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在流民堆里的几个人目光闪了闪,高声道:“大伙儿都听见了,早就知道这帮贵人假善心,你们瞧瞧,他们如今拿咱们当狗一样待,还不许咱们进城,这是要生生拖死咱们啊!”

    这粥棚里固然有几个害群之马,但大多数贵人还是存善念行善举。但是这群流民被这么一煽动,想到方才那二世祖的行为,顿时把这些日子的恩惠抛到脑后,有个豪奴一鞭子抽过去想要拦住他们,没想到自己反而被拉了过去,转眼没在了眼泛凶光的流民堆里,连人影都瞧不着,只能听见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有几个豪奴也试图抽打镇压这群流民,却都被硬生生打死在当场。几个惹出乱子来的二世祖也知道害怕,慌忙叫来侍从护着自己往后退,一边扬声道:“疯了,这群流民疯了!”

    何长青也吓得有些腿软,但还是招呼人护着妹子,扬声向着远处求救。

    姜佑本来在正四面转着巡逻,一转身就看见靠近城门那边起了乱子,还有好些流民源源不断地往那边赶,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本来掌印比自己干的差事多就够让人着恼的了,要是她连这点事儿都办不好,回去怎么有脸见媳妇?

    她忙带了人策马跑过去,就瞧见当中有几人挤在流民当中,还在不断说些义愤填膺的话,只是掩不住眼里的刁毒之意,使得群情越发激愤,只要见到了那些大户人家的人,也不问是谁,见人就打。

    姜佑脸色一下子变了,这事儿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又是一场大乱,她忙一指那些个还在高声说话的人;“把他们抓过来!”

    几个士兵领命动手,那些人见士兵过来立刻高呼道:“大伙儿都看看啊,这些官兵明摆着是不给咱们留活路啊!”

    姜佑没跟这等市井惫懒打过交道,干脆不去理他们,打了个眼风让人去把在此处负责多日的何长明请过来,自己提高了声音道:“诸位,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你们现在喊打喊杀的这群人这些日子并没有少给你们钱粮油米,他们供你们吃穿,就算不求你们心存感激,难道愿意看着你们以德报怨?!”

    这些流民不都是禽兽之辈,只是这些日子被饥饿恐惧折磨,这才被激出了恨意,听了姜佑的话,脚步都是一顿,当中有人高声回道:“我们虽然身无长物,但也知道做人的道理。”他指着方才惹事的几个二世祖:“不是我们要以德报怨,实在是这些人不把我们当人看啊!”

    那几个二世祖瞧见有人过来,自以为得了撑腰的,张开嘴重重啐了口:“呸!你们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是富昌侯的嫡子,家里出过一任皇后三任贵妃,我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把你们全都杀过了都赔不起。”他得意洋洋地对着姜佑道:“你是哪边的校尉?把他们全都屠了,我给你五百两黄金,再想法子让你的军衔再升一级。”

    姜佑听的满面诧异,不怪她吃惊,天子脚下的勋贵有那群文官盯着,个个都夹紧了尾巴做人,再说朝中绝大部分勋贵都靠着皇恩吃饭,哪有这般能招惹是非的?

    这二世祖这么一说,本来因着姜佑的话稍稍平息的民愤又乱了起来,混在流民当中那几人趁机道:“他们都是做官的,当然互相勾结,欺压咱们这些苦哈哈!”

    姜佑这时候回过神来,扯着嗓子扬声道:“都给我闭嘴,我来决定!”她指着那二世祖道;“把他给我带过来。”

    跟她出来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侍卫,令行禁止,纵马冲进去就把那二世祖拎了出来,他浑然不觉有事,犹自耀武扬威,对着姜佑道:“好好把那些人处决了,有你的好处!”

    姜佑从没见过这般败类,心里恼恨到了极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漠然道:“我这次离京,皇上特授了擅专之权,富昌侯之子,煽动流民,引发大乱,意图谋反,就地格杀勿论!”她就不信她这个皇上还动不了区区一个暴发户之子!

    富昌侯之子闻言当即傻了眼,那些流民也傻了眼,他们只是一时不忿,从来没敢想过能要了这种二世祖的性命。

    那几个侍卫才不管这么多,能到皇上跟前随侍的都是前途大好的世家子弟,哪会把一个暴发户之子放在眼里,拖着他就往前走了几步,手里的长刀高高扬了起来。

    富昌侯之子吓得脸色发白,高声道:“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富昌侯之子,我...!”他话还没说完,头和身子就分离了,没了头的身子抽搐几下,很快倒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姜佑心里也多少有些不适,硬撑着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主犯,其罪当诛。其余的从犯打二十杖,挂到城门口上三日,不死再放下来。”

    从犯当然就是方才在一边起哄的那群二世祖,此时哭爹喊娘地被拖了出来,姜佑看流民都安分下来,心里一松,正要拨马往回走,就听见方才那煽动的几人又开始高呼起来:“大人您这事儿做的好是好,可我们乡亲父老方才被打的伤就这么算了,他死了万一家里人来寻仇我们连躲都没地方躲。不如请大人做主,让我们进城避难吧!”

