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残篇,得自繁云上宗,近百年来,其内乱不断,时有分崩离析之危厄。吾师仙逝后,偌大宗门竟无容身之处,吾负气出走,乃得自在之身。一日,修行不顺而心生郁意,偶然重拾残篇,方知其中精妙,大为慨然。惜究其来源,已不可考,然天下万法源出祖星,吾深以为然也。”
    “吾之半生,苦苦搜寻正阳全篇而不得,甚憾,虽极尽所能创天火四诀,终归谬矣。若吾后辈遵循祖规,则后来者阅至此处,应知吾心之困扰。不灭之上为混沌,然混沌之上又为何等境界?盖吾所能望见者,混沌尚不可期,更遑论混沌之上耶?”
    “然则修炼无止尽,若后来者幸而可得正阳全篇,自有鱼跃龙门之潜力,吾盼之期之,略有些许心得,忝列于左。”
    玉凌快速地扫过这一大串废话,只是略微疑惑了一下繁云上宗是什么来头,不过炼火宗初代宗主还是蛮有先见之明的,这个宗派后来果然人间蒸发了。
    “一曰元身之炼。入混沌境者,金身大成,蜕为混沌元身,借天地虚空、奥妙自然之混沌气,千锤百炼,方可元身初成。此中凶险非为言语所能描绘,然混沌气淬体愈多,则元身自愈为精粹,未来之路亦可畅兴。后来者若承续正阳全篇,需知正阳玄火可炼混沌之气,于不灭巅峰积蓄愈多,则可一鼓作气冲破关垒。”
    这段还是有点借鉴意义的,虽然混沌境离他还遥远得八竿子打不着,但多了解一下前辈的修行心得,以后就可以少走点歧路。
    比方说,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正阳玄火可以炼化混沌之气,因为他在南境的时候还没有玄火,只是纯粹地凭借血脉去消化。
    玉凌的目光继续下移,看到接下来的几个标题分别是——
    “一曰玄火之炼。”
    “一曰化道之危。”
    “一曰不朽之疑。”
    好像都是比较重要的内容,至少这几个关键词便让玉凌的心神蓦地一震。
    化道……不朽……貌似在他缺失的那一段记忆里,他隐隐听到了这几个字眼,只是细细想来,却头痛欲裂一片空白。
    玉凌默不作声地浏览着,玄火之炼的内容很简单,先是初代宗主试图用数种天火糅合出玄火,结果失败了。所以他大概明白,正阳玄火必须越纯粹越好,极阳的天材地宝应该可以起到壮大玄火的作用,或者以自身血气为熔炉,熬炼玄火,后面还附有熬炼天火之法以供借鉴。
    这些设想带给了玉凌不少灵感,他的正阳玄火现在还是一簇小火苗,若是能及早壮大起来,想杀不灭境强者也非难事,毕竟玄灵血脉可是五族血脉中杀伤性最强的,正因为此才被其他灵族如此忌惮。
    不过玉凌更在意的还是“化道之危”的部分。
    那位初代宗主很直接地阐明,化道,就是和大道融为一体,不分彼此。在这种状态下,无情无欲,无喜无悲,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一切因果,不再有“本我”和“他者”的界限,万事万物同归于一,也同归于无。
    简单来讲,就是这个人已经没有自我意识了,被大道同化了,相当于一种变相的死亡。只不过名头上却叫“与道不朽”,听着好听一些,故称之为伪不朽境。
    这显然是种非常态的境界,也是为什么这一万年来,无数人都跨不出离道巅峰的大坎。不是他们不能,而是他们不敢。
    一步迈出,若是化道,还不如龟缩在离道境,照样可以拥有无比悠久的寿命。
    而且不止是离道境,对混沌境和虚魂境的修者来说也一样。化道,是三大体系共同绕不开的大山。
    若非曾经的玄灵灵皇踏出去了半步,这世上的所有人类几乎以为化道是这个世界的终点,是生死之间的大恐怖。
    不知道为什么,玉凌看到这里,心中莫名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甚至想要丢掉手里的玉简,把它摔碎抹灭,再把这些看到的东西统统忘掉。
    然而他终究是硬生生忍住了这股毫无缘由的冲动,艰难地继续看向“不朽之疑”的部分。
    “吾常心怀疑虑,不朽之境,当真存于世焉?若侥幸度过化道之危,横于眼前仍是一片断崖,却该如何自处?壁垒星痕之外,当真有无尽渺远之星域,而非枯败死亡之荒漠?玄灵灵皇之陨,若是人祸,吾心尚可宽慰,若是触怒于天道,命数使然,方为吾人之厄难。世人皆道不朽,如疯如魔,可不朽恰似一场幻梦耳。”
    “吾之言,未必精当,后来者自可于漫漫长路中求索,共勉之。”
    玉凌看着这两段话,久久没有动静。
    他忽然发现这位炼火宗初代宗主知道的事情貌似还挺多,就算对方曾是不灭境巅峰高手,可化道和不朽,却不是无涯星系这边所能接触到的名词,更别说对此大肆点评,提出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
