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言书回到京城,马车顺畅无阻地进了二皇子府。
    当然,未免皇帝碍眼,二皇子府正门关着,只开后门。除了二皇子府采买的人每日出入,还有幕僚们,也每日出入,如今又加上了个崔言书,每日没有人喧闹,都悄无声息地出入来去,虽不张扬,但其实,对比东宫有三千御林军守卫森严,二皇子府已足够张扬了。
    老掉牙的朝臣们,自然看不过眼,到底还是在两日后,又找去了皇帝面前。
    皇帝见到老臣们就头疼,大约能猜到他们的来意,这一回,称病不起了。
    皇帝病倒,都不用找理由,就是被太子与二皇子给气病的。
    所以,当赵公公将老臣们拦在门外时,对老臣们唉声叹气地说:“陛下都气的吐血了时,老臣们吓的魂儿都快飞了,一个个再也想不起来进宫的理由了,都围着赵公公,问皇帝可有大碍,陛下一定要息怒,万万保重龙体啊,太子与二皇子可以慢慢教导,但陛下一定不能倒下”云云。
    赵公公很是妥帖地听从了老臣们的建议,说一定会劝着陛下,只是最近几日,朝廷诸事,就都要劳烦老大人们操劳处理了,老臣们连连保证,让陛下宽心。
    于是,老臣们怎么进宫来,怎么出宫去,被打发走了。
    赵公公回到寝殿,对正在喝参汤的皇帝说:“陛下,人都出宫去了。”
    皇帝放下参汤,叹了口气,“朕坐太子时,便想着,将来贵为天子,还能惧谁?却没想到,惧的人只多不少,朝野上下,处处操心。”
    赵公公很会说话,“陛下操心的是天下黎民百姓的社稷大事儿,不是惧怕,是为了百姓,为了后梁国运罢了。”
    皇帝被逗笑,“就你会说好话哄朕。”
    他问:“栖云山可有消息传来,凌画如何了?”
    “据说掌舵使昨夜发了高热,十分危险,幸好宫里送去了药材有一味对退热有奇效,十分难寻,曾大夫使用后,掌舵使退热了,这才脱离了危险。”赵公公一直派人关注着栖云山的消息,再加上栖云山的人没特意隐瞒,消息都及时传了回来。
    皇帝问:“那宴轻呢?”
    “小侯爷一直守着掌舵使床前,据说熟了半日又一夜,喂药都是小侯爷亲手喂的。”
    皇帝哼了一声,“这宴轻啊,所谓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朕还以为,他是全天下男人里那个另类呢,没想到,也一样难过美人关。”
    赵公公笑呵呵的,“小侯爷如今开了窍,知情晓趣,是好事儿。”
    “是好事儿没错,也说明凌画有本事,否则为何多少年了,别的女子不行,就她行?”皇帝对凌画的心情很是复杂,“朕倒如今都有些说不准,朕当年扶持她掌管江南漕运,到底是作对了,还是做错了。”
    “掌舵使接管江南漕运后,使得江南千里百姓安居乐业,国库丰盈,遇到灾情,国库有银子拨款,救治了无数百姓,陛下是做对了吧?”赵公公斟酌着说词。
    皇帝长叹,“对,这样说,是作对了。”
    皇帝到底不是个利己的君王,不是只顾自己享受的帝王,他放眼的是天下百姓,所以,当初才一己之力提拔凌画以女子之身入朝,掌管江南漕运,这在后梁历史上,是开辟了先河,太祖和先皇时,也未曾有过,是以才遭到了朝臣们集体反对,逼迫凌画当初立下军令状。
    不得不说,他走的这一步,是成功的,因凌画救了很多百姓。
    后果就是,凌画势力做大,如今他已拿捏不住人了,不过幸好,她虽与太子萧泽作对,杀的有你没我,但她扶持的萧枕,是他的儿子。
    “听说凌画带回来一人举荐给了二皇子?”皇帝问,“出身清河崔氏?与今年的新科状元,有些不对付?”
