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公主笑意盈盈地说道:“宝宝,为娘真没想到你就是剑啸阁的尊主,之前为娘可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去打探这位神秘的尊主,却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完,笑容一收,又一脸抱怨道:“你不告诉你爹就算了,怎么还瞒着为娘呢?”
    江宴微微一笑道:“母亲你也没问过我。”
    清河公主愣了下,看向他的眼眸满含着幽怨,“我不问,你就不说。你这孩子,当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两人聊了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江北塘忽然派人来请江宴去一趟。
    “母亲,我先过去一趟。”江宴起身随丫鬟过去,
    “等一下,我与你一起去。”想到那江瑾春,清河公主有些不放心他,便跟了过去。
    江宴和清河公主来到江瑾春的客房,堂内只有江北塘和江瑾春。
    江北塘端坐在太师椅上,面色有些凝重,江瑾春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
    看到江宴进来,江瑾春暗暗打量他容貌气度,随后眉不觉蹙起,嫌他容貌生得像清河公主,过于冶艳。
    江宴看到江瑾春,朝着她欠身行礼,随后径自找位置坐下。
    清河公主则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直接坐到了江宴的身旁。
    江宴淡淡地问道:“父亲找我来有何事吩咐?”
    江北塘开门见山地说道:“叫你前来,是与你商议你的亲事。你与婉清住在一起几日,于她名声有碍,我和你姑母商议过了,打算把她许配给你。”
    还没等江宴开口说话,清河公主忽然一掌击向桌案,满脸怒容,“江北塘,你当本宫的儿子是捡破……”清河公主及时收住口,看了江瑾春一眼,见她脸色苍白,眼眸也有着愤怒之色,到底还是顾着她的颜面,没有说出伤人的话来,她女儿是可怜,她也觉得可怜,但若因为她女儿可怜,就要她的儿子娶她,这就不是可怜,而是可恨了。而且江宴是她的儿子,他们两人凭什么擅作主张,说定下定下了。
    “江北塘,你给本宫出来。本宫有话与你说。”清河公主起身,气愤地瞪着他,不容拒绝地说道,随后走了出去。
    江北塘见清河公主动如此大的怒火,只能与江瑾春说道:“瑾春,我去去便回。”言罢走出了屋子。
    两人去了旁边的一屋子,一坐下,清河公主便禁不住怒声道:“江北塘,你有病?她女儿已经被人糟蹋了,还要什么名誉?她没人要了,就要江宴娶他?他是捡破烂的?”
    江北塘面上罩了一层寒霜,“清河,你说话莫要如此难听。这也是给江宴赎罪的机会。”
    “要不是江宴救了她,她早死了,这算不算赎了罪?怎么,救了她,还要负责她一辈子?”清河公主越说越气,忍无可忍,拿起一旁的花瓶就往他身上砸去,却被江北塘反应迅速的接过。
    江北塘沉着眉眼将花瓶放下,“这事不是在商量了么?”
    清河公主冷笑道:“你这是商议的口吻?分明就是在命令。”
    客房内。
    江宴和江瑾春相对无言。
    江瑾春对江宴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他十岁那年,他那时候长得就不像她的兄长,生得粉雕玉琢似的,不论是长相还是那傲然的眉眼,都像极清河公主,江瑾春不喜欢清河公主,因为她毁了她兄长的前程,还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因为不喜欢清河公主,连同着这位长得像清河公主的小侄子,她也不喜欢。
    如今的江宴愈发与清河公主相像,江瑾春更加厌恶他,然而自己的女儿喜欢,她也没办法。
    “我听清儿说了,是你救了她。”江瑾春语气冷淡,脸上并无感激之色。
    江宴微颔首,他看得出来她还因为秦宝鲲的事恨着自己,意料之中,所以没什么感想。
    看着他一脸从容淡定的模样,江瑾春内心更加怨恨,刻薄地说道:“既然要救,为何不早点救?女子的清白等同于生命,清儿已经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未能及时救下她,她仍旧会一辈子陷入痛苦之中。”江瑾春目光怨毒地看着他,“此事就和你当初害了鲲儿一样,别妄图我会感激你,忘了你对鲲儿做过的事。”
    江宴面色始终如常,像是对她的话根本无动于衷。
    静了片刻,江宴才微微一笑,道:“姑母还是很恨我?”
