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登时定住,抬起折扇挡在李萧寒面前,李萧寒也停下脚步蹙眉看他。
    林月芽还不知身后的情况,自顾自地继续往前逛着,祝梨和夏河一人护她一侧,便也不必担心她安危。
    上次在清月楼时,李萧寒就当着陆渊的面称林月芽为“家眷”,这次直接开口道“夫人”。
    陆渊少有地正色道:“萧寒兄到底是何意思?是逞口舌之快,还是确有此意?”
    李萧寒抬眼看着前面那抹鹅黄的身影,语气平静道:“何时在真元眼里,我是那般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了?”
    李萧寒说完见林月芽走到前面插口,便立刻要走,陆渊却又是将他拦住,再次确认道:“你要娶她?”
    李萧寒没有半分犹豫,回头对陆渊道:“是。”
    说完他头也未回地追随着那道身影离去。
    待两人身影逐渐远去,陆渊却依旧停在原地怔愣。
    最后是祝梨回头看他并未跟上,这才连忙折返回来叫他。
    陆渊猛然回神。
    “祝梨,”他蹙眉极深地将手中白玉药瓶掏出,犹豫着道,“我到底该不该帮她?”
    祝梨知道,这件事由不得他来做主,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在旁叹了一声。
    林月芽一路上边走边吃,专挑酸甜口的东西吃,尤其是那酸梅片,她不仅当场吃完一盒,竟还要买两盒带回去吃。
    陆渊无声地跟在她身后,越看脸色越不对劲儿,李萧寒还当他是因为方才二人的对话,所以心情不佳,便没放在心上。
    至于林月芽这胡吃海塞的模样,更是没觉出不妥,反正在他眼里,林月芽本就是这样能吃能睡。
    只是最近更甚。
    最后分开时,陆渊跟到永安侯府的马车旁,李萧寒也终于忍不住问道:“真元兄莫非是打算跟着我们一道回侯府?”
    陆渊没心思和他斗嘴,他默了片刻,最后长出一口气,将白玉药瓶拿出来递到林月芽面前,露出笑容。
    “林姑娘今夜吃得东西杂,且不好消化,这里面只有一粒药,是用来助你……”
    陆渊忽然顿住,他望向林月芽,而后接着笑道,“助你消化顺畅,且还有洁齿清口的药效。”
    林月芽接过药瓶,将她装于袖中。
    陆渊最后离开前,又道:“只是初用时,腹中可能会略微不适,好生休养便可。”
    说完,他望了眼林月芽的小腹,最终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快乐之所以叫“快”,便是因为它来得快,散得也快。
    更何况这份“快乐”的背后,是刻意隐藏住的痛苦。
    当他们离开永安街,身后的繁华渐渐消失,身处在寂静的黑夜里,那股不知所措又对未来彷徨的恐惧感,便瞬间涌回心头。
    回去这一路上,林月芽竟没有被颠吐,直到回到侯府,路过小厨房的时候,长廊上弥漫着长公主明早要喝的人参鸡汤的味道,林月芽想强忍,却强忍不住,她捂住嘴立即弯身呕吐起来。
    李萧寒这才觉察出不对,连忙叫夏河去请余大夫,此刻他也不再嫌弃,掏出帕子帮林月芽擦拭唇角上的污物。
    林月芽却连忙将他推开,快步去拦夏河:我是吃多了,撑得。
    夏河看不懂她说什么,只是看到她拦在面前,便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李萧寒,“侯爷,还要属下去请么?”
    林月芽又回头对李萧寒着急地比划道:我真的是吃太多了,等回去吃完陆大人的药便会好的。
    她忍住干呕,擦了把眼角憋出的眼泪,扁扁嘴:这么晚了,不要打扰余大夫,我不想别人笑我。
    李萧寒对夏河挥了挥手,随后将林月芽横腰抱起,朝春和堂走去。
    季嬷嬷一直在等林月芽,她眼皮不住地跳,听到廊上有动静,赶紧就跑了出来。
    见到林月芽躺在李萧寒怀中,她便着急地连忙跟在他们旁边问:“姑娘出了什么事,姑娘这是怎么了?”
    李萧寒觉得古怪,蹙眉扫了她一眼,“无妨,她只是累了。”
    季嬷嬷这才意识到方才反应太过强烈,忙讪笑着道:“这么晚了,奴婢是担心姑娘,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李萧寒原本打算抱着林月芽去净房洗漱,却听夏冗忽然来报,说是边州传来急报。
    李萧寒无奈将林月芽放到床榻,却没有着急走,而是望着林月芽道:“那药……”
    李萧寒只是道出两个字,便没再说下去。
    他想起林月芽光着脚追到他面前,指着他胸膛问他。
    “侯爷可否真的信任过谁?”