    赵公公连忙将崔言艺与崔言书的关系说了,又将打探到的关于崔言书的消息说了。
    皇帝点头,“崔言书在漕郡是凌画的左膀右臂,她能将崔言书带回京送给萧枕做府臣,也算是不藏私了。”
    “不过……”皇帝话音一转,“天平不能总是向一侧倾斜,朝堂终究要求个制衡。”
    赵公公心思一动。
    皇帝却不往下说了。
    崔言书回到二皇子府后,当即与萧枕说了凌画的推测与交待的话。
    萧枕听完,点点头,最先问道:“她身体如何了?你没劝她,让她别操心,好好养伤?”
    “劝了。”崔言书提醒,“有小侯爷在,时刻盯着掌舵使,她就算想操心,也是有人管着的。”
    萧枕脸色一黯,沉默片刻,说:“这倒是,她是个不需旁人操心的。”
    萧枕以前还多有看不上宴轻,觉得凌画无论选谁,就算不喜欢他,也不该喜欢上宴轻,她与宴轻,没有一处合适,但经过了昨日之事,她有意瞒着宴轻,宴轻却第一时间猜测是她出了事儿匆匆赶到栖云山,毫不犹豫推门就进了房间,亲眼看着曾大夫救他,那着急惊慌之色,半分没掩饰,他便又有了新的想法,觉得宴轻也没那么让他不顺眼,她到底不是一个人剃头挑子一头热。
    她喜欢谁嫁给谁,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只要活着就好。
    他昨日是真的怕她就此再也睁不开眼睛,那他往后余生,还能去惦记谁?得了江山,没人与他举杯庆贺,又有什么意思?他当年要皇位,无非是一句戏言,后来没想到她推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到如今,当初他因想救母妃出冷宫而要皇位的心愿已没了,反而不辜负他们多年的筹谋成了执念。
    他还是希望,她好好的,等那一日,他坐上那个位置,与她摆一桌酒,共同举杯,哪怕,她不喜欢他,不嫁给他,但也没有关系,她待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就好。
    所谓一念向死,一念向生,大体就是如此了。
    宴轻又守了凌画一夜,第二日,还没来得及等凌云扬赶走他,却先等到凌画醒来了。
    凌画睁开眼睛,看到宴轻守了一夜眼窝子发黑,眼角都是红的,头发凌乱,衣裳皱皱巴巴,昨儿她没力气好好看,今儿才发现,短短时间,他好像瘦了一圈。
    她一下子心疼坏了,轻声喊他,“哥哥,你不许守着我了,快去睡。”
    宴轻抬起头,“醒了?”
    凌画点头,又说:“今夜不用你守着我了,你若是守着我,我夜里便不睡了。换我四哥来。”
    宴轻气笑,“刚醒来,就赶我?有没有良心?”
    凌画说不出心疼他的话,只看着他拐弯抹角地说,“你也给我四哥点儿机会?你这样对我好,以后有好东西,我铁定第一个想着你,没准都塞给你,该把我四哥对我从小到大的好忘没了,我四哥以后见到我就要骂我没良心,为了我不被他骂,你是不是也得匀给他点儿?”
    宴轻好气又好笑,刚要说什么,凌云扬的声音已传来,“还算你有点儿良心,知道想着我。”
    他大步走进来,对宴轻挥手,“你快滚吧,瞧你这鬼样子,给糟蹋的,对得起你长这么一张脸吗?”
    宴轻无奈,“不想让我跟你说会儿话?”
    凌画想说不想,但其实是想的,她伸出手,勾了勾宴轻的手指,又放开他,还是催促他,“快去睡。”
    宴轻不想走。
    凌云扬翻白眼,“你够了啊,三哥的婚期推迟了,我的媳妇儿如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订下了,你一个有媳妇儿的人,就去睡一觉,就能见到人了,不走干什么?”
    宴轻好像被这句话给说服了,利落地站起身,走了。
    凌画眼巴巴地瞅着他出门,想着这伤得赶紧好,以前生死无数遭,她也没有如那天一般,那么怕死过,也更没有如今日一般,这么一刻也舍不得他不在眼前。
    凌云扬伸手遮住她视线,“你也够了啊,黏黏糊糊的,不脸红吗?”
    凌画不满地瞪了凌云扬一眼,她的厚脸皮是被谁给练出来的?她小时候也是个脸皮薄嫩的小姑娘,后来愈发的脸皮厚,连她娘的戒尺和凌家的家法都不怕了,还不是要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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