    没错,在两大灵族一致认为不朽之境一定存在的时候,任何敢于提出质疑的人,都是妥妥的离经叛道。
    玉凌禁不住有些狐疑,炼火宗初代宗主真的是在突破混沌境的半途给失败了么?这等悟性天资皆是惊才绝艳的奇人,居然死得这么轻易?明明他很清楚混沌境的凶险,也很清楚淬炼元身的步骤,可他还是死了。
    如果此人不死,当时的炼火宗说不准能横扫北境无敌手,成为第一大宗门,而非沦落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地步。
    玉凌心底的寒意愈来愈浓,他回想起那段记忆中的某些只言片语,隐隐间明白了什么,可却越发感到沉重。
    正当他想要收起这枚玉简的时候,它忽然咔嚓一声碎成了两半,而里面留存的信息也尽数销毁。
    玉凌沉默了一下,转头走出了殿外,他现在的思绪有些乱,需要漫无目的地走一走,捋一捋其中的关节。
    真相已近在眼前,只差最后一层窗户纸。
    “宗主、宗主?”
    似乎有人在喊他,玉凌蓦地回过神来,看到傅越秦一脸探询地望着他,好像跟在后头走了一阵了。
    “有什么事吗?”
    “南境那边,出大事了。”
    “好事坏事?”玉凌很平静地问道。
    “这……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你按时间顺序讲吧。”玉凌懒得做这种无聊的选择。
    傅越秦也没敢废话:“之前十七代南王回了南境,起初没什么动静,但就在几天前,现任南王南焉河忽然广邀诸侯,让他们前来南凰星参加百年大庆,也就是大南国立国一千五百年的庆典,按理说所有诸侯都理应到场。”
    “但是海明公、尚云公和天商公却没亲自去,只是派人送去了礼品,明摆着就是视王室于无物。”
    “王室立即责令三人赶来,然而他们忙着明争暗斗互相争地盘,谁都不愿意耽搁时间跑去南凰星。于是所有人表面上不说什么,其实都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王室的笑话。”
    “南焉河责令无果之后,便于大庆前一天宣布,取消三人的大公封号,这一举动顿时使整个南境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毕竟上次王室能逼死瑞亚公,那是大势所趋,可这一次,谁会愿意一口气得罪三位大公?”
    玉凌轻轻嗤笑一声,大致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
    傅越秦继续道:“海明公三人对此毫无反应,直到百年大庆当天,他们三人的头颅被血淋淋地挂在了高墙之上,而且还包括海家、曲家和商家的诸位元老,可以说真道境级别的高手被一扫而空,还活着的都是投降了南映檀的,貌似只有曲家老祖曲游仙逃得一命,如今不知所终。”
    “而百年大庆的现场,也上演了一场政变,蘅常公、宁项公等人被直接控制住,而紫定侯这些暗中归顺了王室的,则毫无征兆地向其他诸侯出手,成为了政变的参与者。”
    “详细的经过在这份报告里,宗主想看的话可以随时翻阅。”
    傅越秦递上来一份玉简,简单地总结道:“最后,南境相当于整个完成了大换血,不得不说南映檀……前辈的手段过于雷厉风行,不服的统统杀掉,导致南境如今的高手数量不足原先的三分之一,而且潜藏了诸多隐患。”
    玉凌摇摇头道:“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哪怕拔苗助长,他也得先把王室扶起来,哪怕元气大伤,也要铲除掉所有会造成威胁的敌手。”
    傅越秦对此不做评判,他倒是挺佩服玉凌对炼火宗的整合手段,虽有妥协却绝不在原则问题上让步,虽大刀阔斧却也软硬兼施,至少到如今,炼火宗变化挺大,但却没有出现乱套的危险。而南境那边就……
    不过他也能理解,南映檀有其自己的顾虑,没时间像玉凌这样不温不火地搞改革。
    “符吉瑞呢?”玉凌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算是立了功,如今被封为善雅公。”
    玉凌也没多问,想来南映檀把符吉瑞立为大公,自然有其必要的考虑,而非是给王室树立一个潜在的敌人。
    只是这连番变幻,却不知远在百蛊星的甄垚得知海明公的死讯后,会是怎么个反应?
    “那坏消息又是什么?”玉凌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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