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阴风,撞开了大门,直冲两人的面门。
    风撞得橱柜门咯吱响,隐隐约约听到铃铛声,叮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
    虽说修炼之人不惧严寒酷暑,宋瑜还是抱紧双臂,脖子往衣服里缩了缩。
    “天宿,你听到铃铛声了吗?”宋瑜用手肘顶天宿的手臂。
    “嗯。”他似乎停顿了一下。
    “死傀儡的脚踝上会系着一只铃铛,主人下令时,铃铛声便会响起。”
    宋瑜看向女子的红绣鞋,果然在她的脚踝处有一只用红绳系着的小巧铜铃,中空外圆,内置金色的小球,风越发大了,模样别致的铃铛叮当作响,平添几分躁意。
    不待她细看,天宿又说:“所以他们又被叫作铃铛。“
    无论如何,铃铛要发出声响总须依附他人,或是借助外力。
    宋瑜点头,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问题:系统,你觉着我跟天宿现在是什么关系?
    系统扒拉了半天,找到一个还算贴切的形容:半路搭伙的......盟友。
    宋瑜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正如系统所说,她跟天宿很像盟友,还是不太熟且处在互相试探的尴尬期。
    偶尔宋瑜会忘记,这个任务最初有一个很俗的名字,叫做英年早逝的白月光。
    她是英年早逝了好几次没错,但白月光是一次没当成,不过先前她把失败都归结于时机不成熟,眼下抽空一想,倒是悟出点什么。
    虽说她单方面认为两人现在还处于互相试探的尴尬期,但宋瑜依旧极为自然地拉着天宿退后半步,仿佛仍把他看成是龙的形态。
    女子头上的红色盖头早被大风刮落,放在身侧的手臂也突然抬起来,红色绣鞋上绣着的小绒球颤了颤,她从柜子里走了出来。
    宋瑜对比了女子和昨夜出现的男子,发现铃铛比活傀儡僵硬不少,面容上的表情像是被雕刻在这幅皮囊上,只有皮没有心,难免叫人心生怯意。
    “那活傀儡有别称吗?”本着求真求实求细节的态度,宋瑜问天宿。
    “有。”许是想到昨夜的傀儡,天宿的神情竟一言难尽起来。
    宋瑜等着他的回答,眼睛不忘盯着女子看。
    不知她的过去,也不知她的姓名,便暂且叫她铃铛吧,宋瑜微不可见地叹息。
    铃铛的手指细长,并不显得瘦骨嶙峋,指甲长而窄,涂抹着艳红的蔻丹,丝毫不逊色于身上的嫁衣。
    出乎意料的是,女子并没有走向两人,她的步伐虽僵硬,却是目标明确。
    最后她在屋子中央站定。
    宋瑜还未听到天宿的回答,她的视线已经完全被铃铛吸引了。
    女子扬起手臂,脚尖点地,铃铛声越渐清脆,她轻声吟唱着繁复晦涩的曲调,应是民间的一种傀儡戏曲。
    这场景谈不上欣赏,平白让人背脊发凉,被做成傀儡的新娘,诡异漫长的傀儡戏,还有她跟天宿是台下仅有的两个观众。
    系统道:“宿主没猜错,这是村子十年前流行的一种傀儡戏,新婚之夜傀儡师会带着傀儡进入新房,为新人表演傀儡戏,接着合上床帐,预祝新人百年好合。”
    系统说完,女子也停下了,她的手臂贴着自己的腰线垂下,头微微低着,只见她再次抬起自己的上半截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指甲上的血色刺眼。
    她指着宋瑜,头仍然低着,宋瑜甚至能看到她的后脖颈处凸出了一块,铃铛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下坠的弧度,此时看着竟像是在笑,甚是诡异。
    “永生花,开。”铃铛双手交叉,额头处竟现出一朵半开的花,花色糜艳,光泽惑人,连带着铃铛的面容也妖冶起来。
    宋瑜转过身,跟那面镜子打了个照面。
    镜面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有越变越大的趋势,直到镜面完全被漩涡吞噬。
    说什么都来不及了,耳膜被震得生疼,若仔细去看,宋瑜的眼睛失去了焦点,快要被吞没了。
    失去意识前,宋瑜还在想,无妨,到镜子里看看你是人是鬼。
    屋子空无一人,敞开的门让夜色侵蚀了这间屋子,只余破旧木桌上的一根蜡烛,忽又窜出火,烛光颤颤巍巍,蜡油滴了一地,不消片刻,便也燃尽了。
    宋瑜曲起腿,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她的身下好似垫着一个人,不出意外的话是天宿。
    她现在很不好,情况非常糟糕,这面镜子确实邪乎,她用不了灵力,跟普通人没两样。
    这么一直缩着不动一定会被冻死,宋瑜艰难地翻了个身,嘴里被塞进一大口雪。
    没错,宋瑜怎么也没料到眼下的情境,自己被镜子吸进来之后,灵力就被封了,甚至掉到一个冰天雪地,除了白色,全然不见其他颜色的地方。
    下坠的过程中,风雪迷得她睁不开眼,她索性闭上,在半空中被一条巨大的尾巴牢牢捆住,快到地面时又松开,许是天宿也受到了影响,变回人形垫在了她身下。
    系统,你在吗?宋瑜完全陷在了雪里,每动一下,呼吸困难一分。
    她的头抵在天宿的胸膛上,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他的呼吸微弱,体温也下降得厉害。