    他慢慢握住拳,最后也还是没将疑惑的话问出口,只是在她眉心处轻轻点了一下,“早些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
    屋里逐渐安静。
    林月芽合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许久后才缓缓呼出。
    她好累,明明烦闷混乱至极,却还要在李萧寒面前强行做戏。
    不过好在,她当真是进步了,没被看出端倪来。
    碧喜同季嬷嬷都守在她身边,见林月芽眉心紧蹙,一直没有说话,便没敢上前叨扰。
    林月芽垂眸望着小腹。
    从季嬷嬷说她怀了孩子到现在,她都没有切实的感觉到任何异样。
    她真的怀了么?
    林月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问。
    不知何时起,她眼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月芽。”季嬷嬷原本是打算让她先自己想想清楚,可如今看到她掉眼泪,季嬷嬷的心便揪得难受,她拿小凳子坐在她身前,抬眼看着楚楚可人的林月芽,欲言又止。
    林月芽长出一口气,对季嬷嬷道:这个时候了,嬷嬷想说什么便说吧。
    季嬷嬷点点头,与她认真分析起来,“你今日觉得是侯爷的意思,嬷嬷觉得不是,侯爷是心疼姑娘的,不然不会在早膳的时候询问姑娘的意思,若是他私下里让余大夫换药,那便不必问姑娘,直接等着便是。”
    林月芽神情未变,让季嬷嬷继续。
    “这若是老夫人的意思,怕是要、怕是要……你知道,咱们整个侯府都知道,老夫人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侯府里多子多孙,所以你肚里的孩子,她应当不会伤,至于……”
    季嬷嬷实在说不下去,林月芽却忽然无奈地勾着唇角道:去母留子。
    “不不不!”碧喜连连摇头,“不可能的,怎么会……”
    林月芽扬起满面泪痕的脸,对她缓缓道:老夫人请我们看过那场戏,不是么?
    碧喜张着嘴巴还想要反驳,可一想到百花园里的那场戏,她也终于是再也说不出否认的话来。
    原来一切的喜爱都是假,看起来那般慈祥和蔼的老夫人,竟在最开始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一入侯门深似海。
    果不其然,这句话林月芽不知是从何处听来的,从前她还不觉得,这将近一年中,她算是深有体会。
    林月芽不做他想,直接从袖中将那白玉药瓶拿出,这里面只有一颗褐色药丸。
    季嬷嬷忽然愣了一下,随后压住林月芽的手道:“这是什么东西?”
    “是不是陆大人给的?”碧喜想到林月芽一出门,回来就多出这样一个东西,便猜测的说到。
    林月芽点了点头。
    季嬷嬷这才后知后觉,“你、你这是早就动了那心思?”
    林月芽双眼无神地望着她道:侯爷说要我生一个孩子,他就放了我,嬷嬷说,这是真的么?
    季嬷嬷惊愣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月芽似笑非笑地推开她的手:所以,不管是老夫人的意思,还是侯爷的意思,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永安侯府的名声,李老夫人会留下孩子,牺牲掉她,李萧寒就不会么?
    他亲口说的,只要她生了孩子,就会放她走。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孩子会比她更重要。
    到时候他还会放她走么?永安侯府会允许他们子嗣的亲生母亲,一个带着奴籍身份的通房,带着这份不光彩的话柄活在人世间么?
    不会的。
    她是傻,但是还不至于傻到那个地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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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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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章
    林月芽吩咐碧喜再去倒杯水来。
    她望着掌心中那颗红色的药丸, 看了又看。
    她一想到不过这样小的一个东西,就能夺取一个尚未出生的生命时,就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小腹。
    碧喜颤颤巍巍递来水杯, 犹豫太过紧张害怕,她过来时洒出去不少。
    季嬷嬷也实在看不下去, 却又不放心林月芽,她只好背过身,抬手捂住脸, 最后低低地叹了一声, “造孽啊……”
    云腾院的书房内,李萧寒垂眸望着快马加急送来的信件,这信件足有四页, 可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第一页,很久都没有移开过。
    “边州此次瘟疫是由周边镇上的水患引发的,当地知州已将城门封锁,城内实行戒严, 百姓不得流窜,周边的……”
    夏冗在他面前不住地说着边州的情况, 李萧寒眉心微蹙,食指不断地拨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一直没有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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