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萧寒的为人,他绝非君子,若依兰徳那样善良纯真,她值得更好的人。
    可这番话她没有办法去和若依兰徳说,更没有办法对婼羌王去说。
    林月芽气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已深透,窗子被“吱呀”一声推开。
    林月芽眼佯装熟睡,眼皮却未彻底合上,她看到李萧寒跳进屋里,蹑手蹑脚地先去看了一眼小床,随后来到她床边。
    过了片刻,他低低问道:“月芽,你要装多久?”
    林月芽倏然睁眼,起身便道:“若依兰徳是好姑娘,你不该动她的心思。”
    月色透过窗纸,朦胧地洒在李萧寒面容上,他眉眼微微眯起,唇角露出一抹莫名惑人的笑容,“那你说说看,我该对谁动心思呢?”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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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林月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目光犹疑地看着李萧寒,片刻后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自愿留在婼羌?”
    李萧寒望着她,眼神如方才一样含着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你说呢?”
    林月芽猜出他要暗示什么,便当即沉下脸来, 低声斥道:“李萧寒你不要太过分。”
    见她真的恼了,李萧寒便也不想再继续激惹她,终于收回目光正色道:“我答应要帮婼羌来提高农产 , 你应当也知道, 婼羌的土地矿物繁多,适合种植作物的土壤少之又少,想要真正提高农产, 必须要对土壤进行改良,这不是小工程。”
    何止不是小工程,这个提议对于婼羌来说简直闻所未闻。
    李萧寒说着,轻轻叹了一声, “婼羌王未必肯信我,他忧心劳民伤财最后又没有任何效果。”
    听到这儿, 林月芽便明白了李萧寒要与若依兰徳定亲的目的。“难道除了定亲以外,你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 你不是替父王挡了一箭么?”
    按道理说,那致命的一箭应当能够换取婼羌王的信任。
    李萧寒眉头微微蹙起, “好歹是一国的君王, 岂是那般好糊弄。”
    对于那一箭,婼羌王起初的确心存感激, 也彻底不敢和魏王再度往来, 但不代表他没有别的猜想, 不过猜疑总归是猜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李萧寒依旧是他的救命恩人,但是要他全心全意的相信支持,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你觉得,娶了若依兰徳,父王就会信任于你?”林月芽问道。
    李萧寒道:“至少这门亲事得先定下。”
    有了这门亲事做保障,李萧寒便是半个婼羌人。
    林月芽听到这里,便彻底明白了李萧寒的打算,她神情极为不悦,“你不该这样,这样是在欺骗若依兰徳的感情。”
    想到若依兰徳着急忙慌来找她商量此事的神情,林月芽便觉得胸口憋闷。
    “那怎么办呢?”李萧寒脸上的惆怅不知真假,只听他长叹了一声道:“婼羌的百姓也需要填饱肚子,不是么?”
    见林月芽眉头越蹙越深,望着他一直不回话,便又叹气道:“我知道你与若依兰徳交好,但婼羌王的子女太少,若他还有旁的女儿,或许……”
    “永安侯慎言。”林月芽出言将他打断,直接道:“可以先用小部分土地来进行尝试,让父王看到你的成效,这比动任何歪脑筋都要强上百倍。”
    “话是如此,但那样便会平白浪费一个周期的时间,我没那么多时间。”李萧寒道。
    林月芽疑惑看他,“你不是已经留在婼羌了么,难道连这个也是权宜之计?”
    李萧寒没有着急回答,他垂眸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许久后才抬眼看向她,声音比方才又低沉了许多,“月芽,我信你所以今日才与你详说。”
    “我的确不会在婼羌久留,便是我有心要留下,也留不住……”
    裴怀派来盯他的人在还未到达婼羌,便已经被他的暗卫察觉,李萧寒还不知为何裴怀会忽然对他起疑,但以他对裴怀的了解,这个人一旦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起了疑心,便会很难消除。
    李萧寒没有对林月芽隐瞒,他将这些与林月芽说完,脸上的愁色到多了几分真实,“裴怀不会任由我在婼羌待着,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将我召回上京。”
    理由便是赵主簿当时劝说的那样,大齐绝不可能愿意放质子在婼羌。
    林月芽总算是听明白了,李萧寒打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明知会离去,却还是要用最低的价格来同婼羌谈?”