    ”宿主,你没事吧?要不要兑换道具?上个任务的奖励到账了,你现在的积分有一千,可以换一个五分钟行动自如的体力丸。”
    宋瑜没有力气说太多话,难以想象这年头居然连奖励也兴预售。
    兑换了体力丸,她没有犹豫,直接吃下去,药丸见效很快。
    宋瑜谨慎惯了,没有贸然睁开眼睛,四肢开始回暖,她活动了一下,攀上天宿的肩,借着他的肩膀从雪中挖开一个口子。
    因为闭着眼睛,她的动作有些慢,直到寒风灌进她的领口,期间系统一直在倒计时,光是将两人从雪地里扒拉出来就花了四分钟。
    宋瑜明显感觉到体力在流失,她从天宿身上翻下来,只匆匆喘了两口气,又摸索到天宿脸侧。
    宋瑜没有直接去碰他,而是搓了搓自己早已通红的手掌心,接着往手心哈气,呼出来的雾气打湿了她额前的发,如果有镜子,她定能看到自己眉目结霜的模样。
    体力丸的时效所剩不多了,宋瑜心里焦急,面上却不显,后背湿透了也不觉。
    天宿的脸冰得刺骨,宋瑜捧着他的脸,手臂直哆嗦,掌心的那丁点儿热不太管用,顷刻便消散了。
    15,14,13,12......系统还在倒计时。
    宋瑜越发没力气,就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咬破自己的食指,血从破开的口子里往外渗,宋瑜没有迟疑,将食指印到天宿的嘴唇上。
    4,3,2,1。
    体力丸失效了。
    浑身的气力被一下子抽走,宋瑜支撑不住,倒在了天宿怀里。
    她倒也没那么娇弱,虽一时没了力气,但还是能感觉到的,比如她的食指被天宿含到了嘴里,湿润的舌包裹住宋瑜的食指,他的犬齿尖利,慢条斯理地摩挲她的指腹,源源不断的热气从他的口唇处传到了她的掌心,难以察觉的颤意在全身蔓延开。
    宋瑜躺在雪地里,后脑冰凉,心尖却滚烫。
    指腹的麻意止不住,宋瑜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岂料一阵天旋地转,她来不及反应,便被天宿压在了身下。
    “宿主,我跟你说个坏消息,你不要激动。”系统弱弱地开口。
    宋瑜罕见地气短,还有什么比眼下更糟的?难道他黑化值飙升了吗?
    “你猜对了......先前说过,主线任务之一是找回天宿的鳞片,根据系统探测,缺失的鳞片就在这面镜子里,你应该也知道护心鳞片对于龙族来说有多重要。”
    宋瑜道:“你就直说体现在哪些方面,我现在没心思听你解释。”
    ”攻略对象黑化值极不稳定,越是接近鳞片,他的情绪越是反复无常,宿主请务必要小心。”
    系统话音刚落,耳边响起清脆的铃铛声,叮当叮当,由远及近,仿佛在呼唤什么,铃声愈发急促,宋瑜不得已睁开眼,入目便是天宿,瞧着确实有些异常。
    他低垂着眸子,浅金色的瞳孔里晕开血色,獠牙若隐若现,许是因为她方才情急之下动作粗鲁了些,他薄唇被磨破了皮,也沾染了一点红。
    “你的鳞片......”话没说完,宋瑜自知露馅,早在山洞天宿就曾有意催眠她,按理她是不知晓这事的,这下完了。
    宋瑜暗自懊恼的时候,天宿不动声色地看向雪地,又看向她。
    龙族生来尊贵,天赋修为都是个顶个的好,但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眼中只有灰色,换言之,龙族的世界是没有色彩的。
    他幼时顽劣,常私自跑去人类世界,偶然的一次意外,他才发觉自己的世界是灰色的。
    可她很奇怪,哪里都奇怪。
    他看得到她的色彩,这个叫宋瑜的奇怪人类。
    所以他很好奇,他将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动物,一条没有攻击力的小龙,尽管她看上去并不相信,但他乐此不疲。
    天宿背着光,眨了下眼睛,他忽然就不想伪装了,这样无聊的把戏一次就够了。
    天宿拉着宋瑜站起身,拂去身上的落雪,“看看去?”
    宋瑜胡乱答了一句,这就算过了?
    靴子踩在雪上嘎吱响,不远处的积雪却有几分融化的意味,寒冷更甚。
    宋瑜穿的少,平日里又自诩有修为,不把寻常天气看在眼里,怎知灵力被封,冷在自身口难开。
    白雪皑皑,万径人踪灭,呼出来的热气迷了眼,宋瑜的步伐渐渐慢下来,若她捂着自己的脸,定是手都不能要了。
    系统,你说这面镜子到底什么来头,情景这么真实?宋瑜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系统聊。
    我也不好细说,只能告诉你这面镜子同龙族颇有渊源。
    宋瑜手交迭躲在袖子里,脑袋被这凛冽的风吹得刺痛,思维如老牛拖不动犁。
    眼看着天宿离自己越来越远,宋瑜力往腿上使,奈何北风卷地,地白风色寒。
    “宋瑜,不要睡。”额头贴上一个热热的东西,宋瑜觉着自己可能有些发烧了,下意识地往热源靠近,小脸发白,眼下却泛起酡红。
    天宿站在她面前,挡去大半风雪,他念了一个诀,宋瑜才稍稍好些,不过人类在这镜子中撑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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