    姜佑没想到这几人还这般不依不饶的,身子一顿,转头冷眼瞧着他,正要开口,就听见旁边有人提着袍袂走了过来,声音温和却有力:“不让你们进城是本官的主意,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本官吧。”

    煽动那人眼神转了转,眼里的刁毒神色一闪而逝,正要开口,就听何长明负着双手,不急不慢地道:“本官做了什么决定,自然会承担,但你们方才动乱,你们煽风点火意图不轨,乃是大罪。”他抬手一指;“把他们拿下。”

    他自然也带了人,底下人扑上去就要绑人,没想到那几人怀里竟然藏着兵器,见事不好抬手一扬就要反抗,幸好何长明早有所料,手往下一切,扬声道:“只留下一个活口,其余的就地格杀。”

    那些人得了令,下手也不在迟疑,姜佑既然唱了红脸,他就在干脆唱白脸,对着一众流民淡淡道:“暂且不让你们进城的缘由已经说过了,只要尔等安分守己,本官到时候自会安排你们进城谋生的,这回是旁人有错在先,本官就不予追究了,再有下次,诸位就不要责怪本官不讲情面了。”

    姜佑在一旁瞧着,心里忍不住暗自点头,这何长明实在是人杰,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不一味仁慈,也不一味姑息,办事大气得体,难怪年纪轻轻就能治理一方。她心里一动,猛然转过个念头来,不过又暂且按捺下了。

    她看见何长明要押送方才煽风点火的流民回府衙,忙出声道:“何推官不如就把这些人交给我吧,我交给我...咳咳,交给薛监军处理。”该麻烦媳妇的时候还得麻烦啊,不能碍着情面就藏着掖着,谁让她家媳妇就是干这个的呢?

    何长明一转身,又是那副君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对着姜佑拱手道:“有劳张监军了。”

    姜佑对他颇有好感,闻言与之寒暄了几句,便转身继续往门边巡视,这时候何家的粥棚里传来一声惊疑的轻唤:“岚哥儿?”

    姜佑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张东岚,停下马回头去看,就见有辆马车缓缓从一侧行了出来,有个少女掀开轿帘探出头来:“足下是镇国公之子张东岚吗?”

    姜佑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少女这时候已经被丫鬟搀着下了马车,对着她盈盈行了一礼:“这回得以平安,多亏了岚哥儿出手相救了。”她说着掩嘴明朗一笑,眼里亲切熟稔,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好些年不见,没想到在金陵城外相见了,岚哥儿性子越发沉稳了,方才那派头把我都吓了一跳呢。”她刚才被何长青命人挡着,只知道是姜佑镇压了那些流民,没瞧见她吩咐杀人的情景,才敢这么说话。

    姜佑头脑发懵,没想到这里还能撞见熟人,张东岚也不说提点她几句,太不够意思了!

    那少女见她发愣,以为她是不高兴自己说她有派头,忙解释道:“我只是随口一言,你别往心里去。”她见姜佑久久不言语,心里起了些疑惑:“你...真的是张东岚?”

    姜佑顿了下,低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好久没见姑娘了,一时没认出来。”

    感情刚才是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少女有点尴尬,但她性子爽朗,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无奈笑道:“岚哥儿什么时候记性这么差了?我是何家偏房的何似锦啊。”

    ☆、第96章

    何似锦的母亲是张家旁支的嫡女,小时候父亲任京官的时候在京里住过几年,所以跟张东岚一起读过书。这其中的关碍姜佑当然不知道,她脑子转了几圈,还是从记忆里翻不出这个人来,但又怕这么露馅,只能硬着头皮道;“原来是似锦姑娘啊,许久不见,身子可还康健啊?家里可还安好?”

    何似锦被她老气横秋的寒暄方式问的‘扑哧’笑出声来,掩嘴笑了会儿才答道:“托你的福,身子倒还好,家里...”她蹙了蹙眉:“父亲不久前过世了。”她侧头问道:“岚哥儿家里怎么样?老祖宗和国公爷身子还好吗?”

