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悦行奔了出去。
    只见门口李弗逑带着两个侍卫,行径如同土匪,用绳子把傅芸捆了,又堵上了嘴,扔在一边。
    高悦行还是小瞧了他的恶劣。
    ——“干什么?放开她?你不是被禁足了?”
    李弗逑咧嘴笑:“还真当我把禁足放在眼里呢,走啊,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他把“好玩”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高悦行甚至来不及披衣服,就被他扯着出了门,从侧门溜了出去。
    害怕没有多少,冷倒是真的。
    高悦行跟着他跑了几步,拐了两条巷子,路上居然没有遇到夜里当值的侍卫,想必是李弗逑事先算准时间都避开了,高悦行望着两侧的高墙,忽然惊觉——这条路,前方直通小南阁!
    小南阁吗?
    高悦行也不觉得冷了,甚至还加快了脚步跟上。
    李弗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在风中压低嗓子问:“你长这么大,见过鬼吗?”
    高悦行目光往前望去,黑夜里并不能望见真切的小南阁,但高悦行数着脚下的步子,知道快到了。听得李弗逑这么问,她如实答:“不曾见过。”
    李弗逑:“那你怕不怕。”
    高悦行:“小时……”差点说漏嘴,高悦行及时吞下后半句,换言之:“以前怕过。”
    李弗逑:“现在不怕了?”
    高悦行:“现在不怕了。”
    李弗逑露出一个笑:“好啊,待会让你见识见识。”
    高悦行让他搞得莫名其妙。
    见识什么?难不成宫里还有鬼?
    跑过这段路。
    李弗逑果然停在了小南阁。
    高悦行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口。
    李弗逑一把掐住她的后脖颈:“宫里早年的传说,小南阁里囚禁着一个婴孩,终年不见天日,每夜子时他会手脚并用的从地底下爬出来,他会掐着你的脖子,撕咬你的血肉……就像现在这样!”
    李弗逑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说到最后,他猛地低头,作势要啃咬她的脖子。
    高悦行早有准备,机警地一指头按在他肘后的麻筋。
    李弗逑没料到这一招,手一软,松开了她。
    高悦行瞅准方向,像猫一样,窜了出去,借着枯草,在夜里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她本就娇小,这里丛生的杂草又高,庆幸她今天没有穿浅色的衣服,窝在其中并不打眼,李弗逑失去了她的行踪,又不敢大声叫喊引来护卫,气得原地跺脚。
    子时三刻。
    高悦行贴着墙根,一寸一寸地往那个墙洞的方向挪去。
    忽然,有轻柔缥缈的歌声忽近忽远地响起。
    正在找她的李弗逑猛地定住了脚步,转头望向歌声的方向。
    高悦行冷不丁被这无限缱绻空渺的声线激出了一身冷汗。
    她已经摸到了墙洞附近。
    紧接着,她发现这个墙洞不太对劲。
    它变大了。
    墙洞周围的砖都被撤走了,土下松软,似乎被刨了个洞。
    高悦行皱着眉往里看。
    只听里面有细碎的响声,过了半晌,一个脑袋探出地面,爬出一个人来。
    李弗襄!
    高悦行一边注意着地里爬出的李弗襄,一边又要注意隐藏自己不被发现。
    女人歌声靠近了,在她的左手边,高悦行隐约能瞧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缓缓地飘过来。
    李弗逑循着歌声的方向而来,在她的右手边。
    ……她可能要被包了饺子。
    说时迟那时快,李弗襄还未完全爬出来,高悦行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脑袋,把他塞了回去,随即,她也跟着钻了进去,跨过一墙之隔,成功踏进了李弗襄的地盘里。
    高悦行和李弗襄脸贴着脸,面面相觑。
    女人的歌声已经到了耳边。
    高悦行往外一瞥,看见一双小巧的云锦绣鞋。
    不是鬼,她有脚。
    云锦绣鞋踩过的地方,枯草弯了腰,湿哒哒的泥土里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
    奇了。
    宫里的晚上还真是热闹。
    不过再热闹,高悦行今日也不想搭理。
    李弗襄头上沾了些土,更显狼狈了,高悦行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李弗襄清澈得过分的眼眸中,高悦行看到了自己头上乱七八糟的几根枯草。
    前世今生,如此狼狈的境遇还是头一遭呢。
    高悦行薅掉自己头上的草,又替李弗襄拍掉头上和肩上的土。
    歌声和脚步声都远去了,墙外恢复了寂静。
    高悦行双手比划着:“我又来了。”
    李弗襄眼睛亮晶晶的,他是喜欢见到她的——“娘子。”
    终于真正意义上触碰到他。
    高悦行克制了片刻,终究克制不住冲动,猛地倾身压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
    李弗襄一抖,可能是吓到了。
    高悦行不管不顾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瘦削的骨头很硌,并不舒服,她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心安。
    余光瞄到地上的土坑,高悦行直起身,笑了笑:“这是你挖的?”
