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双凤惊奇:“你听见了?你……不是在门外吗?”她赶紧反省自己有没有高声,可是当时怕给里间听到,她跟方守恒的声音明明都不高。
    看苍鹭的脸色一言难尽,言双凤便又笑道:“那些话不过是气姓方的,又不是真的。”
    苍鹭愀然不乐:“当然不是真的,可若是给人听在耳中,总是不好听的。”
    言双凤不以为然:“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苍鹭愁眉不展,嘀咕了声:“你当然不怕……”若是赵襄敏知道此事,未必会为难她,可对他就难说了。
    如意在旁边惊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言双凤道:“别多嘴。”又安抚苍鹭:“好好,以后再不说了行么?你快去找好大夫……”
    如意悄悄地说:“娘子,请大夫要用钱的,要拿多少?”
    言双凤道:“先给阿苍五两,京内的花销大,不比咱们那里,哼,等姓曹的回来我自然跟他要!”
    打发了苍鹭,曹宜却还没回来,叫丫鬟去打听,原来在老太太那里。
    言双凤冷笑:“必然是又在训话呢,教导姓曹的该怎么对付我吧?”
    如意道:“娘子,万一他们要动手,咱们会不会吃亏?”
    “他们不敢。”言双凤狡黠地一笑。
    如果曹家要动手,就不用磨磨蹭蹭到这会儿了,可见白天她当着曹夫人说方守恒的那些话起了效果,让曹家投鼠忌器。
    这招借力打力,隔山打牛的功夫,立竿见影,言双凤很是满意。
    蓉儿因见了姨娘,问长问短,小脸上透出几分光辉来。
    言双凤跟她说起北镇山庄的种种,蓉儿自打出生就没去过北镇,听得一愣一愣的,问长问短,甚是向往。
    里间言如锦睡了会儿,总不踏实,隐约听到外头他们说话,便撑着听了几句,听言双凤说起山庄的趣事,不由暗暗地又落了泪。
    傍晚时分,苍鹭找的大夫到了。
    这大夫面色冷峻,少言寡语,竟有一种不俗气质,跟先前所请的那些浮夸之人不同。
    他也没怎么问话,只切了脉,看了气色,便对苍鹭道:“回头我叫人送来,还是你叫人去取?”
    苍鹭道:“劳烦送来。”
    言双凤因不放心,始终在旁盯着看,她是多话的人,赶忙问大夫病人的身子要不要紧,好不好调理之类。
    那大夫不卑不亢,高深莫测,并不回答。
    言双凤想发作又忍着,心里想:“人家说越是有能耐的人,脾气越大,这大夫恐怕也是如此,哼,如果是个庸医就另说……”
    又听他仿佛不写方子,急忙道:“你不留药方,我怎么知道是开的什么药?再者说万一你弄错了呢?”
    苍鹭咳嗽了声,提醒她住嘴。
    那大夫却不以为忤,扭头打量着言双凤,冷然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淡淡地问:“就是她?”
    苍鹭脸色略窘,含糊着应了。
    言双凤听得莫名其妙:“在说什么?是说我吗?我在问你药方,你这先生怎么没头没脑的?”
    她几乎怀疑苍鹭真找了个不靠谱的庸医。
    “不过如此。”那大夫却已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嘴里哼道:“你还是不必问别人的药了,问你自己的罢。”
    他的声音不高,言双凤依稀听见:“什么?我的?我又没病弄什么药!阿苍,你哪儿找的这个……”
    苍鹭的脸色阴晴不定,见言双凤想发作,赶忙截住了安抚道:“二娘子稍安勿躁,我去问问那先生。”话音未落,已经追着那人出去了。
    言双凤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突然醒悟:“我是不是傻了!竟叫阿苍去找好大夫,他人生地不熟的哪里知道,必然给人骗了!”说着又懊恼不已:“哎哟,竟没问他花了多少钱!”
