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纹。
    与讲话的语气大相径庭,生硬。拒绝得斩钉截铁。
    “小姐,”谢岐笑, “你又拒绝了我。”
    “合情合理。”
    “因为程先生么?”
    “不是,”她有点好笑地蹙一蹙眉。嘴角一高一低地撇一下, “你从前没有被拒绝过吗?”
    “没有。”
    “那你挺一帆风顺的。”
    “可是小姐你——”谢岐轻轻地笑, “让我很挫败。”
    杜窈记下最后一个数据。
    “好了, ”她没有接谢岐的话, “麻烦你来一趟。我们周二陇西见。”
    他顿一下。
    欣然, “回见。”
    -
    飞机在尘与土的气涡里降落。
    杜窈不曾来过陇西。西北地,风是干燥的凛冽, 天有一些灰。
    乘上车,在钢筋丛林里穿梭。
    晌午的光并不强烈,在青色的车窗一角掠过朦胧的光晕。
    司机很热情健谈。
    “妹儿,来旅游?”
    “不是,”她笑, “来比赛。”
    “啥比赛?”
    “设计比赛。”
    “噢——是不是赛格工业园那块儿?”
    比赛分做两部分。
    先在酒店进行统一的现场命题设计, 再由模特在城郊的赛格工业园进行展示。由各品牌与杂志方的权威人士评定。
    “哎,”她一愣,“您也知道。”
    中年男人一笑, “当然。这几天拉了好几车客人,都是来这比赛的。看起来有头有脸, 很难没印象。”
    这一场比赛备受业内重视。
    不少小公司与工作室在复赛就已经借机翻身,遑论是含金量极高的决赛。
    每一位选手都在彼此暗中关注。铆劲。
    杜窈也不例外。抵达酒店时, 感受到大堂里十几道视线, 探究又好奇地望过来。
    说话声窸窣。
    “噢——是她。”
    “小道消息, 程先生为了替她出头把周绿的资源都掐了……”
    “什么小道消息, ”有人一哼,“是事实。周绿复赛评委资格都被撤了,好几场秀都被换人上,简直摆脸上了。”
    “……莫非真的要新欢替旧爱了?”
    “我看是了。”
    “真是了不起。这才回来四五个月,就把程先生勾到手了……”
    “那又怎么样,”有人笑,“反正——也没名没分。我听成悦内部讲,程先生已经要举行一场冥婚,把心爱的姑娘娶了。”
    “属实?”
    “当然,我听得真切。保真。甚至婚礼位置都打听到了。”
    “在哪?”
    “崇湖墓园。”
    杜窈脚下立刻打个趔趄。
    左脚绊右脚,粗跟的鞋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剧烈地敲击两三下。
    敞阔的大厅回声响烈。
    等一下。
    程京闻非要有的仪式感——不会真的晦气到在墓园予她求婚吧?
    -
    杜窈胡思乱想地办好手续。
    拿起房卡,乘电梯进房间。洗一个澡,才把精力重新集中在比赛上。
    马克笔在纸上潦草地涂几画。
    思绪空白。什么也画不出来,机械地排着线条。笔头粗,很快连成一片漆黑,洇湿纸背,斑斑点点地透到木桌面上。
    她打了一个哈欠。
    把笔一扔,踢了拖鞋躺回床上。盯着吊灯一团暖橘的光发呆。
    有一点想程京闻。
    距离上一次跨年后没有再见面。大概是两个人都忙,只通过几回电话。
    谈一些平淡的日常。
    并不出格,偶尔亲昵的话也一两句。似乎这段关系,真的被他牢牢把控在朋友以上的百分之二十五里。
    即便已经预告在年后要输这一场。他也依旧游刃有余,应对此前的时间。
    杜窈不满地打个哈欠。
    也歇了要发消息的心思。哼一声,把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
    梦里仍然有他。
    重温跨年夜里温柔缱绻的吻。一遍一遍,时间的胶卷倒带。
    于是身体的触感也反复。
    沉沉地溺进一潭温水里,缺氧一般的头晕目眩,四肢百骸的痒与软。
    折磨得她头皮发麻。
    不断,不断。
    直到灭顶的战栗冲断理智的弦。城池失守,心神沦陷。
    她不战而降。
    杜窈倏地从梦里挣醒。
    睁眼,揿亮灯。浑身腻汗,吊带睡裙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
    她起身下床去洗手间。赤脚踩在毛毡地毯上,腰与小腿酸软。没两步,抽筋。顿时疼得掉眼泪,边抽气边揉,腿上更没有力气,索性瘫在褶痕密密的被褥与床单上。白色在她汗津津的身下,像打发不够的奶油。
    略微急促的喘气声在敞宽的卧室里,与手边暖黄的昏光融在一起。
    嗳嗳升温。
    侧身,抱起厚厚的被子。
    拥在怀里,挤压绵软的空间与身体的缝隙,把一切都填满。
    声音闷闷地喃喃。
    “程京闻,我想你了。”
    下巴往后,鼻尖与嘴唇埋进被子里。
    “……你不想我么,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她伸出胳膊去拿手机。
    莹润的指尖被亮起的光照上一层淡青色的光。看一眼,又扔在一旁。
    眉眼患得患失地耷拉。
    真奇怪。
    从前喜欢他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三天两头的伤感,恨不得黏在他身边的依赖——
    大概是这一场拉锯战太长。
    耐心被消耗殆尽,尝到一些甜头又并不完全。像小猫咬到心爱的鱼干,才舔了舔腥味儿,就被人拿走。
    杜窈抱着被子躺了一会。
    起身,去洗手间。花洒喷出细密的水,浴室飘起温热的水雾,抚清泛滥过后的沙滩。也抚平不安的心绪。
    舒一口气。
    擦干身体,重新躺回床上。看一眼时间,凌晨四点五十,还有四个小时比赛。
    她赶忙闭上了眼睛。
    昼夜更替。
    隆冬天亮得很迟。闹钟响时,还是灰蒙蒙的一层蓝。于是杜窈睁开眼,还恍觉不过才睡了几分钟。
    把沉重的身体拖起。
    洗漱以后,去楼下的餐厅打了一大杯黑咖啡。温度把苦涩放大,杜窈尝了一口,就放弃生灌下去的念头,妥协地加了奶和糖。
    沉甸甸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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