    “我会在离开前,将答应婼羌王的事全部做到。”李萧寒脸上毫无愧疚之色,且还冷笑了一声,“月芽,莫要小看了你这位义父,他并不是全然不知的。”
    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大齐不可能让质子长留婼羌,所以李萧寒只要真正做到对婼羌王的承诺,到时候婼羌王定会痛快放人,再加上届时李萧寒又与婼羌王室成婚,那么往后的照拂便也有了保障。
    话说至此,李萧寒对她道:“不如你帮我想想,可还有其他法子?”
    林月芽总觉的李萧寒在暗示什么,但她不想朝那个方向去想,便垂眸不在说话。
    未得到回应,李萧寒忽然话题一转,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问道:“今日为何睡不着,是因为我与若依兰徳婚事的缘故?”
    李萧寒心里是有一丝欣喜的,这样至少证明林月芽在乎他,便是她嘴上不承认也无妨。
    林月芽皱起眉头,没有片刻迟疑地回答道:“永安侯多虑了,我之所以没睡好,是因为我在为若依兰徳忧心,她那样好的一个姑娘,值得更好的人来托付终身。”
    李萧寒这次没有再回话,他静静地看着林月芽,直到她出言赶他,他才收回目光起身朝窗边走去。
    临出去前,他回头又看了林月芽一眼,堵在心口的那句话最终还是没有问出。
    婼羌王有意将公主许配给李萧寒这件事,还未彻底下旨,但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私下里已然传开。
    整个冬日,李萧寒都在忙于土壤改良的事,来年开春这批从楼兰购得的小麦便要播种,若一切顺利,七月中旬可见分晓。
    冬日里林月芽鲜少外出,李萧寒时不时会在夜里过来扰她一阵,便是她再冷漠,又或是出言斥责,他总能像听不见,看不着一样,下次该来还是来。
    林月芽索性不管,他来时她便躺着继续睡,完全不去搭理,有时候竟能真的睡着,待醒来后,李萧寒已经离开。
    两个孩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又高了一截。如今木鱼鱼也越走越稳,很少摔跤,便是不小心跌倒,也不再哭闹,立刻就爬了起来。
    木糖糖说起话来还是磕磕绊绊,但那双小腿跑跳皆会,两只手悬挂在枝头上,甚至还能翻个跟头下来。
    婼羌本是没有过年的习俗,不过近些年与大齐往来繁多,受到大齐影响,在过年前后的这几日里,街道上甚是热闹。
    林月芽还是按照在大齐的传统,在腊月二八这日,剪了许多窗花。
    王后和若依兰徳都喜欢她剪的窗花,几个人的宫殿里每一扇窗子都贴着精致的窗花。
    努尔若和努尔山那边也送了几幅。
    夜里李萧寒还是往常那个时间,跳进屋来,他见林月芽佯装睡着不肯搭理他,便翻箱倒柜在那里摸索了半天。
    最后坐回床边,语气颇为不满地望着她背影道:“我的呢?”
    林月芽没有理会,可忽然感觉到面前有一阵微风,她不知李萧寒拿了什么东西放在她面前,于是眯着眼看去。
    这是一张未剪完的小像,林月芽一眼便认出这是谁来,不禁疑惑出声,“不是丢了么,怎么在你手里?”
    这是林月芽几年前剪的一张李萧寒的小像,那日她也替春萝和碧喜各剪了一张,李萧寒的这张还未彻底剪完,结果她在门外和春萝说话,回来时桌上的小像却没了影踪,当时她还以为是被风吹丢了,却不知为何这小像会在李萧寒手中。
    李萧寒道:“你同春萝在院里说话时,这小像就粘在你袖子上,后来起风它便吹进了我的屋中。”
    林月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是很巧合。”李萧寒低声道,“这肩膀的位置还未彻底剪好,不如……”
    “我不剪。”林月芽没等他说完,便一口拒绝。
    李萧寒凝眸望她,脸色不大好看,“所以今日连热娜都有你的窗花,而我什么都没有,我此刻只是想让你将这没剪完的小像剪完,都不可以?”