    第53章
    当天晚上, 夜深人静,曹宜蹑手蹑脚地回来。
    言双凤本来要等他回来再问几句,可从她在北镇得知消息, 到没日没夜地赶路进京,一路马不停蹄,连喘气都是急的,实在是身心俱疲。
    先前只是太过担忧言如锦,又被那股恨怒之情所激,竟把疲惫压得死死的,到了晚间,才有点撑不住了。
    言如锦又特意叫了蓉儿, 让她陪姨娘去歇下。
    曹宜便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才敢回屋,没了方守恒做护身符,他总有点打怵, 生怕言双凤真的拿一把刀把自己剁了。
    打发了丫鬟们,曹宜上榻,靠着言如锦道:“二妹妹同你说什么了?”
    从言如锦去家庙到回来,曹宜只在这屋里睡过两三次,如今虽是夫妻,却总觉着生疏的很,言如锦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的熏人的脂粉气。
    她懒怠管别的, 便淡淡地:“老太太跟太太是跟你说什么了?”
    曹宜笑道:“你怎么反问我起来了?”
    言如锦垂着眼帘:“凤儿跟我说什么,你大约能猜得到, 老太太跟太太同你说的什么, 我兴许也能猜到。”
    曹宜赶紧安抚:“你别多想, 身子还不大好呢, ”
    言如锦抬眸:“宜郎,咱们毕竟夫妻一场,有什么话,你敞开同我说就是了,不必旁敲侧击。”
    曹宜的脸色略见不对,僵了僵,才道:“我哪儿旁敲侧击了,只不过是……嗐,这凤妹妹的脾气怎么越发急了?今儿见了我,不由分说先一个嘴巴子,若手上有刀,恐怕我真要给她……”
    言如锦轻声道:“她之所以这样急,不过是因为太担心我。等我好了,我替她向府里的老太太跟太太赔罪吧。”
    “我当然知道你们姊妹情深,也不用就想着赔罪,何况我也没怪她呢,”曹宜侧身看着她,笑问:“凤妹妹……这是要在府里住下吗?”
    言如锦道:“她好不容易来了趟,就算是寻常的亲戚,也要招待住个三五十日吧?”
    “那是自然的,”曹宜急忙先应了声,才道:“不过,今儿方侍郎跟她见面,总觉着他们之间有些什么。”
    “都是和离了的,能有什么?”
    曹宜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哪里就能断的那样干净利落,说来也怪,我先前去请方侍郎,他本来一口拒绝的,谁知半道又转回来,我就纳闷了,你说他为了什么?”
    最后这句,他是试探的语气,目光闪烁地看着言如锦。
    言如锦也有点意外,想了想摇头道:“劝你不要乱想,方大人是个正经人,既然跟凤儿分了,以他的脾气,身份,家世,就不会容他再回头怎么样。”
    曹宜想到言双凤今日那艳丽嚣张之态,轻声嘀咕:“这也未必啊,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言如锦皱眉:“你说什么?”
    曹宜察觉自己是有点轻浮了,忙笑道:“我不是别的意思,只是说,要真的是缘分没断,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言如锦听了这个,半是惊恼,半是冷笑的:“好事?什么好事?”
    没等曹宜说下去,言如锦红着双眼道:“是不是因为,倘若凤儿又成了四品诰命夫人,府里就又能跟方家搭上关系了?或者府里的老太太太太们待我跟蓉儿会比先前好些?”
    曹宜没想到她直接说了出来,一时语塞:“我、我没这么说,你想多了。”
    言如锦道:“是我想多了,还是给我说中了?”
    她闭了闭双眼,流下两行泪,却又定神道:“不过,倘若方大人当真余情未了,你们家里怕又要着急了吧?你难道忘了先前我为什么得罪了老太太?不就是因为府里想把表小姐塞到方家去?”
