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 林月芽更加积极的练习发音,有的时候喜果都教累了,嗓子都已经沙哑, 林月芽却不管不顾地还在练习。
    有一日,叶默夜里回来, 看到她房间点着灯还未睡下,便来到她门前,正要敲门, 就听到里面传来林月芽吱吱呀呀学说话的声音。
    叶默转身准备回屋, 然而走了两步之后,又忽然停下折返回来,他轻轻叩门。
    林月芽将门打开, 看到叶默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后露出笑容,然而她就站在门口,没有想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你明日要, 早起,”林月芽的理由十分充分, 且还关切地催他,“快去休息。”
    “嗯。”叶默笑着对她点头, 可随后,他眉心轻轻蹙起, “方才听你嗓子都有些沙哑了, 为何这样着急呢?”
    林月芽略微一顿,不自然地垂眸道, “你不在, 我很无聊, 就想快点,学会。”
    这番言语,隐隐透着想他的意思,而这份不自然,落在叶默眼中,便以为是含羞。
    叶默颊边微红,他这几日因即将解封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还以为林月芽是在暗指他没有陪她,便轻轻抚着她脸颊,解释道:“这几日太忙了,待过几日边州解封,我带你去街上逛逛可好?”
    林月芽仰起脸,憧憬地对他点头。
    叶默有片刻的失神,他的手不由自主就从脸颊缓缓落在了林月芽的唇畔,指腹触及那片略带湿润的柔软时,他喉结抑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
    林月芽心跳如擂鼓,她微微向后侧身,眯着眼道:“起风了。”
    叶默垂眸收手,便是不舍,也不想让她病着,只好道,“那便快些进去,不要着凉了。”
    又过了几日,边州终于得来上京的消息,即日起边州正式解封,城门大开。朝廷新发来的物资也一并送到,百姓们涌上街头,边州瞬间就热闹起来。
    林月芽在小院里也感受到了周围那欢跃的氛围。
    如今她说话语调与音量已经能够控制平稳,不过依旧需要边说边想,时而还会卡顿。
    林月芽拉着喜果在屋里聊天。
    “边州有什么,好去处?”
    喜果从小就在边州长大的,她对边州最为熟悉,于是滔滔不绝地与林月芽讲了起来。
    “马上就过年了,我们这里过年最是热闹,好多婼羌国的人都会过来,你可见过他们?”
    林月芽不仅没有见过,听都未曾听过,她好奇地摇摇头。
    喜果继续道:“婼羌国的女子个子很高,眼睛特别大,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咱们完全不同,她们喜欢用纬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林月芽听得认真,得知喜果还会说几句婼羌话,便又要跟着学。
    喜果总共就那两句,林月芽又学得快,没一会儿便学会了。
    最后喜果又说起了边州过年的习俗,每年除夕,边州的百姓都会前往多乐河放花灯,绵延流长的多乐河里,无数花灯自东往西,它们承载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对过去的挥别。
    喜果一脸惋惜地说着,“我长这么大只去过一次,那年径流量低,还没看到龙船。”
    “为什么不多去,几次?”林月芽不解。
    “多乐河虽美,却很是危险,我爷爷腿脚不好,从不肯带我去。”喜果装作不在意地继续笑着说,可小姑娘的眼眶却渐渐红了。
    林月芽知道她想爷爷了,便什么也没说,抬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
    喜果的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她连忙回过头去擦,林月芽却是叹了一声,轻声道:“想哭便哭吧,无妨的。”
    听到这话,喜果彻底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待她哭声渐渐停下,林月芽帮她倒了杯水,推到她面前,“今年想去看吗?”
    喜果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我要伺候夫人,不能乱跑的。”
    林月芽故作为难的样子,想了片刻,望着她道:“那我也想去呢?”