    姜佑看她态度自然熟稔,而且对张家好似颇为熟悉的样子,她脑子里邪光一闪,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好些话本子的内容,转头上下打量着何似锦,温和笑道;“敢问姑娘...可有婚配啊?”没准这位何姑娘和东岚私定了终身,但碍着家里的原因分开这么多年,若是她没有婚配,两人马上就要再续前缘了。

    何似锦被她问的怔了怔,随即红了脸,薄嗔道:“岚哥儿也太唐突了,问这个做什么?”她被姜佑打量的有点不好意思,偏偏对着‘儿时伙伴’又不好发火,只能转身上了轿子:“不打扰你当差了,我先进城了。”

    姜佑有点尴尬,但又不知道这位会不会成自己未来表嫂,只好目送她离去。她又沿着城门巡视了好几圈,好容易等到交接班,她急匆匆赶回何府,正好薛元也已经回去了,她坐下端起茶盏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媳妇,那几个人查的怎么样了?”

    薛元披着鹤氅,攒着眉毛看她越发糙汉的动作,顿了半晌才缓缓问道:“皇上叫我什么?”

    姜佑不小心说漏了嘴,抱着茶盏子连连咳了几声,打岔道:“我问你正事儿呢,先说这个。”

    薛元站起身,倾身挨近了几步,鹤氅一扬就她整个人揽到怀里,探出只白洁有力手摩挲着她的脖颈,顺着衣领往下探:“事情不分大小,对臣来说,这也是正事儿。”

    姜佑按住他微凉的手:“别,别乱来,这是正堂呢,万一给人瞧见了可就说不清了。”

    薛元把她手里的茶盏子放到一边,揽着她退到了墙角,眨了眨眼道:“皇上说什么呢?臣和皇上正在议事,清者自清,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

    姜佑额头沁出细密的汗,也不知道是被暖炉熏的,还是被他动作惊得,她抬手推他:“你好好说话,那几个人审出来了没有?”

    薛元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吻指尖,一手在她前襟处不安分地动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问出来了,是上回动.乱的流民派来的人。”

    姜佑被抵在墙角动弹不得,只能苦着脸拉着他的手,勉强理着思绪:“那...那那伙儿余孽藏身在哪儿问出来了吗?”

    薛元有点不满她这时候还全心想着公事,幽幽地瞟了她一眼,手里加了些力气,满意地听到她的惊喘,才缓缓道:“他们这伙人都是散着的,只接受匪首的指使,具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这次是要煽动流民的,我看那几人肚子里的东西掏的差不多便处决了。”他关切地往下看:“今儿个城门出了点乱子,皇上没什么事儿吧?”

    他语音切切,听着是挺感人的,但一只手要是不胡乱撩拨没准还能更真挚些。姜佑喘息急了几分:“能有什么事儿...几个流民而已。”她用力挣开他的手,得意道:“在朝里的时候都说那些流民厉害,我瞧着也不然,还不是三两下就被我收拾了。”

    薛元倾身眨眨眼,两瓣红艳的嘴唇贴着她的脸颊,眼神有点哀怨,轻声喃语;“皇上只知道外人面前抖威风,什么时候在床上也能厉害点呢?”

    瞧瞧这流氓耍的,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都能扯到一处。姜佑身上的毛炸起来了:“你敢说朕不行?!”媳妇真讨厌,这么欲.求不满让她这个当皇上的很辛苦啊。

    薛元不知道她哪里学来这么多市井词汇,干脆把她打横抱起来道:“皇上行不行,等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姜佑慌忙挣开:“不成不成,朕明儿早上还要早起呢,今儿都够晚了。”她说完又啐了自己一口,这不是上赶着承认自己不行吗?她忙扯歪理:“你好歹也是堂堂厂公,一天到晚除了这个就不能想些国家大事。”

    薛元没想到她一转眼的功夫想了这么多,却看见她眼底下泛着青,他抬手抚了抚:“臣操心国家大事的时候皇上还在御花园满园的撒欢呢,操心大事儿操心了这么些年,也应该做些风花雪月的雅事了。”说完已经到了寝室,他绕过屏风,把她轻轻抛在杏色的织锦被褥上。

    姜佑挨着枕头就懒得动弹,脸埋在被褥里装死,薛元瞧她真是累的狠了,便端来温水哄着她洗漱,又抓着白白嫩嫩的龙爪纾解了一回,两人相互搂着双双睡去了。

    昨晚上没被采阴补阳,第二天精神格外好,姜佑和薛元早起洗漱完,就听门外一阵闹腾,好像是敲锣打鼓吹奏者哀乐,她听的有些迷茫,命人带了个何家宅子的下人细问:“贵府有白事吗?”

