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口的守卫们围着他,他进一步,守卫们便退一步,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果然正如李弗襄所料, 狐胡没有这个胆子。
    狐胡的国主得到消息, 从王庭里出, 仓惶迎到城门口,倒头就拜——“臣……臣叩见襄王殿下。”
    李弗襄坐在高头大马上, 居高临下地望着马蹄下的狐胡国主。
    狐胡的老国主已经不年轻了, 两年前, 李弗襄踩进王庭里的时候, 狐胡国主年不过半百,却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李弗襄毫不手软地将刀按在了他的脖子上,却听闻帐中传来狐胡王世子自尽的消息。
    狐胡王世子,便是主张兴兵的那位。
    因为他的死,李弗襄才开恩,暂且放过了狐胡王室其他人。
    今日, 见这老家伙的第一眼, 李弗襄在马上, 兜头便问:“狐胡王, 你想给你儿子报仇吗?”
    狐胡王跪伏在地上, 不太抬头, 说:“臣那逆子不知死活, 进犯大旭朝的国界,死有应得,畏罪自尽……是臣自己,教子无法,岂敢怨怼他人!”
    李弗襄:“可是我听说,我的朋友在胡茶古道上遭人截杀,至今下落不明,是不是你干的!?”
    狐胡王头根本抬不起来,却恨不得压得再低一些,他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急急地辩解:“殿下,臣不知此事啊!”
    李弗襄一挑自己的神舞,用刀鞘敲了敲狐胡王的脑壳:“我管你知不知道……给我去找人,三天的时间,我要见到我的人平安无事站在我面前。”
    狐胡王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李弗襄说罢,打马继续往狐胡王城里去。
    狐胡王站起身扶正了自己的冠子,里面一头的汗,他抓了旁边的守卫,问道:“襄王的人?他带兵来了?”
    守卫一头雾水:“属下不知道啊。”
    李弗襄去往的方向直指王庭,狐胡王上马时候没坐稳,差点跌下来,在自己的臣民面前丢尽了人,却也顾不上这些了。
    而在城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的臣民们,心里的慌乱更胜过狐胡王。
    ——那尊杀神又来了!
    当年狐胡死守城门的时候,城上的守卫几乎全部战死,鲜血顺着黄土堆的城楼淌下来,城民藏在家里,透过窗户的缝隙,都能见到那血流成河的惨状。
    虽说李弗襄冲开城门后,并未屠杀平民,但是狐胡的臣民心里不安啊,砧板上的鱼肉,谁知道悬在自己头上的刀什么时候能落下来。
    李弗襄到了狐胡的王庭,简直像进自己的家门一样。
    狐胡王虽然老了,但是这两年的安逸让他很是享受,李弗襄在这丁点地方的王庭转了一圈,发现了几个生面孔,年轻又漂亮,一问,才知道是狐胡王今年新纳的妃子。
    李弗襄说要在王庭暂住几天,不肯去打扫好的客房,非要人将狐胡王的寝宫收拾出来,让给他住,狐胡王二话不说,卷了自己的铺盖就滚蛋,王榻上换了崭新松软的被子。
    李弗襄这一去,几乎是消息全无。
    高悦行也不知道他在狐胡王城里都在干些什么,只知道,第二日,便有狐胡的官兵客客气气敲开了松酿客栈的大门,询问是否有过路中原人的踪迹。
    松酿应付这群官兵是得心应手,三两句话就都不打发走了,只一个意思——见过他们要找的人,但是只有去没有回。
    滴水不漏的回答。
    狐胡的官兵没有丝毫疑心。
    胡茶海上这条古道,少见人烟,他们没办法找更多的人打听,只是一日一日的无功而返,赶上李弗襄心情不错的时候万事好说,万一赶上他心情不爽利的时候,难免吃一顿挂落。
    狐胡王不得不开始查。
    到底谁在这条古道上动的手,还给他招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倒是好查,一查,便查到了须墨尔的头上。
    李弗襄见此行的目的达到,拍拍屁股就走,而且是趁夜走的,一句话也未留,给了狐胡无尽心机胆战的想象空间。
    高悦行在夜里,听到马蹄声,不做第二想,便知是他回来了。
    于是深夜,她再次走出客栈门口,迎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李弗襄。
    李弗襄一甩马缰。
    高悦行拢着袖子,上前一步:“怎样?”
