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现在很乱,心怦怦跳作一团,手指冰凉……
    “万佛窟?那个地方我熟!我给你看我在那儿拍的照片……”
    “这个地方是我自己发现的,景色绝佳,我告诉你怎么去啊……”
    记忆从脑海中涌现,温瑜和lion叫她的声音都仿佛隔了很远,半晌,她才找到了声音:“严、严柯现在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你爸已经跟着院长一起赶过去了!阮阮……”温瑜颤着声音道,“小严、小严不会出什么事吧?你爸估计已经上飞机了,打不通电话,我这心里……”
    “我知道了妈,我来联系爸。有消息了跟你说。”温阮挂了电话,手还在抖。
    lion扶着温阮,冠雄的几个队员也都停了下来,经理见越来越多人看过来了,催促他们赶紧走,被海啸制止了。
    “小姐,你没事吧?需要帮忙吗?”海啸看了lion一眼,问道。
    温阮这才反应过来,侧开身子避开lion的手,抬头看向众人:“……谢谢,我没事,打扰你们了。”
    “没事就好,海啸、lion,走了走了。”经理继续催道。
    温阮挎着背包,低头匆匆往行李处走,手里不闲着,在定最近的飞往敦州的机票。《华国地理》的采访在后天下午,她提前来了,本想先跟沈筱聚一聚。但此时,严柯那边的事更紧急。
    取完行李,在出口处又跟冠雄几人碰上了。
    温阮正在跟工作人员焦急的询问机场内摆渡车的时间。
    她订的匆忙,没有细看,刚刚才发现敦州的飞机在另一个航站楼,离这里还挺远,现在去排队打车赶过去,时间有些紧张了。
    她的语速很快,lion听不太明白,但看出来她很着急,停下脚步。
    海啸出声道:“我们有车,先送你过去吧。”
    温阮愣住,扭过头看来,眼中急的隐有泪光。海啸一呆,脸倏地红了。
    lion低下头,卷发挡住的眼眸变得幽暗。
    “谢谢你们……”温阮的声音有些哽咽。
    海啸别开脸,反过来催起经理:“……快走吧。”
    经理:“……”
    等把温阮送到了另一个航站楼,温阮感激的对他们道谢。lion又恢复了阳光温顺的笑脸:“不客气。”
    温阮心里对他们产生了很大改观,连带着对lion也不复之前的冷漠,笑了笑,告辞转身匆匆走了。
    lion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用韩语轻吐道:“她真漂亮。”
    海啸扭头,忽然被队友眼中看见猎物般的厉光吓了一跳,再一看,却发现还是那样无害的模样,好像自己刚才看错了。
    ……
    四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敦州。
    苑巍的电话终于打通了,温阮问到了医院的地址。
    父女俩见面,沉默良久。
    温阮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不敢相信的望着苑巍。
    苑巍的声音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缓缓道:“严柯他……没救回来。”
    “一个小时前走了。”
    冰冷的医院,青年无声无息地躺在病床上,脸上还挂着血污和划痕,雪白被子一直盖到脖颈处,像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长发散开了,被人整齐的理在脸颊两侧。
    苑巍沉默的坐在床边,小小的凳子,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温阮站在他身后,不敢靠近,也不愿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她想不明白。
    明明前段时间还见过面,说回来就接猫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他才30岁,刚刚参加工作没几年,对这个行业充满着热情与理想。
    叙利亚的战乱而动荡伤害不了他,无数次跋山涉水,去过很多危险千百倍的地方,都能安然回来。
    怎么就……失足在了这个山崖上?
    外面走廊里研究所的人来来回回处理着后事,隐约听见叹气与交谈声。
    “敦州连下了几天雨了,山路滑啊……”
    “可不是,万佛窟的上面植被也不是很茂盛,最容易滑坡……”
    “唉,提醒过了的,可惜了……”
    “还这么年轻。”
    “a大毕业的博士呢……”
    ……
    “还好我飞来的快,赶上了见他最后一面。”房间内,苑巍沉声开口,苍老的手背伸出,握住了被被子遮住一半青年的手,轻轻摩挲,“我当时喊他,孩子啊,能不能听见老师说话啊?”
