,“你这人还想假扮柳一白?”实在可恶可恨。最后这句温庭姝没有说,因为想起来他可能是方琼的好友,不好让人太过没脸。
    男人从拿出一枚图章递到她面前,“小姐,且看看这枚图章是真是假。”
    温庭姝疑惑地接过图章,细细看了一番之后,心口蓦然咚咚乱跳起来,他真是柳一白!
    温庭姝忽然背过身去,僵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自己的铺子里见到了柳一白,她方才竟然还在他面前自卖自夸,温庭姝只恨现在没有一个地洞给她钻进去藏羞。
    春花秋月两人也惊愕地看着柳一白,没想到会在铺子里看到本尊。
    “我以为柳一白是个小老头,怎么这般年轻?”
    秋月有些诧异地与春花说道。
    春花不觉点了点头,“我也以为。”
    “小姐一定很高兴,毕竟她很喜欢柳一白的,时常在咱面前夸赞他。”秋月小声说道。
    一旁的李擎闻言立刻竖起耳朵,提高了警惕,随后目光看向那叫柳一白的男人。
    温庭姝努力维持平静,待心情平复稍许,蓦然想起来人家的图章还在自己手上,又是一阵脸红,她连忙回过身走到他身旁,将图章交还给他,又深深下拜,神色恭谨道:“柳先生,是小女轻狂无礼了,还请柳先生莫怪。”
    温庭姝脸羞得通红,她竟然在柳一白面前班门弄斧,这让人知晓,要贻笑大方。
    柳一白目光落在她温婉秀丽的面庞上,见她前一刻还怒气冲冲,后一刻便温顺如兔,不禁觉得有趣,“我能够品鉴这些画了么?”
    温庭姝脸又是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耳根也不由发红,她点点头,“柳先生说的对,这些画的确是东施效颦了。”
    “……”柳一白有些诧异地看着她,沉默之后,
    他忽然又开口:“其实这画画得也不错。”
    “……”温庭姝语滞,他一向这么随心所欲的说话做事的么?
    柳一白眼眸闪动,语气笃定:“若在下没料错的,这些话都是你画的吧?”
    柳一白原来还只是怀疑,但她说了那一句东施效颦之后,他便确定了这些画是她画的,毕竟若是她朋友所画,她不会一开始那么激动地为朋友说话,之后却又如此贬低自己的朋友。
    被人戳穿了事实,温庭姝又羞又愧,又想到自己方才在他面前说自己的画很好,她已经羞愧欲死,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让柳先生见笑了。”
    柳一白目光落在她髻上轻颤的流苏上,冷不丁地说了句:“你很仰慕我?”
    作者有话说:
    我失算了,还没写到,我赶赶二更~
    第74章 二更 ◇
    ◎“姝儿,我回来了。”◎
    倾慕他?
    听闻柳一白的话, 温庭姝蓦然抬眸,惊愕地看着他。
    对上她慌乱无措的目光,柳一白改了口, “准确来说, 是你仰慕我的画作?”
    “柳先生的画精丽绝逸,冠绝古今,本就令无数人向往。”温庭姝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直接承认自己仰慕他的画作。
    柳一白闻言不觉笑了下,随后微微沉吟道:“我突然想起来, 你是方琼的表妹吧,我们之前在铺子外面见过一面。”
    温庭姝没想到他还记得,不觉微笑了下, 随后点了点头。
    柳一白注视着她脸上浅浅的笑靥, 忽然说道:“你若想提升一下画技,我倒是可以教一下你, 你如今的画仍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并无个人骨气风神。”
    温庭姝心中一动, 能得他指教原是她梦寐以求之事, 可又念及男女有别,不敢答应。
    她神色犹豫不决,想拒绝又觉不舍。
    柳一白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我可以不必在屋子里单独相处。可以在庭院中, 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你身旁也可以让丫鬟守着。”柳一白倒是没动什么歪心思, 而是觉得她有绘画的天赋, 只是无人引导才未形成自己个人的风格。
    温庭姝听闻他从来不会收徒, 如今他竟然肯指点自己, 自己若还犹豫不决,简直就是不识抬举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喜悦,温庭姝屈膝见礼,“小女拜见师父。”
    “嗯?”柳一白有些诧异似地扬了下眉,师父?他没说要收她为徒吧?柳一白本想拒绝,但看着她眉眼间压抑不住的欢喜,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明日正午时分,我会来这里。”言罢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扬长离去。
    这就走了?还没谈束脩的事呢?温庭姝怔怔地看着他潇洒不羁的背影,心忖。
    那就等到明日再说吧。
    温庭姝唇角不由浮起抹高兴的笑容。
    一旁的秋月秋月幸灾乐祸地看了眼李擎,见他紧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又是琼表哥,又是柳先生的,这江世子再不回来,后院怕是要着火了。
    * *
    京城,江宴宅邸。
    江宴收到汴阳送来的信时,正打算出门去温府,拜访温世杰。
    这些日子江宴为了与自己未来的岳丈打好关系,花了不少功夫。他在温世杰面前收敛平日里肆意轻狂的性子,一直表现得文雅稳重,又谦虚恭谨,获得温世杰的不少好感。
    关于温庭姝与宋子卿和离的事,温世杰已经与宋荀言明,出人意料的是,宋荀震惊过后竟十分干脆地同意两家儿女和离,甚至没有打算写信回去问自家儿子的说法后再做决定,只是请求与温世杰平和地处理此事。
    大约是因为宋子卿今年科考,宋荀担心此事闹大,影响他的前程,所以才决定息事宁人,先前纳妾一事已经让宋荀对自己这儿子有些失望,而自己在京城,也没办法管束他。
    同朝为官,温世杰也不想闹得太僵,所以便同意宋荀的请求,只以两家儿女性情不合为由让他们两人和离。
    江宴本来打算迟些天与清河公主一同回汴阳的,但收到汴阳的来信后,他改变了主意。
    信是李擎写的,内容全部是关于温庭姝的,得知温庭姝开了间古董书画铺子,江宴不由莞尔一笑,真不愧是他钟情的女人,越来越厉害了,然后看了接下来的内容后,江宴笑容便冻住了。
    方琼与温庭姝一同住在温府?
    温庭姝结识了柳一白,并拜他为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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