    “不可以。”林月芽直接道,“有些话我一直未说,便是以为永安侯有自知之明,却没想你得寸进尺到如此地步,明日开始,我便会叫侍卫轮番守在我窗子外面。”
    “好啊,”李萧寒神色平静地道,“婼羌王只是对外说,有意将公主许配于我,却未说是哪位公主,若是让侍卫撞见我来寻你,便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你敢!”林月芽一双明眸冷冷地瞪着他,“李萧寒,我再说一次,我既然费劲千辛地从你身边逃离,便不会再同你一起回去!”
    “你趁早死了这个心。”
    林月芽说完,抬手便要去抢那小像,结果还是比李萧寒慢了半拍,没将东西抢过来。
    李萧寒起身,淡定地从腰间取下荷包,又将小像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林月芽起初还当是她看错了,直到李萧寒将那荷包重新挂回腰间,又坐到床边上时,她才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这荷包,还有这穗子……”
    “荷包是你赠予我的,已经赠了便不得再要回去,至于这穗子,是我在你房中的木盒里找到的,原本便是我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罢了。”
    李萧寒下巴微扬,一俨然一副绝对不会还她神情,“你休要来抢。”
    林月芽怔愣住,明明那日李萧寒看到这荷包的时候,眼神是那样的嫌恶,她早就以为这荷包被他扔了,却没想时隔多年,它竟出现在他腰间,还有那条被她存放许久的穗子,竟也叫他翻了出来。
    就好像许久前那小小的心思被忽然戳破,林月芽颇为尴尬地垂下眼眸。
    “为何叶默的荷包上有字,而我的没有?”李萧寒冷着脸质问。
    林月芽轻叹一声,“没有便没有,不喜便还我,丢了也成。”
    李萧寒眉眼又冷了几分,他没有说话,而是去柜前将他方才翻到的盒子拿到床上,这里面都是做绣活用的东西。
    他将荷包重新取下来,摆在林月芽面前,“绣上我的名字。”
    林月芽乜了他一眼,“如果我不绣,你要如何?”
    未等李萧寒开口,她忽觉鼻头一酸,红着眼眶道:“是打算拿婚事来要挟我么?”
    李萧寒已经许久未见到林月芽掉眼泪,他忽然怔住,就像有一张手,正在他心上用力握着,且一点一点愈发收紧。
    “方才的那番话,没有威胁你的意思,你不必紧张,你若是不想我夜里再过来,我不来了便是。”
    “至于这荷包……”李萧寒将荷包拿起,语气落寞地道,“不用绣什么字了,这样已是极好。”
    “独一无二的好。”
    李萧寒说完,起身离去。
    这一路他脚步飞快,待一进房门,还未落座,便开始猛烈地咳嗽。
    夏河慌忙递上温水,李萧寒从身上摸出几粒止咳疾的药来,立即送水服下,便是如此,他掩唇的帕子上也咳出了几滴鲜血。
    这个冬日以来,李萧寒已经咳过数次血了,夏河也劝过几次,可如何劝都不管用。
    再次见到血迹,夏河还是没忍住又开始劝他道:“侯爷,太医说了,想咳时不要憋着,这样反而会让咳疾加重。”
    自打林月芽“离世”以后,李萧寒便落下了咳疾的毛病,尤其是到天冷的时候,咳疾便会加重,在上京时到还好,他不必特意忍着,喉咙难受就直接咳。
    可如今他夜里去寻林月芽时,喉咙难受也不敢咳出,害怕将两个孩子吵醒,便一直强忍,来回路上又怕惹巡逻侍卫注意,便继续忍。
    这般忍下来,待每次回到自己屋中时,咳疾便会加重,吃了药也不见好转。
    李萧寒缓了许久,才哑声开口:“不必忧心,日后不会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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