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晴边卸妆边问:「所以,那是为什么呢?」
    方丹丹假惺惺的吸吸鼻子,「还不是因为年少不懂事,被各种医学偶像剧洗脑了。谁知道,一入医学深似海,从此欧巴是路人。你呢?」
    「我啊,盲目跟风呗,当时报志愿的时候,身边人都疯狂安利,现在想想——」祝晴顿了下,又按了一泵卸妆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方丹丹「噗嗤」笑出声,又转头问林以柠,「柠柠,你呢?」
    「我爸爸是医生。」
    「哇哦,那你也算女承父业啦。」
    「算是吧。」
    林以柠忽然在想,晏析呢?他为什么学医。
    点开手机,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那句不着调的话上。林以柠当时没回,下午接到晏老太太的电话,才知道是晏老太太喊她回来吃晚饭,说是家里新请了一个从苏市来的厨师。
    因为明天要上课,林以柠答应老太太,周末的时候回去吃饭。
    *
    医学生的日常枯燥又无聊。
    京大临床医学这学期的专业课加公共课一共十门,林以柠每天除了上课和做实验,就是练习舞蹈基本功。
    她的脚伤还没有完全好,不能做太大的动作,每天只在宿舍做一些基础练习,方丹丹每每看到她劈叉压腿,都会惊叹她惊人的柔软度。
    周六傍晚,林以柠回晏家看望晏老太太。
    晚饭过后,一老一小正坐在客厅里聊天,胡杨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看到坐在沙发里的林以柠,还微微有点意外。
    「大胡?你这是……」晏老太太起身,「你来也不和奶奶说一声,吃过晚饭了吗?我让李嫂再给你烧两个菜。」
    「不了,奶奶,我帮析哥来取个东西,等下还要去火车站接人。」胡杨几步跑上楼,没了人影。
    晏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一天天的忙,他自己不着家就算了,连带著大胡几个也跟着瞎忙。早知道这样,当初我是怎么也不会同意他学医的。」
    林以柠咬咬唇,问出了心中的好奇,「晏析哥为什么会学医呀?」
    「因为他妈妈。」晏老太太清明的眸子里有一瞬的哀色,显然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原来是这个原因。
    林以柠沉默下来,没有追问。
    「登登登」的脚步声自楼梯上响起,胡杨又火急火燎地下来,手里拎着三个大袋子,纸袋的绳子突然脱扣,一地的洗漱用品从楼梯上滚落下来。
    「这是……」晏老太太诧异。
    林以柠连忙跑过去,帮著胡杨一起捡。
    「有个病人今晚上到京市,析哥让我带些东西去医院。」胡杨一边将东西捡进袋子里,一边解释道。
    晏老太太皱眉,「病人住院,他怎么还负责张罗这些东西。」
    零零散散一地,连一次性拖鞋都有好几双。
    「这个病人情况特殊,我回头再跟您解释。」胡杨有点急,差点把另一侧的带子也抽脱。
    「我帮你拎到车里去吧。」林以柠拿过胡杨手中的纸袋,抱在怀里。她顿了下,又问:「是不是医疗援助项目的病人?」
    胡杨微讶,「你知道?」
    林以柠点头,她上次听晏析说过。如果综合会诊的结果乐观,病人会在年后来京市做一个更全面的检查。
    现在看来,一切应该还算顺利,那他之前的心血也算没有白费。
    林以柠犹豫了一瞬,开口问胡杨,「胡杨哥,我想和你一起去接人,方便吗?」
    她抱紧怀里的袋子。
    胡杨对乖软的女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又想到自己人粗,带著林以柠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他点头,「行。」
    *
    傍晚时分,正是京市一天中最堵的时候,即便不是下班晚高峰,这座国际化的大都市堵车已经常态化。
    车子挪不动,胡杨有些烦躁地降下车窗,身后的车不停的按喇叭,胡杨探出头,语气暴躁:「没他妈看见堵车吗?按尼玛按!」
    林以柠没想到胡杨还是个暴躁哥,她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片刻,车子终于开始缓缓移动,胡杨仍旧骂骂咧咧。林以柠坐在副驾驶,犹豫着要聊点什么,才不会给这位有「路怒症」的司机火上浇油。
    胡杨大约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妥,?腆地笑了下,「以柠妹妹,对不住啊,刚才没把你吓著吧?」
    林以柠摇头,「没关系。」
    「我这人脾气不好,析哥也老说我。」胡杨嘿嘿一笑,提起晏析,还莫名有点骄傲。
    林以柠知道桑鹊、孙非遥是和晏析一起长大的,关于胡杨,桑鹊那天没说。
    「胡杨哥,你和晏析也是一起长大的吗?」
    胡杨把著方向盘,有些自嘲地笑了下,「我哪有那个金汤匙的命。」
