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延摆脱关羽张飞后,身边堪堪只剩两千骑。
    为了挽回耽误的时间,他无暇细细放火,就随手在大营帐篷上丢了几个火把,也不管烧没烧起来,就赶紧往南狂奔溜号。
    毕竟他在与关羽张飞交战之前,就知道背后的冀州军在向他不断靠近。真要是被潘凤和麹义彻底合围,那就全完了。
    果不其然,乌延奔逃了十几里路后,刚登上一处缓坡坡顶,就看到远方有一面“麹”字大旗、数千汉军。
    西边更远处地平线尽头,隐约也有一面“潘”字大旗。
    麹、潘两军之间,还有比较长的薄弱结合部,但潘凤军已然在尽力往这个方向靠。
    “若是再绕一绕,恐怕被汉军三路围上来,这里又背靠大海,往东无路可走,不如从这个姓麹的车仗薄弱处冲阵吧,这姓麹的还真是不会打仗,这都能当都尉,跟骑兵作战居然把辎重车仗放在前军,呵呵,那不是白给我抢么。”
    乌延观察了一下战场后,发现麹义军中间居然有一段阵线稀疏排着很多车仗,而且看起来都没什么人,顿时大喜,决定不费事儿绕远、以免夜长梦多,直接从这个缺口冲过去!
    乌延部最后的两千骑兵,瞬间抽出马刀骑弓开始冲锋。
    对面一名汉军都尉,见状露出了一丝狞笑。
    ……
    麹义年约三十五岁,他的年纪与军中资历年限,都与公孙瓒相仿——此人出身西凉军,是凉州武都郡人,早在黄巾之乱爆发前,就已经在故乡跟随皇甫嵩与羌人作战数年。
    麹义麾下有一支由一千余名武都老乡组成的精锐,便是后来的先登营,也都是黄巾之前就已在凉州羌乱战场上久经磨砺的百战老兵。
    后来黄巾爆发,皇甫嵩被调回中原平叛,觉得麹义作战严明果敢,用得顺手,就从凉州调到冀州对付张角,当时就授予麹义别部司马之职,张角被杀后积功升到骑都尉,这几年更是在冀州诸都尉中最有希望率先升到校尉。
    历史上,后来界桥之战时,麹义的先登营只有七八百人,但那只是因为连年战乱,先登营多有战死,麹义为人又倨傲,只认武都老乡,不屑于招冀州本地兵源补充先登营,所以到五六年后只剩那么多活着。
    如今才中平四年,先登营实打实还有一千多人。
    先登营的战法,对付轻骑兵时的威力,自然不必多说,稍微了解三国的都知道。
    它跟后世戚继光的车阵破骑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要借助车辆、木拒马之类的障碍物迟滞敌军骑兵的冲击力,然后近战步兵与压制火力搭配。
    无非戚继光时代的压制火力是火枪、虎蹲炮,而麹义只能用弩罢了。
    看到乌延酋长居然把先登营的车阵认成了“辎重车队”,直冲先登营而来,麹义心里简直要狂笑不止。
    “全都伏低不许妄动!没我将令敢先放箭惊敌者斩!”麹义轻描淡写一句话,肃杀地颁下军令。
    他居然根本不怕乌延冲阵,反而是怕提前暴露火力把乌延吓跑、所以要放近了打。
    跟他配合了五六年的老部下,军纪非常严明,执行时没有丝毫的折扣。乌延酋长见状愈发笃定他冲击的是满载了物资的后勤队。
    “起身!放箭!出击!”麹义面无表情如同公式化地喊出了他对付游骑兵的惯用口令。
    无论对面是羌骑兵,还是乌桓骑兵,还是白马义从,应对之法都一样。
    后续过程过于血腥,就不必多水字数了。
    总之乌延部的下场,至少比白马义从再惨数倍。
    “呃啊——”乌延本人惨嗥一声,被两支弩箭分别射中了胸腹,昏死过去。
    乌延旁边的亲兵拼死扶着,才没让他立刻从马背上掉下来,总算硬生生从先登营阵线的缝隙中近距离穿过。
    乌延再次悠悠转醒时,也不知道逃出多远了,身边只剩下一千人。
    他撑着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口气,把弟弟乌苏喊到面前:“我不行了,别为我耽误行军的速度,直接跑!我们正面敌不过汉军的,往南一直逃,逃进泰山保住这些人马就还有机会。”
    乌苏年仅二十,本来就不太懂政治谋略,只好完全听兄长的。
    见他允诺之后,乌延才放心断气,右北平乌桓部的少主就这样嗝屁换人了。
    ……
    麹义把乌延部打得溃不成军后,很快加紧步伐北进,也顾不得体恤士卒了。
    反正已经没有敌人,不用再保持耐力。
    麹义分出麾下的骑兵离开大部队、率先狂奔,小半个时辰就跑完最后二十里,找到了被乌延放弃的叛军大营。
    “你们这儿谁是主将?我乃清河都尉麹义,刚才重创了叛军。”麹义傲然问道。
    “涿郡都尉帐下左牙门督关羽!有劳麹都尉了!”关羽越众而出,跟麹义答话,倒也保持了基本的官场礼数。
    麹义:“张举从渤海郡掠夺了数亿钱的财物。本将受使君所托、率部来协防渤海,今日既然灭贼,自当取回百姓损失、物归原主,不知张举的赃物在何处?”
