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吧。”裴闵提前十五分钟到场,庄辛仪显然来得还要早得多,在那儿仿佛已经入定,成为一座苍老的石像。
    她沉默,纠结很久都没有想好要如何开口。
    “……我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裴闵。”
    “但是你和芙芙……”她似乎是连把这两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都觉得痛苦,却又不知自己的立场在何处。
    “你知道了。”裴闵心一沉,但面上又十分冷静。
    庄辛仪居然因为不用把话说全而感到庆幸。
    “你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
    “知道。”
    “你想过她的未来、以后吗?如果有朝一日纸包不住火——她就毁了。”庄辛仪盯着碗里已经凉掉的茶水。
    她脑子里如同幻灯片似的回放:在结识后,裴芙一步一个脚印的成长,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她光鲜的名号,竞赛、保送;而裴闵也绝非无名小卒,他的公司……如果这桩事一抖露出来,惊天丑闻,身败名裂。
    纵使千张嘴,乱伦的帽子一扣下来,谁也摘不脱。
    更何况,这一切都是真。
    “你不能那么自私。”庄辛仪抬起眼看着裴闵,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儿,半幅面貌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恒久的沉默,她以为裴闵就会这样哑下去,却等来了他的回答。
    裴闵的嗓子是嘶哑的。听起来很艰涩。他说:“我是自私。”
    “我没有办法拒绝她,我只能爱她。”他好像笑了一下,疯了。
    “庄辛仪,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你没有养过孩子……不,应该说,你没有养过她。”
    “如果……没有如果。”他重复出了那句话,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一点点碾过绒布地毯,好像在熄灭一根不存在的烟头。
    慢慢地,他蹲在了地上。
    “除了爱她,我没有选择。”
    “我别无选择……”
    这句话他曾经对裴芙说过一次,如今对一个外人陈情,好荒唐。
    裴闵蹲在地上,又慢慢看向坐在窗边的女人。这么多年了他和庄辛仪看上去并没有太大改变,甚至因为钱味的滋养变得更加耀人;可是时间确确实实地留下了印记,这一刻,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悲伤的疲态。
    他忍不住想要质问,凭什么你来判定我们的感情,你只是一个外人。可是,对,外人就是这么看他们的,乱伦。
    曾经没有一脚踏入泥潭的时候,他何尝不是个“正常人”,何尝不知道这是有悖人伦,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搞在一起,变态、恋童,说什么都不为过,钉在柱子上凌迟也死不足惜。
    他悲哀地发觉自己的愤怒是因为无力,无力是因为清醒地知道庄辛仪说得每一句话都对。
    庄辛仪坐在那儿,她一动也不能动。看着他。是……是啊。是因为她没有养过裴芙。曾经她为她送来一份蛋糕,清澈的眼睛,红红的耳朵,她有没有一刻也被击中?
    令人无法拒绝的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什么弄不到呢?朝夕相处里,这个残缺的家庭,两个人的越界,谁能做判官。她不能。
    她疲惫地伏在桌子上,手把餐布抓得皱成一团。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庄辛仪问。
    “再多赚些钱,看看她想不想去国外,我们出国,到处旅行……她写写文章什么的。”裴闵粗略地描述了一个童话,听上去蛮梦幻的。
    庄辛仪此刻居然被这种梦幻给抚平了。她点点头说那也不错。
    他们两个又回到了诡异的粉饰太平里,裴闵从地上站起来,庄辛仪为他倒茶,两个人沉默地点单,等上菜,然后安静地吃完了一顿中餐。
    这顿食不知味、意义不明的饭局过后,庄辛仪和裴闵在门口告别。
    “你……”她想了半天,“好好对她。”
    “不用你说。”裴闵的笑几乎没有弧度了。
    他开车,回家,裴芙今天中午自己弄了点吃的东西,无需他操心,现在已经在书房坐在他的老板椅上翘着腿看书。
    “回来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亲昵的温度,把裴闵一下从地狱拉回人间。
    “嗯。”
    “吃了什么?”
    “随便吃了点……就茶楼里的那些,清淡的。”
    “吃饱了没,还要不要再煮点汤圆饺子啊?”
    “不用。喋喋不休的,爸爸不用你操心。”
    裴芙此刻却闻到他身上一点香水味。
    很熟悉、很熟悉。
    “……你今天和庄姐见过了。”她用的是陈述句。
    “嗯。”
    “没事的。”她轻轻地用手指摸他的脸,从眉骨到面颊再到下颌骨,“她……她不会说出去。”
    “我知道。”
    “别因为……再把我丢开。”裴芙捧着他的脸,几天以来的惴惴不安终于从她碎裂的面具里倾泻出来,她吻裴闵,无比急切地想要从他那儿求证、得到什么,可是回答她的只是永恒的沉默与僵持。
    裴闵最终把她轻轻地按在了椅子上,自己转身出去了,他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懵懵懂懂里拿了衣服去洗澡,裴芙还在书房里,没有动静。
    裴闵站在花洒下,眼睛里进了水,很涩。流下去的好像又不只是水。
    他又开始痛苦了,他的痛苦好像反复性的隐隐阵痛或是炎症,从未根除。裴芙是他那一颗红色小图钉,同时淬了蜜和毒扎在心尖上,他舍不得拔,于是长久地留下她,用心头肉包裹着这份隐痛直至溃烂生疮流脓。
    直至此刻,他还在想,她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在哭呢。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是谁该付出的代价?
    裴闵不知道。
    在这段他单方面发起的冷战里,裴芙从来没有试图放弃过他。接下来两周的时间里,她主动亲吻他,在家里穿一件收腰的短袖而不穿内衣……甚至在夜里爬上他的床,试图和他发生些什么,都被他拦了回去。她所有的软硬兼施,最终变成无计可施。
    最后一次,是她半夜叁点爬上他的床,用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看着他,声音还是轻轻的,那么卑微地祈求,把他快要逼疯。
    她坐在他的身上,说,爸爸,我买了套,我们现在就做,好不好。
    裴闵看着她,他甚至没有硬。
    他说,我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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