    她笑了笑着,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宫里早年的传说,小南阁里囚禁着一个婴孩,终年不见天日,每夜子时他会手脚并用的从地底下爬出来……”
    高悦行清晰地回想起了李弗逑说过的话,神色渐渐凝固了。
    “他见过你!?”
    高悦行攥住李弗襄的衣领。
    可惜李弗襄听不懂她说的话,也不能给她任何回应。
    高悦行意识到说再多也是无用,抱着胳膊打了个冷战,她身上还穿着单衣,而时节快入冬了。
    李弗襄一摸她冰凉的手,牵着她进了屋里。
    高悦行乖乖地跟在他身后,目测他的身量,似乎与她差不多高,高悦行鼻子一酸,心疼得想哭,她的殿下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李弗襄的屋子里没有灯,也没有炭盆,比屋外还冷,像冰窖,还未入冬便已这样,若真正到了三九严寒可还了得。
    床榻有些硬,但被子却很厚实,李弗襄把被子环在高悦行的身上,高悦行低头,闻到了朴素的皂香。
    李弗襄虽然住得破烂,却把自己的一切打理得非常干净。
    高悦行好奇地打量屋子。
    只是一个侧殿,并没有什么陈设,靠墙边整齐的摆了两张小木榻,高悦行坐在其中一张榻上,身边挨着地另一张榻干干净净,没有睡人的痕迹。
    难道哑姑已经不再他身边了?
    现在的李弗襄似乎只身一人,独自生活在小南阁里。
    高悦行抱着被子的一角,把另一角披在了李弗襄身上,两个人的距离自然而然地凑近,高悦行软绵绵的身子又靠在了李弗襄身上。
    李弗襄嗅了嗅她的脖颈,然后皱着鼻子向后仰,片刻后,又忍不住再靠前嗅一嗅。
    他没闻过女孩身上的香,只觉得很好闻。
    高悦行身上的女儿香味道很浅,如丝如缕若有如无,也正是这股若有若无的劲儿,牵得李弗襄好奇心在她身上绕啊绕。高悦行索性把香囊摘下来给他闻,李弗襄双手捧着,举到鼻尖处,然后打了个无声的喷嚏。
    高悦行捧着脸笑了。
    现在的李弗襄身量还小,等他长大了,抽条了,成年并且大婚了,他依然喜欢凑在娘子的颈侧细嗅,是占有,也是眷恋。
    月光横下来,在高悦行的侧脸上切过一道柔白色。
    高悦行抱着双膝,喃喃道:“好想在这里陪着你啊。”
    但是不行,天亮后,如果发现她不见了,将会惊动整个皇宫的人。
    到了三皇子身边后,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但这个漩涡的中心站着李弗襄,于是她不但不怕,反而甘之如饴。
    她要把失去的所有记忆都找回来。
    因为这三年的记忆中并不仅仅只有她。
    她忘了个干净,可他却永远的遗留了下来。
    细想,这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叛逃者。
    高悦行在被子里缩了一会儿,逐渐觉得越来越冷。
    冷也没办法,身上盖得只是一床最普通的棉被,高悦行小手摸着被面的粗糙纹理,想起今天陛下的赏赐中好像有一块非常漂亮的狐狸毛,正好能做一件及膝的坎肩,她已经开始琢磨,出去就找机会悄悄把那张狐狸毛送进来。
    天快将亮未亮的时候,高悦行不安地往窗外望去。
    李弗襄敏感的意识到她要走了,于是扯了她的袖子,比划:“你还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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