    江瑾春立刻反应激烈地说道:“别叫我姑母,我不是你姑母。我是恨你,可是有什么用?鲲儿再也回不来了,他本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成人,然后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可是这一切却被你毁了!”看着江宴的变化,江瑾春便不由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孩子,想着鲲儿如果是他的年纪,会是什么模样,越想内心越是悲痛,眼睛不由含了泪水,“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我的鲲儿好可怜……”
    江宴定定地看着她,语气平静无澜:“那么,江夫人想要如何做?还想要我的命来赔么?”
    “如果可以,我的确想要你的命。”江瑾春恨恨地说道。
    江宴一语不发地站起身,缓慢踱步到她面前,从腰间拔出短刀。
    江瑾春有些吃惊,不禁也站了起来,蹙眉道:“你想做什么?”
    江宴将短刀递给她,微笑道:“你现在就可以要了我的命,为你儿子报仇。”
    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愧疚也没有害怕,他是笃定她不敢么?江瑾春内心更加怨恨,接过短刀,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江宴没说话,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让刀尖抵在他的心口上,“江夫人,我认为你敢。”
    江瑾春瞬间吓了一跳,她想缩回手,却缩不回,手不自觉地轻颤着,江宴拉着她往前刺去,他那黑色的衣服像是染了鲜血,而后那团血迹越来越大,江宴表情丝毫未变,目光仍旧定定地注视着她,江瑾春害怕到极致,不由大叫一声,使尽全力挣脱开,看着鲜血汩汩从他胸口流出来,再看手上的短刀也沾上了鲜血,她吓得瞬间扔了短刀。
    江宴唇边弯起弧度,似笑非笑地说道:“真是可惜,差一点你就可以为你儿子报仇了。”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江瑾春又慌又乱又死,“你想死,没那么轻易。”
    江宴敛去笑容,凤眸微眯,“那江夫人想要我如何做?”
    江瑾春冷声道:“我要你娶清儿,一辈子对她好,如此才能赎你犯下的罪孽。”虽是如此说,江瑾春内心却有些犹豫,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疯子,清儿真能够得到幸福?
    江宴面色渐渐泛白,伤口传来的剧痛让他眼眸中也多了几分痛楚,他语气淡漠:“我已经打算上战场,可能要个三年五载吧。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便娶你女儿为妻,如果不能活着回来,也算给你儿子偿命。”江宴言罢转身离去。
    江宴刚跨出大门,江瑾春双腿便禁不住一软,跌坐在地,浑身瑟瑟发抖。
    清河公主和江北塘听闻江瑾春的叫声,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便从旁边的屋子走了出来,却看到江宴面色苍白的从屋子里走出来,胸口流着血,两人都吃了一一惊。
    清河公主快步走到他身旁,“宝宝……”正要询问他发生了什么,江宴便声音虚弱地打断她,“母亲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清河公主一转头看到江瑾春跌坐在屋内,地上还有一把短刀,气瞬间不打一处来。
    “此事与江夫人无关。”江宴道。
    清河公主没理会他的话,立刻回头冲着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厉声道:“快带世子去处理伤口。”
    待江宴走远后,清河公主满脸阴沉地进了屋,江北塘紧随其后,江瑾春抬眸看着两人,声音透着颤意:“他……他说他打算上战场。”
    江北塘闻言有些惊讶。
    清河公主面色一变,高声怒斥道:“本宫的儿子若是有什么好歹,本宫要你们江家所有人偿命。”
    * *
    清河公主坐上马车,离开了定北侯府,江宴也坐上了清河公主的马车,没办法,清河公主执意要他一起回公主府。
    清河公主平日里任由他胡作非为,就算娶和离的女人她也由得他,但事关生命一事,清河公主由不得他。
    清河公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疼得不行,对江北塘和江瑾春也多了几分怨恨,“宝宝,你用不着说上什么战场的话,你不想娶秦婉清就不娶,他们逼不了你,他们若敢逼你,我要他们好看。”清河公主想了想,又道:“你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么?你把那姑娘带到公主府给为娘看看,为娘立马替你们做主,让你们成亲,人生最大乐事莫过于洞房花之夜,去什么战场?那地方有去无回的。”
    清河公主想不通,他好端端的要上什么战场,简直匪夷所思。
    江宴听闻清河的话,身子往后一靠,闭上眼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于眼皮底下,淡淡地笑道:“没有哪个姑娘。”
    伤口的疼痛让他感到很愉悦,好像覆盖住了什么。
    清河公主愣了下,转头看向他,他靠在马车的坐榻上,抚着伤口的位置,面上含着浅笑,可清河公主却觉得他此刻是悲伤的,正要问话,江宴却突然阻止了她开口:
    “母亲,你曾爱过我父亲吧。”是陈述的口吻。
    清河公主怔住,本来想说没有,可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陷入困惑之中,清河公主还是点了头:“嗯,爱过。”
    江宴没睁开眼,像是感到伤口很疼一般他深深喘了口气,才低声问:“他说过的话可曾在你的心中挥之不去?”