    喜果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可接着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多乐河危险,每年灯会都会有人落水,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大人肯定不会让您去那种地方。”
    “这样啊,”林月芽失落道,“听你说得那般美,我想去看看,可我不通水性,便不给大人添麻烦了。”
    晚膳时林月芽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叶默问她,她又笑着装作无事发生。
    用过晚膳,叶默将喜果叫出去询问。
    喜果仔细想了一阵,今日林月芽同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若非说有什么会影响她心情,那便只能是除夕夜去放河灯的事了,好像自从说完这件事,林月芽便有些闷闷不乐。
    叶默对多乐河了解不多,他只是这几日听知州提过几次,都是在商量要不要推龙船的事,叶默对这些不感兴趣,便没有细听。
    他听喜果说完,沉默了片刻,遂又推门进屋。
    林月芽正在给叶默绣帕子,收好线脚,她笑着将帕子递到叶默面前,“可喜欢?”
    叶默将帕子摊在掌心里,看到那个“默”字时,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欣喜,而是颇为不满地蹙起眉头。
    林月芽给叶默送的那个荷包上,就绣了一个“默”字,只是那时她不识字,跟着叶默送她的绣册上学的,那个字是叶默的笔迹,后来又因为绣册落水,模糊了字迹,让林月芽绣的时候少了一个点。
    如今这个“默”字,绣得工整,且字迹隽秀大气,那个点也被纠正,挑不出任何错。
    然而叶默却蓦地沉下脸来,“你识字了?”
    林月芽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理解叶默为何会闹情绪,只得先点头道:“识一些,不多。”
    叶默将帕子搁在桌上,声音也逐渐失了平日里的温润,“是他教你的?”
    便是不提这个他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叶默看过李萧寒写的东西,李萧寒的字迹与他截然不同,能够让人一见便过目难忘的那种优异,而眼前林月芽绣出的这个字,和李萧寒的字迹极为相似。
    林月芽这才恍然大悟,她只想着讨好叶默,到底还是疏忽大意了,她很快就做出反应,将那帕子收走,垂眸低低地道:“是他,逼迫我学的。”
    叶默神色微松,“为何?”
    林月芽将帕子攥紧,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道:“我是哑巴,他总是懒得猜,懒得看我说了什么,所以没日没夜,逼我习字。”
    林月芽也不算说假,当初李萧寒的确是拿这个理由逼她习字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默心里到底是不好受,却也怨不得林月芽,他长出一口气,又将手伸了过去,“他不该逼迫你,若是连这点耐心都没有,他凭什么将你扣在身边。”
    林月芽委屈地抽泣了两声,再度抬眼时,那双眸子被泪水冲刷得十分透亮,“我见你之前的帕子,太旧了,就想重新绣一个给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
    林月芽要将帕子扔进桌下的篓子里,叶默眼明手快一把将帕子接住,“我喜欢,你绣的东西我都喜欢,只是……”
    叶默将帕子摊开,指着“默”字一旁的空白处,声音比之前都要柔和地对她道:“这里再绣一个字可好?”
    林月芽略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叶默的意思,她红着脸,小声道:“绣一个‘芽’,可好?”
    叶默含笑,一股浓烈到似乎克制不住的情绪,从眉眼中几近溢出,他慢慢弯身向林月芽靠近。
    林月芽迅速转过脸,去拿一旁的针线。
    手却被叶默一把按住,沙哑着声道:“明日再绣吧,仔细眼睛。”
    林月芽硬着头皮想要将手收回,可她刚一动,手就被叶默拉住。
    也不知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还是心有灵犀,在叶默和她无比靠近,唇畔就要触碰到她脸颊的时候,肚里的小家伙突然用力踢了一脚,这一脚让她疼得忍不住闷哼一声。
    林月芽瞬间蹙眉,痛苦地扶住肚子。
    叶默也立即退开,“哪里不舒服么?”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看着肚子,叶默也知道她月份越来越大,肚里那东西也愈发不老实,一想到这是李萧寒的骨肉,叶默的兴致瞬间没了。
    见他似乎没打算要回去,林月芽忐忑地倒了杯水,捧在手中慢慢喝着。
    情绪稍微缓和一些,叶默问道:“喜果说,除夕那日你想去看灯会?”
