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情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但她也不意外,这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是又说了句:“你自己好好躺着,什么时候醒来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
    话里话外,似乎已经认定靳以尧会躺在这里,完全就是他自己主观想要躺,甚至这个时候都还有一些意识能够听到她的话。
    到底是不是这样,顾晓情心里也没有底。
    晚上餐桌上,靳以辰没有出现,靳贺因为公司的事要在加班,所以一桌的女眷。
    邱婉玲保持着一贯以来的习性没有在进餐的时候说话,而白卉相对来说,要稍微自由些,于是开口说最近没什么胃口,整个人都犯懒。邱婉玲搭了一句话,顾晓情看着楠楠一勺一勺子的自己进餐,没有说什么。
    白卉又说:“顾晓情,你回去还有没有事,如果没有就在这里陪陪我吧,正好是最无聊的时候,靳以辰跟着爸学习公司事物了。”
    靳以辰学习公司的事?
    听到这话顾晓情心里起了一凛,难道因为靳以尧的身体原因拖了太久,靳家已经失去耐心,想要重新培养一个继承人了吗?
    白卉又叫了她一声,“顾晓情?”
    “啊。”顾晓情看她,脸上表情也没有多大变化。
    白卉以为她走神没有听到,也不生气,似乎已经完全不是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而是文静如同一个邻家姐姐,“你能在靳家陪我几天吗?”
    放在以前两人关系最僵硬的时候,顾晓情肯定会把这当作是示威又或者是挑衅。
    当前不久白卉都已经背弃了金秀盈,还跑到她面前主动提供线索,两人虽然不能说是盟友,但至少现在已经不是敌人。顾晓情不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她不喜欢和伤害过自己的人再打交道,能够原谅已经是最大极限。
    可是,白卉让她留在靳家,非常有可能只是想要让她有机会多陪陪楠楠。
    “你有事吗?”白卉追问。
    “没有。”顾晓情应声,下意识又看向邱婉玲。
    刚刚和白卉搭过话的邱婉玲,已经重新专注的食用晚餐,像是没有听到白卉在邀请她留下似得。
    这是一种默认,尽管不知道这默认背后是什么态度,但至少没有明着拒绝。
    毕竟,如果邱婉玲不想要她留下,大可以带上面子工程说一句:“顾小姐恐怕还有事情要忙。”顺便再意思意思的斥责白卉两句不懂事,就把这件事轻轻的揭过。
    推算到这一层,顾晓情也没有觉得欣喜。
    原本女儿就是自己的,现在却需要别人故意给梯子,才能留在别人家和女儿住在一起,难道还要让她感恩戴德吗?
    顾晓情知道,如果真的要抢孩子,林庆英一旦出马,邱婉玲未必舍得因为一个孩子而和林家撕破脸。
    只是,她不想用那样的手段把孩子夺回来。
    顾晓情留下,就住在楼上的客房里。
    楠楠当然要和妈妈一起睡,怎么也不愿意回去。
    玩游戏洗澡,完了喝了杯牛奶,顾晓情抱着女儿,只觉得整颗心都宁静下来,很快就睡着了。眼睛快合上的时候,顾晓情心里还在想,房间里的灯都没有关掉。
    但睡意沉沉,实在不想再睁开眼去摸索到开关关灯,想着,不关就不关吧,也不差这个……
    卧室里一大一小很快睡着。
    时间一点点往后推移,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客厅的门从外面被钥匙被旋开。
    一个高大的,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客厅门口的人,正站在门外,他手里拿着钥匙,门打开后,就随手就放进了口袋。
    视线所及没有经过太多地方,只有里间的睡卧。
    灯光还亮着,但来人并不怕这可能代表某位带着小孩的女客还醒着。
    走到床边,看着顾晓情安睡的模样,靳以尧轻轻的在床沿坐下。
    抬起没有什么温度的手指,他轻轻的抚过顾晓情的脸颊,哪怕是喝了加安眠药的牛奶,对方对冰凉的触碰还是又下意识的反应,颤动了下睫毛。
    靳以尧动作顿住,原本香甜的面容上,露出点在睡梦中不顺心的恼意。
    他收回手走进浴室,迎面就看到半身镜。
    镜子里的男人脸上没有血色,病态让他的五官看上去都显出并不健康的深邃和凹陷,就像是一个已经近将就木的老人,憔悴无比。
    靳以尧只看了一眼就没有继续看,走到洗手池面前,打开了热水。
    热水是体温能承受的温度,但是一双手放进去,却像是要被煮熟了一样!