    曹宜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这个……这个,”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转身背对着言如锦:“先前二妹妹跟方侍郎和离了,去方家说亲的人简直前赴后继,每天都得有几个,若说府里想给晚儿表妹和方侍郎说和,也是人之常情。”
    言如锦道:“我妹妹是方守恒的原配,你的表妹又要去当他的填房,反正,我是不会开这个口的,谁爱去说谁去。”
    先前曹家的人动了结亲的念想,却也知道方家的门槛难进,便打起言如锦的主意。
    毕竟言双凤先前在曹家的时候,言如锦常常去府里走动,跟方家的人熟络不说,方家上下也很高看这位娴雅大方的言大娘子。
    何况言如锦又是言双凤的姐姐,如今要她给曹家表妹说亲,方家的人自然不会等闲视之。
    本来曹家人觉着言如锦向来温顺懂事,自然会一口答应。
    谁知言如锦竟推脱不从,显得不很满意这门亲事,这才得罪了府里的老太太。
    只是外间的人并不知道此中的内情罢了。
    曹宜却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你也太讲究那些了,古时候出嫁的长女没了,次女前去当续弦的还有的是呢……”
    他说了这句,发现言如锦的脸色更不好,便忙改口:“何况,如今这不是还没成么?”
    言如锦缓缓地吸了口气,想到言双凤先前劝她的话,想再说几句,胸口一阵憋闷,闭着眼睛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曹宜胡乱给她抚了抚背:“你也不必烦心,也许是老天自有安排,不用咱们着急呢?”
    言如锦正觉着头晕,外间丫鬟来到:“奶奶,姨奶奶叫人把新换的药送来了。”
    “先前我听说另请了个大夫,”曹宜起身向外,笑道:“凤妹妹办事倒是雷厉风行的。”
    言如锦吃了药,胸口之气逐渐舒缓了些,曹宜才宽慰道:“如今凤妹妹回来了,表妹那件事,你不管就不管了,我其实也想通了,别人怎么样,跟我们无关,只要咱们好好的过日子便是了。”
    言如锦轻声道:“能吗?”
    曹宜道:“那个虹儿,我下午时候已经把她打发出去了,这个贱婢,敢在我眼皮底下捣鬼,我岂能容她?”
    言如锦欲言又止,曹宜靠近,抱着她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嫉妒要强的人,你放心,我也早想好了,要是姨娘里能生个男孩儿,就抱在你这里养着,毕竟蓉儿都八岁了,咱们长房这边却还没有个男丁,唉,你……也该体谅我的难处。”
    良久,言如锦长长地叹了口气。
    曹宜正有些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地听见,便道:“你也不用发愁,我知道你不像是凤妹妹,再说……你们言家两个姑娘,总不能都、都和离吧……你、可别学凤妹妹,她那脾气实在是……难为方……”话未说完,已呼呼睡了过去。
    客房之中,言双凤早已叫如意打发蓉姐儿去睡下。
    她问苍鹭:“那个大夫到底怎么说的,他果然可靠么?你可别给人骗了。”
    苍鹭无奈:“娘子放心,那大夫是京城里数得上的。”
    “你是才上京,哪知道京内的水深呢,这儿的骗子也是一抓一大把的,防不胜防,”言双凤自觉着是“过来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别的上头倒也罢了,顶多骗几个钱,这可是关乎人命,一点不能马虎,你得去那正经的药馆,比如祥泰居,燕禧堂之类。”
    苍鹭默默地瞥了她一眼:“娘子,我知道,我以性命担保,这大夫是极顶用的。”
    言双凤见他说的恳切,才道:“好吧,那今日到底给了他多少钱。”
    苍鹭道:“那先生有个怪癖,病人好了再收钱。”
    “竟然这样?”言双凤惊奇地,感慨道:“这可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我在北镇不过一年,京内已经大变样了。”
    苍鹭想笑,又忍住。
    先前他请的那位大夫,哪里是什么等闲之辈。
    那是宫内老资历的御医,姓曾,曾太医医术高明而性情怪癖,先前老魏王在的时候,两人颇有些交情,他也可以说是看着赵襄敏长大的。
    虽然说宫内的太医,有的会在京内的王公大臣们府上走动,但曾太医却从不行这一套,就算有钱有势都请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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