    关羽脸色一变:“物归原主?难不成这些铜钱布帛上还写着名字?麹都尉与贾使君真有本事物归原主?
    再说,此番平原郡,乃至青州乐安郡、兖州泰山郡,都有被害,不全是冀州的郡受害,贾使君未免管过界了吧!”
    麹义本来就是狂傲之人,刚刚又捡便宜大破了乌延残部、杀伤过半,看关羽不想把钱拿出来,顿时有些愤怒。
    冀州军各部加速过来助战,还不是看在这一大笔财物缴获的份上!
    麹义狂傲威逼:“就算不是全部从冀州百姓身上抢的,也有大半是从冀州抢的!你们幽州军还想独吞不成!”
    关羽也是傲气之人,不过幸好如今还年轻,二十六岁的关羽脾气还没到那个份上,知道友军来助战不能直接撕破脸。他强忍数息,冷冷说道:
    “想要追回财物,自己去追张举啊!所有金银宝物、贵重细软,都被张举亲率三千亲卫随身带走了,恐怕如今已经逃到了灅水上游、要翻燕山而逃。你能追到,全是你的。
    至于这边,这把火也看见了,叛军丧心病狂,知道带不走,撤军前放了把火,粗重辎重大半烧没了。你要愿意分兵救火,那边两成的营地废墟自己去翻,我军也是刚到!其他官面交涉,日后与我们使君去说!”
    关羽不想无缘无故拉仇恨,还是把大部分的锅往张举和乌延头上栽。
    听他说得这么义正辞严,加上以麹义对胡人叛军的了解,确实是那种典型的“得不到就毁掉”的心态,而且如今营中依然烟火未曾熄尽,他也就信了。
    毕竟自己只是捡便宜的,关羽表面上分两成营地面积给他搜刮,麹义也就暂时满意了。
    但麹义并不知道,就在刚才那一个时辰里,关羽已经把至少八成的财物运走了——凡是完好的车辆,统统已经赶走抢渡河流。
    那五六千辆牛车,也不全是一头牛拉的,有些重车是双牛,所以总共缴获了有八千多头牛,三五千驴骡,所有的牲口只要没被烧死的,全部赶到河对岸了。
    张举这次的掠夺,总收获其实折价高达六七亿钱。
    有一亿多最细软的宝物和精粮精帛被张举的本部骑兵载走了。
    还有将近一个亿,是乌延部骑兵随马载走的,但因为乌延部三千多人死剩一千了,实际上突围带出去的财物不到三千万钱。还有五六千万,都在今天阵亡的乌延部骑兵尸体、战马尸体上。打扫战场时可以慢慢摸尸捡回来。
    只是时间仓促,刚才关羽抢运大宗为先,根本还没空派兵逐一摸尸。
    剩下的大头、价值四五亿的物资,都是在营地里,乌延临走时草草的一把火,烧掉了大几千万,还有将近四个亿。
    这四亿钱的财物,关羽抢运走了三亿,还有一亿比较零碎,要从废墟堆里慢慢分拣慢慢刨。
    总的来说,被乌延放火烧掉的,以麻葛粗布一类的织物为主,所以缴获品中布匹非常少——布匹和丝绸一旦着火了,在水源不够充足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法救火。
    相比之下,粮食虽然在古装战争剧中看起来很容易着火,但其实是装粮食的麻袋容易着火,里面的谷粒并非特别易燃。刚才关羽军打扫战场时,遇到粮车着火,就拼命推到空旷之处,用刀扎开麻袋让粮食摊撒在地上,无非最终重新把谷粒打扫起来比较费事。
    至于铜钱,那是完全无法燃烧的,放火根本不影响,也是第一时间就把所有整车的铜钱统统运走了。
    麹义麾下的步兵被翻检废墟、摸尸耽误,再也没空阻止关羽。而麹义也算是名将之风,倒也没有全部精力都放在抢钱上,而是亲自带着他的骑兵主力,沿河试图追击今天一早就已经逃了的张举,万一能追到呢。
    拿了钱财,这个姿态还是要摆一摆的。
    等潘凤赶到之时,连摸尸的机会都不剩几个了,只能让士兵们打扫救火时散落的粮食——捞上几千石军粮,也好过什么都没有。
    潘凤当然也免不了找关羽理论。
    但一来同为冀州军的麹义已经先到抢劫过了,潘凤的理自然更亏。
    麹义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会帮关羽说话、保住自己的份额。
    二来么,潘凤毕竟没有赶上捞杀敌的功劳,这说话也不硬气啊。
    关羽直接指着躺在担架上的张飞,厉声责问潘凤:“我与翼德,跟刘都尉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刘都尉派我等生死兄弟亲冒矢石血战、攻破张举大营,亲卫精骑战死四百余骑!你们干了什么!”
    潘凤被这句话一怼,瞬间没有办法,能捡几千石散落的军粮已经不错了。
    他也不得不摆个姿态,立刻让张郃带上河间兵全部的骑兵、跟着麹义的骑兵一起去追张举,不管追不追的上,装模作样吧。
    当天的战事总算落幕,午后时分,连坐镇雍奴县城防守的刘备,都因为听说了张飞受伤的消息,连忙亲自赶来。一方面安抚了张飞、重整了队伍,另一方面也跟冀州军的都尉们打口水官司,把战利品的事儿彻底压了下去。
    看着手头价值三点五个亿的战利品,刘备也是百感交集:这是战死了那么多嫡系精锐,外加三弟要在病床上躺两三个月换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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