    靳以尧却没有躲。
    他垂着眼,看着一双手泡得发红,而热水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才抽出,用毛巾擦干。
    再回到床边,手落下的时候,顾晓情就没有半点抗拒了。
    你看,哪怕是在睡梦里,其实这性子也是娇贵的很。
    靳以尧眼里划过一丝纵容的情意,他似乎想要笑一下,只是勾不起沉重的嘴角。
    指尖指腹落在那光滑的肌肤上,就如同磁铁遇到了玄铁,靳以尧舍不得松开,同时也不敢用力,只能轻轻的,游移。
    楠楠也睡的很沉,脑袋枕在顾晓情的手臂上。
    靳以尧起身,把楠楠的位置稍微调整来一下,以免第二天醒来,顾晓情的手臂会因为血液不循环而发麻。
    做完这些,靳以尧的目光又锁定了顾晓情。
    她舒展的柳叶眉,微微上扬的嘴角……
    妻子,女儿。
    曾经这些他都唾手可得,可到底是没有任何经验。
    如果他能和其他在情场上如鱼得水的花花公子学上一两招,不需要什么脚踏两只船甚至更多,却不会被任何一位发现的技巧,也不需要舌灿莲花可以和任何人讲歪道理,反而让对方词穷。
    他不需要这些,也不需要这些胜利,只是不想再用那么笨拙的,明明想着很好,可是说出来就变得格外可笑的去爱一个人。
    没有交过他。
    长这么大,他身边也从来没有过什么女人,那天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他都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被人捅刀子的感觉太深刻,体温随着血液流失的感觉,更是糟糕透顶。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周围没有任何一个人。
    高墙红瓦,他一脚一脚,然后世界天旋地转。
    他以为他死定了。
    看着远处那在没有办法睁着的视线里,显得格外缱绻和温馨的灯光,喉咙里已经冒不出半点声音。
    而阳光照射在身上,会产生温暖,也会让人觉得眩晕。
    先是感觉到温度,再听到悦耳的关切话语,再是让浑身都陷入了舒适的温水。
    他侧头,看到视线里一张白皙素净的脸,似乎化了妆,又好像没有,看上去很舒服,就像是天堂那些派到人间,一副朴实无华模样的天使。
    得缠着她。
    生死不过一条命,顾晓情对于他,不仅仅是救命之恩。
    但是他没有多少经验,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她好,去隐晦的挽留她,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她并不会厌恶那样的触碰和试探,不会厌恶那样擅作主张的接近。
    他洋洋得意,于是得寸进尺。
    没有人告诉过他,方法错了,也没有人告诉他,方法到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等回过神,顾晓情已经跑得远远的,他根本无法触及。
    只能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恶毒的想,如果顾晓情还要想女儿,就迟早要回来,如果顾晓情不要女儿,那楠楠就是他的。从来都陪着她的楠楠,以后都将会陪着他。
    而每当顾晓情想念楠楠的时候,都会想起他。
    他原以为这样就够了。
    早早就知道,活在世界上,想要站得高获得自由,就必须无欲无求,这样才不会受人掣肘,不会为人所威胁。
    不用顾忌顾晓情,他处理金秀盈的事情就快多了。
    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顾晓情离开后,每一日唯一的区别,就是距离金家的死期更近一点。
    可是,日复一日,他有些难以忍受了。
    等解决掉金家,剩下的半辈子,是不是每天都要过这样的重复的生活?没有惊喜没有乐趣,没有那时常在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思绪的梦境里,肆意出现的身影。
    寂寞如雪。
    所以,哪怕知道金秀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要用这样的方式,去让那个人知道。
    她死了最好,如果活着,总是要为那么点不甘心而报复他。
    不管报复金秀盈,还是他,他都双手奉上。
    只要她出现。
    现在,顾晓情出现了。
    他却发现自己实在忍受不住那双漂亮的,从来活灵活现,要么带着笑,要么带着嗔的眼里,出现淡漠出现嫉恨出现绝望的情绪。
    就像是拿锋利的刀子,对他的心进行千刀万剐的极刑。
    疼得他呼吸都不顺。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就好了……
    不说走,不和其他男人结婚,就留在他身边,嘴巴说不出那些惹他嫌伤他心的话,眼睛里迸射不出那戳仍心窝子的恨意和极致的冷漠,安安静静的陪着他。
    让他下班回家的时候,能看到她,能触碰到她,能感觉到她呼吸和温热的体温……
    就够了。
    是吗?
    靳以尧弯腰,轻轻、轻轻的在她微微抿着弯起个弧度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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