    “他就这么闭着眼,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很有劲。
    ”
    苑巍的眼泪一下子就顺着鼻侧流了下来,眼珠浑浊布满了血丝。
    温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流泪。
    苑巍又用力握了握严柯的手,对方指尖苍白,毫无声息,老人呜咽压抑出声:“怎么现在就、怎么现在就……没有回应了……”
    “爸……”温阮扶住父亲的肩膀,发觉印象中永远□□的身板,不知何时这么脆弱了。
    “这小子,读书时就最不让人省心,每次出田野都爱单独行动,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上次毒贩没要了他的命,好不容易毕业了,把这大祖宗送出校门了,怎么就、怎么就……”苑巍越说越悲痛,用手捂住了脸。
    “前不久他还跑去叙利亚了!警察方才告诉我,这小子混进战区时差点被当成危险分子,最后是被大使馆给保下来了……”
    这些危险的情形,温阮并不知晓,严柯上次没有告诉她。
    只见苑巍拉着青年苍白的手,高高抬臂,又舍不得落下,最后重重打在自己与他交握的手背上:“去年私自去中东被我骂了,臭小子,今年就敢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长能耐了啊?”
    “现在怎么办,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老人一下一下打在自己身上。温阮上去阻挡,眼里也噙着泪,不住道:“爸……您别这样……别这样……”
    苑巍像是失了魂,拉着学生的手,空旷洁白的病房,弥漫着悲伤。
    严柯的老家在偏僻的西北,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县城,家里还有一个哥哥,父母都是老实本分之人。看到儿子的遗体,痛不欲生,几度昏厥。
    遗体告别仪式上,苑门的师友们都来了。苏莺时几度哭的不能自已,读书的时候,她和严师兄关系最好。
    严柯虽每次出行习惯写游记,洋洋散散,转载人数都很多,在a大也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的意外逝世,在学校引起轰动。人类学系为他撰写了悼词,网络上同样一片哀悼追忆。
    而来现场送别他的,除了家人亲戚、a大师友和研究院的领导同事,还有许多严父严母也不认识的人。
    是严柯到处游离时结交的朋友,听闻噩耗,不远千里送别知己。
    有耄耋老人、未成年的学生、有衣冠楚楚之辈、还有如严柯一样看似形容不羁的浪人……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
    但严柯本身的存在,本就是一个不可思议。
    送别会结束,最亲近的人自愿留下来守灵。
    温阮也留在此地,坚持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
    直到清晨的阳光升起,被虞桓不由分说带回了房间休息。
    温阮躺在床上,虞桓拿毛巾湿水,给她擦净了脸,又喂了包子和牛奶,她都乖乖吃了。但这个模样,虞桓看了心疼。
    “阮阮,你心里不舒服的话,就对我说出来,别一个人闷着。”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短短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却好像很久没见了。
    温阮看着虞桓的眼睛,半晌,嘴唇微张,动了动,忽的唇角向下一拉,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自责与痛楚哭了出来——
    温阮其实很少会哭。常年野外奔波,她不是一个娇柔的性子,也只有在虞桓的面前,才偶尔撒撒娇。
    她哭的毫无保留,肆意而凶悍,虞桓从没见过她这个模样,立刻慌了,不复寻常的沉稳冷静。
    他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把温阮抱进怀中,轻声不住的安慰道:“阮阮,我在、我在……”
    温阮搂着虞桓的脖子,鼻涕都出来了,她哭着道:“是我……是我告诉他万佛窟上方有个绝佳的视角,要爬、爬到最高点……才能看到……”温阮有些崩溃的攥着虞桓的衬衣,断断续续道。
    虞桓愣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内心俱荡:“阮阮,难道《风息》也是你爬到那个位置拍下来的?”
    “嗯……”温阮一边哭,一边点了点头。
    “是、是我……害了他……”她闭眼,泪水从脸颊滑落。
    虞桓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用力抱紧了面前的只想着别人,还没有顾忌到自己安慰的小人儿,深沉的眼眸藏匿着后怕与惶恐。他不敢细想,如果当初温阮拍照时,也赶上了雨后土壤湿润疏松、山顶易滑坡的时候……
    若她的运气差了一点,也不慎踩空……
    若……
    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在黄石的雨季还要去拍灰狼!
    虞桓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掏空,手臂微微颤着,低头用下巴贴在她的发顶,嗅着她的气息。
    还好,阮阮还在。
    她现在很安全。
    良久,眼眶有些失而复得的猩红。
    “……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跟严柯说那个地方……”温阮还没有察觉到男人的异样。
    虞桓用尽平生的自制力,才压下了内心翻涌的怒火,没有在这个时刻去跟她讲道理。
    两人无声在小旅馆中相拥,温阮发泄后渐渐平静下来,虞桓也恢复了理智。
    过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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