    那下人知道她是府上贵客,倒也不敢怠慢了,只是苦笑着哈了个腰:“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们老爷素来与人为善的,今儿也不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富昌侯摆开了丧事的全幅仪仗,带齐了家丁人手,堵着府门不让人进出。”

    他脸上满是愤愤:“我们何家好歹也传承快百年了,岂能由得他们这般欺负?要不是上头老爷压着,早就带人把这些人打出去了,真是...哎。”

    姜佑一时没想起是谁来,半晌才回忆起那个二世祖昨天叫嚣着自己是富昌侯家的嫡子,她听完满脸鄙薄道:“八辈子都是泥猪癞狗的人家,仗着祖上出了个皇后便得意忘形了,教出的那样的货色来,还有脸上别人府上堵门,真是不知所谓。”她说完起身道:“这事儿到底是因我而起,也不好让何老为难,我出去把这群人打发了。”

    富昌侯对于百姓和小官小吏算是高门大户了,但对皇上来说还真不算什么。薛元也不想事事都拘着她,因此只是叮嘱她若是不成命人来找他,仍旧坐在原处慢慢地用着早膳。

    姜佑跟着下人走了出去,外院的正厅里一声咆哮传了出来:“何文正,你何家虽然势大,我们富昌侯府也不是好欺负的,这事儿你别想就此没过了!”

    姜佑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何老如今虽然致仕,但在清流中的声势却不减当年,没想到这富昌侯倒是生了一副牛胆,敢这般跟他说话,真是什么老子生什么儿子。

    何老在外不紧不慢地道:“老夫知晓侯爷的苦处,但昨日令公子差点引得流民大.乱,证据确凿,老夫也没法子啊,侯爷跑到我何家要的什么公道呢?”

    何长明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侯爷还请息怒,令公子之事我们虽然跟着难过,但终究事情已经过去了,侯爷这般抬着棺材堵了府门,岂不是让全金陵人瞧笑话吗?”

    富昌侯哼哼冷笑几声:“你少给我装糊涂,谁不知道张东岚如今就在你们府上,你们把这个杀我儿的主犯交出来,我二话不说立刻掉头走人。”

    何家上下唯一知道‘张东岚’真正身份的知道何老一人,他当然不可能把姜佑交出去,甚至都不会让她出面对峙,万一惊了圣驾谁担待得起?他在正厅捋了捋胡须:“此事不可,张三公子老远从京里镇国公府赶来,在我何府住下,是我府上的贵客又不是犯人,哪里轮的上老夫来交出人来?”

    他刻意点出‘张东岚’的出身,就是想让富昌侯适可而止,但他却没把他的出身放在眼里,要是镇国公和张东正在这里他说不定还会忌惮几分,可张东岚一个庶出的,就算按了个嫡子的名头也不算什么东西。

    他想到昨晚见到自己身首分离的儿子,心里大恨,面目狰狞,抬手就想扯何老衣襟:“你少废话,若是今日不交人出来,我便让人围了你这何府!我们家可是皇亲国戚,到时候看看皇上会帮着谁!”

    被点名的皇上听了一会儿墙角,这才施施然走了出去,不急不忙地道:“我就是张东岚,不知道侯爷寻在下何事?”

    富昌侯一身缟素,抬眼看见她眼睛恨得都红了,上前一步就想动手,她身后的两个侍卫长刀交错,立刻把他拦下了。他被架住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两眼狠狠地盯着她。

    这时候有个身形臃肿的妇人哭的两眼红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探手就想扯着她的领子撒泼:“你这个小畜生,有娘生没娘教的狗东西,无缘无故为何要残害我儿!”想必这位就是富昌侯夫人。

    姜佑目光微冷,身后的侍卫会意,两边剑鞘双双一扬,就抽在那妇人脸上,那妇人被打的一个趔趄,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捂着脸惊慌地倒退了几步。

    她鄙夷地瞧了眼这一对儿夫妻,真是什么爹娘养什么儿子。她理了理袍袂,挑了东边侧首位置坐下:“镇静下来了吗?镇静下来咱们就来好好地讲讲道理。”

    ☆、第97章

    富昌侯没想到镇国公家一个庶出子竟然有这般大的威势,悍然杀人之后竟然还敢动手打人,惊得往后退了几步,但想到惨死的儿子,又恨得红了眼:“小畜生,你杀了我儿子又动手伤我夫人,真以为你是张家人就能横着走不成?”