    李弗襄边走边道:“合于彼而离于此,计谋不两忠,必有反忤……我们可以坐山观猫斗了。”
    前几日,高悦行剜除狼毒伤口里的腐肉,再日日用冰镇着伤,他到底是吊着一口气,等来了药奴。药奴查看了伤势,当天没做耽搁,立即命人套了马,将狼毒带回了药谷医治。
    高悦行在某一天,忽然发现了身边多出了不少人,细细打量他们的行动,有锦衣卫的影子。
    一切都昭示着好戏即将开锣。
    四天后,有消息传来。
    狐□□去质问须墨尔的使臣,被须墨尔在帐外当庭斩杀。
    须墨尔将狐胡送去的贡银原封不动的退回,狐胡王打开查验,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黄沙。
    另还有一事。
    狐胡王嫁到须墨尔的侄女,因缘际会再见了自己在狐胡的情郎,一时情难自抑,给丈夫汝子蔺的头上扣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子。
    几件事情搅合在一起,越扯越乱。
    狐胡和须墨尔隐隐有了翻脸的迹象。
    但还不是时候。
    这把火得趁热加势,不能灭。
    锦衣卫就在这个时候起了作用。
    李弗襄早已捏造的消息散出去——声称襄王殿下已经查清了药谷自己胡茶古道遇袭的真相,即将回京调兵继续西征,找须墨尔算账。
    算账直接到人家门口,这样的事是李弗襄能干出来的。
    与此同时,李弗襄还修书一封,传给狐胡,命他随时准备协助大旭朝的军队西征须墨尔。
    大旭朝和须墨尔之间永远隔着一座狐胡王城。
    无论是谁想出兵,都必须先过了狐胡那一关。
    李弗襄和高悦行在这酷热的大漠里,一直等到了立秋。
    须墨尔终于决定端掉狐胡,将致命的要喉紧紧攥在他们自己的手中。
    狐胡怕了。
    只有到了要命的时候,他们才有真正的悔意。
    狐胡王传信向大旭朝求救。
    与狐胡王一起传进京中的,还有李弗襄的一封奏报。
    李弗襄已拿到了狐胡与须墨尔暗通曲款,试图反咬大旭朝一口的证据。
    皇上震怒,斥责狐胡两面三刀并非真正的盟友,当年两军的和平盟约就此作废,皇帝拒绝出兵相助,狐胡只好自己苦苦支撑。
    高悦行和李弗襄启程回京。
    他们在夕阳西下的大漠里,背着落日,让绚烂的霞光洒了遍身,一人一马,缓缓地往京城的方向而去。
    高悦行:“不知他们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
    李弗襄说:“不用一年。”
    高悦行:“怎么说呢?”
    李弗襄道:“狐胡两年前的兵败,不仅折损了八万精兵,而且还失去了唯一善战的世子,他们无兵,无将领,已是日薄西山的颓态,而须墨尔正当蓬勃,他们的输赢已定。”
    高悦行忧心道:“可是,当狐胡一灭,我们的西境与须墨尔之间便无了任何阻挡。”
    李弗襄说:“我前段时间在考虑,干脆借着鬼风廊的地势,在那边修建一座鬼风关,作为天堑,以护卫我朝的百姓和土地。但是转念一想,鬼风关要是修在那里,外邦想打进来确实不容易了,但是我们如果想打出去,也平白增了很多难度。”
    高悦行一皱眉:“你还想打出去?”
    李弗襄望着她,反问:“难道你能放心让须墨尔占了狐胡?”
    高悦行哑口无言。
    她最知道须墨尔的狼子野心。
    李弗襄说:“等到他们先进犯我们的西境就晚了,我得想办法先把他们打服。”
    李弗襄磨牙吮血:“他们和狐胡且得打一阵子呢,打仗没有不伤元气的,打完了,他们还得再修养一阵子,我们有时间准备,回去我就要加固西境的防线。”
    高悦行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弗襄,说:“加固防线的事,你恐怕没有时间亲自督建了,想别的方法安排吧,喏,皇上的圣旨,命你即刻回京。”
    李弗襄拆了信,上面只有两个朱字——速归。
    皇上写这封信时,看着像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再看角落的时间。
    是半月之前的了。
    高悦行收到信之后,在自己手里压了几天,直到李弗襄将所有的事处理完才拿出来。
    李弗襄:“他是不是生气了?”
    高悦行:“你问我,我哪知道?”
    李弗襄觉得高悦行的态度很有问题,但具体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异常。他将信折了放到怀中,嘀咕了一句:“奇怪,有什么好生气的,气性真大。”
    高悦行瞧着他的侧脸,笑了笑。
    叫夕阳染得金红的笑靥,李弗襄见了移不开眼,竟一时看呆了。
    高悦行扬起马鞭,给李弗襄的马臀上来了一下,催马撒开蹄子疾驰,她在后面紧紧地追着,说:“走吧,我们回家。”
    第115章
    京城里, 皇帝再三相请,高景终于肯赏脸进宫陪着皇帝坐坐,下下棋, 喝一壶茶。
    高景此番进宫,料皇上兴许还会对他的家信感兴趣,于是随身带了高悦行新寄回家的两封信。
    今日,皇帝一反常态, 见了他手中的信, 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边, 道:“我也有了。”
    高悦行一式二份的家信, 一封寄往家中,一封寄往宫中, 并未经任何其他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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