    他朝后视镜里看了眼,「我老家在西北,家里穷,孩子也多,我高中没念完就出来打工了。」
    车子转入另一条大路,路况转好,速度起来了,胡杨也不烦躁了,不疾不徐地给林以柠说他和晏析的事情。
    「我认识析哥的时候,他才高二,一个人单挑七八个小混混。我一个从小打架长大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还打架?」
    「昂,那群孙子欺负晏楠,析哥当然要往死里揍他们。」
    「晏楠?」
    胡杨微顿,车子里有片刻的安静。好半天,胡杨才开口,声音也低了下去,「析哥的弟弟,后来……」
    胡杨哽了下:「没了。」
    林以柠微怔。
    没了……太过触景伤情的话题,林以柠不敢再问。
    至于弟弟,她记得晏析说过,他妈妈就只有他一个儿子,那这个弟弟又是……
    胡杨显然也不想再提这个有些沉重的话题,只继续道:「后来和析哥认识了,熟了,才发现他这人和这京圈里的那些个公子哥儿不一样。他托人给我找了个学校,让我念书,还借给我学费。」
    胡杨笑了声,声气爽朗,「说实话,没有他晏析,也就没有今天的胡杨。我大胡这辈子,就服他一个。」
    林以柠被胡杨的笑声感染,大致能理解他们男人之间这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原来晏析还有这样的一面,她从来不知道的一面。
    车子抵达火车站的时候,从青市开往京市的火车还没进站。
    胡杨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言辞客气,只说他已经等在出站口了,让他们放心。
    挂断电话,胡杨又叹了口气,「从岳平村到京市,居然走了六天。」
    林以柠微微皱眉,「岳平村?」
    「嗯,阿布叔的老家。」想到林以柠还不知道阿布是谁,胡杨又解释道:「析哥让我接的人,一个老伯,叫阿布,带着他儿子,从老家岳平村到这儿,板车转拖拉机,转大巴又转火车,折腾了六天,他儿子还有肺病。」
    林以柠沉默。
    一个小时后,林以柠见到了这对从大山里来的父子。
    父亲阿布年过六旬,瘦骨嶙峋,因为常年劳作,皮肤呈现出粗糙的古铜色,但精神头很好。
    儿子看起来就要糟糕一些,和林以柠他们说了没几句话,不停的咳嗽。
    他操著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告诉林以柠,他叫木古。
    胡杨载著几人一路往京大附属医院驶去。路上,阿布叔连连道谢,提起晏析,苍老的脸上更是堆满了笑纹,「这次木古能上京市来看病,多亏了小晏医生。」
    胡杨笑笑,「哪的话,是您爷俩命里有福气,您放心,这边的医疗条件比青市要好得多,木古的病一定能治好。」
    阿布叔点点头,有些欣慰,浑浊的眸子里闪著泪光。
    住院的整套手续是胡杨帮著办的,林以柠将晏析准备的东西交到阿布叔手上,老人家连连称谢,「小晏医生是个大好人,是我和木古的救命恩人。」
    安顿好阿布叔和木古,林以柠走出病房,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胡杨。
    他手里捏著烟,想抽,但又知道这是医院,便只放在鼻尖闻了闻,过过干瘾。
    林以柠周上前,往病房看了眼,「胡杨哥,木古的病……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这一路上,林以柠隐隐有种感觉,胡杨对阿布叔和木古隐瞒了一些事情。尤其是老人家每次提起晏析,胡杨的表情就有些微滞。
    「也没什么,析哥不让我乱说。」胡杨冷下眉眼,「就……木古的病,医疗援助项目那边,没通过。」
    「没通过?」
    「嗯,说是他们填报的资料不齐全,不符合援助要求。」说到这事,胡杨彻底冷了脸。他本就生得粗犷,眼下不说话,更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
    林以柠抿唇。
    如果援助项目没通过,阿布叔他们又怎么来了京市呢?
    「他妈的,一定是许菁那女的在搞鬼。仗着她爹是医疗基金的大股东,居然在人命关天这种事情上较真。」胡杨烦躁地撸了下头,瞥见身侧安静的林以柠,有点尴尬,慢慢地收敛身上的戾气。
    「算了。」胡杨吐了口浊气,「确实也是资料有问题,基金那边没过,是咱们自己理亏。」
    林以柠也大致听明白了,「可是,既然没有得到医疗基金的援助,阿布叔和木古怎么还是来了呢?」
    胡杨顿了顿,他这人藏不住话。
    「析哥……他自己出的钱。」
    原来是这样。
    *
    告别胡杨,林以柠一个人来到儿科住院部。
    晏老太太说,晏析最近在儿科实习。
    林以柠刚刚走进住院大楼,迎面就碰到了一个熟人。
    上次加了她微信的小护士周燕。
    周燕时不时在微信上问林以柠一些舞蹈动作的练习方法,一回生两回熟,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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