    姜佑上下瞧了他几眼,讥诮道:“我们张家人不是你们富昌侯府上的人,自然知道王法为何物。”要说富昌侯家为何敢如此猖狂,这事儿还要怪太.祖皇帝,当初太.祖定下规矩,皇后必须得出自民间,怕外戚专权,这条规矩到姜佑祖父这里才算完全废除,但富昌侯家还是得了实惠,从一农户人家一跃成了皇亲。

    富昌侯瞠大了眼睛,气得面色通红,嘴唇抖着却一个字说不出来,上前一步就想动手,却被姜佑身边的两个侍卫给拦住了。他身后的几个豪奴在外面才瞧见自家主子吃亏,忙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两边人泾渭分明的对峙起来。

    何老听见他一口一个‘小畜生’的骂着当今皇上,听的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对着富昌侯缓缓道:“令公子的事儿老夫听了也甚是遗憾,但人死不能复生,侯爷堵着我何府府门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就卖老夫一个面子,先把人撤出去,如何?”

    但凡在官场混迹过的人都知道何老的面子有多值钱,可惜富昌侯是个浑人,用力往他这边啐了口:“呸!叫你一声何老是看在你年纪一把的份上,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你那老脸能比得过我儿子的命吗?!”

    他不知想起什么似的,指头都快戳到何老脸上了:“昨天的事儿明明你儿子也有份,凭什么死的只有我儿子,我看就是你们蛇鼠一窝来谋害我儿子的性命!”

    何老纵横官场几十年,倒也不至于为这几句辱骂生气,只是微微沉了脸。何长明不卑不亢地道:“侯爷这话可就有些偏颇了,昨日我二弟为了护着自家堂妹什么都没做,便是如此,还被家父责打了一顿赶回老家去,况且我们何家和你们侯府并无仇怨,为何好谋害令公子呢?”他说着面色一冷,拂袖道:“侯爷一来便只问我们何家和张监军的错儿,怎么不问问你那儿子干了什么好事儿!”

    姜佑本来稳稳当当地坐在一进院子里,听了这话忍不住瞧了何长明一眼,此人沉稳老练,能堪大用啊。

    富昌侯耍横比不过姜佑,斗嘴又斗不过何家父子,面色阴狠了几分,侧头不着痕迹地向外面递了个眼色出去,嘴里高声道:“张东岚,你仗势欺人,谋害我儿性命,今日便以命相抵吧!”

    他话音才落,何府外面抬着棺材的几十个豪奴就从棺材底下抽出棍棒长刀来,瞬间围住了何府大门。

    何老沉声道:“富昌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悍然围了私宅,还有没有点王法了!”

    富昌侯狞笑一声:“我说了,只要你交出张东岚这小子,我立时命人撤走,绝不多留!”

    何老当然不可能把姜佑交出去,手一扬正要命人动手,姜佑就从他后面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我跟你走之后呢?你想如何?”

    富昌侯以为她怕了,冷笑一声道:“既然是羁押至金陵刑部处理。”当然羁押至刑部之前,先想法子虐.打折辱掉她半条命,在打点好刑部上下,让她死在刑部大牢里,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姜佑掸了掸袍袂:“你方才不是问我凭什么杀你儿子吗?请王命旗牌出来。”她命底下人抬出个东西来,墨蓝的牌子上刻了个令字,旁边是面小旗:“我是圣上特封的钦差大臣——神武威圣大将军,圣上特赐擅专之权,可斩杀五品以下的官员,我问你,你儿子可有品阶在身?”

    何老听了她还给自己似模似样地起了个封号,眼皮子和嘴角一阵乱抽。王命旗牌既出,除了有特赦的何老之外,其他人只能跪下恭迎,富昌侯颤颤地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声音微颤地道:“我...臣,臣的儿子是白身。”

    姜佑一撩袍袂,一脚踏在他肩上,逼得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才慢慢地收回脚,冷笑道;“你儿子这回煽动流民,欺压良善,当初还在金陵城里闹出过好几桩人命官司,有你这个爹护着才逍遥了这么些年,现在也该到了还债的时候了。”

    她看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富昌侯:“传我...传皇上的旨意,富昌侯家教子不严,纵容袒护儿子犯法,身为勋贵之家,不能为群臣百姓做表率,留之无用,褫夺富昌侯之位,子孙三代不得入仕。”

    没了爵位,以他们家这些年结下的仇家,绝对是死路一条。富昌侯惊骇欲绝,慌忙抬头道:“你,你不过是钦差,又不是皇上,没有褫夺爵位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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