    林月芽先是兴奋地点头,可随后又失落摇头,“不去,喜果说危险,我不会水,身边人没有武艺,万一我……”
    林月芽的这句话,是故意在刺叶默的,她点到为止,没有说完。
    李萧寒文武双全,且身边的人也个个是顶级高手,叶默擅长笔墨,对武艺却是一窍不通,如今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都还是三皇子裴怀给他的。
    果然,叶默听到这些,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林月芽并未挑明,可这番话代表什么意思,叶默听得出来,她觉得跟在他身边没有安全感,他护不住她,连带她去放河灯的能力都没有。
    叶默脸上虽是笑着,可这笑容在此刻显得十分僵硬,“你信不过我?”
    林月芽愣住,不解地看向他,“为何这样问?”
    “除夕那晚我带你去放河灯,”叶默说着站起身,极为笃定地道:“放心,有我在,你不会出事。”
    直到门被合上,脚步声逐渐远去,林月芽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望着肚子,手在上面轻轻地抚着。
    好孩子,七日后定要给娘争气。
    这七日里,林月芽几乎每晚都要在净房待许久,有一次喜果进去,看到她沉在水中,吓得大叫,林月芽忙笑着起身,对她摆手,“无妨的,我的皂角,掉进去了。”
    “原是捡东西啊,夫人可将我吓坏了。”喜果一边说着,一边不住在心口上拍,“夫人,你怎么这几日天天都要泡浴啊?”
    林月芽道:“不泡睡不踏实。”
    想想也是,林月芽这肚子一日比一日大,时常睡到半夜腿会抽筋,腰背也酸的难受,好像这几日泡完澡后,她便真的睡得踏实许多,很少夜里会醒了。
    然而哪里有那样神奇,只是林月芽醒来后,为了不引起怀疑,她便床上忍着不下来,有两次腿实在抽得难受,她就死死咬住被褥,硬是假装一切如常的样子。
    直到除夕这日,林月芽拿出自己亲手做的河灯,欣喜地捧到叶默面前,“我在上面,写着你我名字。”
    这河灯表达的寓意,不用多说,只是看到那两个字,叶默的耳根便开始泛红。
    他接过河灯,伸手牵住林月芽,两人并肩在街道上走着,恍惚间,好似一切回到最初,周边的人群渐渐消失,只剩下他们二人,站在那条长乐巷中,她笑着对他比划。
    “因为是你,所以才会相信。”
    叶默一手提灯,一手紧紧将林月芽握住,前面的侍卫将人群和他们彻底阻挡开。
    这会儿的多乐河边,已经是人山人海,周围还有不少叫卖的夜市。
    林月芽望着高高举起的冰糖葫芦,脚步不由自主地慢慢停下。
    叶默不知她看到了什么,蹙眉跟着看了过去,见她一脸期许地望着冰糖葫芦出神,便低声笑了。
    “我叫人去给你买。”
    很快,喜乐举着冰糖葫芦,费力地拨开人群跑了回来。
    林月芽满心欢喜地咬了一口,一面吃着,一面露出满足的神情。
    待他们来到河边时,那些侍卫又立即将人群散开,特地留出一片空地给他们,没有挤挤攘攘的人群,的确会安全许多。
    再加上叶默紧紧的拉住她,哪怕掌心里已是一层汗水,他也不肯松开。
    林月芽表面高兴,内心却着急万分,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将冰糖葫芦吃完,便到了该放河灯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时候,人群里传来阵阵高呼,原是龙船到了。
    龙船不是年年都有,是要根据多乐河的径流量来看的,今年的径流量大,只是相对不太稳定,原本知州并不打算推出龙船,后来因有人提议,边州好不容易度过难关,这龙船代表吉祥昌运,想为来年图个好彩头,这才命人推出龙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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