    清河公主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再移到他伤在心口上的伤,忽然有些心疼,她淡淡地回:“嗯。”
    江宴继续问:“有没有在某一瞬间,想起他时,就像是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有种快无法呼吸的感觉。”
    清河公主的手跟随江宴的手渐渐握紧,“嗯。”
    “有没有在午夜梦回时,感到心如寒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无法控制地流下眼泪?”江宴声音越来越低沉,言罢偏了偏头,面冲着车壁,眼皮轻颤着。
    清河公主眼睛红了一圈:“有过。”
    “从此成为不敢触碰的禁忌?”
    “对。”
    江宴沉默了许久,“所以,这就是爱么?”他的语气平静无澜,仿佛只是在询问她人的事。
    她这儿子从来不会对她倾诉自己的痛苦,清河公主眼睛无比的酸涩,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过面颊,努力控制声音发颤,以免他感到丢脸,“对,这就是爱。”
    “原来如此。”江宴唇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很久很久,江宴睁开眼看向清河公主,眼底没有映出任何情绪,清河公主正默默掉着眼泪,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看自己,她瞬间一慌,别开眼睛,偷偷抹了把眼泪,然后背对他嗔怪道:
    “你看你,非要为娘想起过去的事做什么?就算再爱,最终也会忘却,你看为娘如今活得多潇洒自在,痛只是一时的。”
    第93章 婚礼上 ◇
    ◎……◎
    江宴听得出清河公主的言外之意, 他微笑了笑。
    “母亲,我无法再在汴阳待下去。”
    清河公主听闻此话也顾不得自己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回过头看他, 说道:“既然汴阳待不下去, 你就去别的地方。你可以四处去游历。一段情缘结束,将会有下一段情缘等着你,女人要多少有多少,美艳的,娇俏的, 妩媚的,天真的,都任由你去挑选。”
    看着他不为所动的神情, 清河公主叹气道:“宝宝, 你继续过着你肆无忌惮的生活,为何非要上战场不可?”
    江宴静静地看着她, 语气平缓而轻柔,“母亲, 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
    温庭姝说的的确没错, 自己曾经的确轻视情爱,他对女人所说的甜言蜜语全都是华而不实的谎言,他从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 因为担心得不到对方的真心, 也许这正是他懦弱的表现。
    不论是儿时,还是现在, 他都没有真正变得强大起来。
    以真面目示人的他, 行事肆意妄为, 无视世俗眼光, 他故意让自己的名声变得极其恶劣不堪,没人对自己报有任何期待,他感到无比的轻松。
    然而这似乎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于是他成为了剑啸阁尊主,锄强扶弱,维护百姓。
    他希望别人信任自己,可是却又不敢相信真实的自己能够得到别人的信任,所以他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一旦戴上假面,他仿佛就会变得无坚不摧。
    可如今,那赖以为生的假面已经硬生生的从他脸上撕裂下来。
    清河公主沉默了很久,“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为娘怎办?为娘也不活了。”清河公主平日里喜欢与他说戏言,可这句话却是真心的。
    江宴修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两人又维持了很长的沉默。
    清河公主目光落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又说道:“我知道你忘不了秦宝鲲的事,但那时候你才几岁,你又不是故意的,他的死也有他父母的责任,作为父母却没能及时发现自己儿子受了伤,错过了救治时间,他们当父母的才是罪魁祸首,你不要理会那个恶毒女人的言论,她不敢正视自己的错,一昧怪罪他人。她心理已然变得扭曲。”
    “然而那事是因我而起。”江宴低声说道,他支起身子,却扯到胸口上的伤,不由闷哼了声。
    清河公主看着十分心疼,“宝宝,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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