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走到两座楼之间的过道时,徐嘉宁听到一阵争吵声。虽然她平日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太过于在意,但争吵双方的声音熟悉得让她不得不去在意。
    躲在拐角处等他们离开,她余光瞥见两人的身影。
    的确是夏漫漫和闻朔。
    徐嘉宁的心脏被轻轻蜇了下,细密纤长的眼睫颤抖垂下。
    命运似乎偏爱和她开玩笑,总在她有所触动后,把血淋淋的事实残忍剖开,然后强硬地摆在她眼前,让人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角落里,夏漫漫站在闻朔面前,眼睛红肿,眼泪不断落下来,抽抽噎噎:“闻朔,我没想和你分手的,我们和好,好不好?”
    对面的男生没有说话,脊背依靠在墙上,一条腿曲起,轮廓分明的脸陷入在昏暗中,看不清神情。
    沉默有时候比吵架更加伤人,夏漫漫情绪失控,扑上去抱住闻朔,抖着手抓他的衣服哭,“我当时只是耍脾气,想看看你在不在乎我才说分手的。那都是气头上的话,我真的没想和你分开。”
    “那你现在知道了,”闻朔的脸依旧看不清,但声音很冷很低,“我不在乎你,明白?”
    他把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嗓音微不可闻:“一开始和你说过不要越界,谈恋爱可以,但是有些地方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夏漫漫哭声骤然一停,急急解释:“那个伤疤我......”
    “夏漫漫,”闻朔盯着她,眼底结了层冰,“别失了体面。”
    闻朔向来都是漫不经心,随性自在的,他总是格外散漫,一点真心没有,似乎什么对什么事情也不上心。
    这是夏漫漫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危险而又充满攻击性。
    她失神倒退两步,最后崩溃捂脸哭泣,狼狈跑开。
    和人擦肩而过时,徐嘉宁心中一惊,但夏漫漫过分沉浸于情绪中,并没有在意她。
    然而她来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
    “听墙角有趣吗?”
    男生站得很近,徐嘉宁呼吸骤然停止,背后僵硬冒汗,手指却冰凉,一时说不出话。
    耳边传来嗤笑声,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被翻过来摁在展览墙上,被迫和人对视。
    闻朔目光笔直地盯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看清她的面貌后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但那丝异样很快就被其他浓烈的情绪迅速替代。
    他朝着退无可退的徐嘉宁俯身,脸上带着几分玩味与痞气,眼睛漆黑如迷雾深渊,“别躲着啊,你要是想替她的位置,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淡寡的烟味袭来,耳边热气吹拂,徐嘉宁心慌不已,原本白嫩的脸逐渐变红,迅速蔓延至耳后和脖子。
    展览墙用的是毛毡板,夏季的校服短袖又偏薄,徐嘉宁后背被扎得难受,不自觉咬紧唇瓣。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徐嘉宁可以数清闻朔的眼睫,可以看清他眼中浓郁骇人的戾气,近到他们鼻尖几乎相触,共用一小方稀薄的空气呼吸。
    她眼睛睁大,睁得发涩,垂落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颤抖。
    闻朔发现眼前人眼尾透红,嘴唇硬生生咬出明显的牙印,嗓音也抖得不行,一副被人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突然理智回笼。
    他松开掐住徐嘉宁肩膀的手,薄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立刻被面前的女生推开。
    一溜神,人就跑远了。
    望着徐嘉宁仓皇逃跑的背影,闻朔脑海重复播放她那双眼尾嫣红的杏眼,烦躁地摸出水果糖盒,随便到几粒塞嘴里,咬得嘎嘣作响。
    啧,把人欺负哭了。
    *
    “这是考试条,这是考场座位表,都拿好了。”
    杜经纬见徐嘉宁过来,把早就整理好堆放一旁的材料递给她。
    “上面有张便利贴,”杜经纬继续说,“是你们班今天的英语作业。”
    徐嘉宁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还没转身就被杜经纬叫住。
    他正好批改完最后一份小卷,叹口气把卷子摞放到徐嘉宁手上的材料上面,“你回去再嘱咐嘱咐,让他们好好学文化课。”
    “看看他们今天的作业,空白的,瞎写的,简直是不像话。”
    “虽然前几年没带过,但我最初入职也是做过艺体班班主任的,艺考生专业课考得好,最后因为文化课不理想没去好学校的一抓一大把。”
    杜经纬絮絮叨叨,一开话闸根本停不下来。说完艺体班要抓紧文化课,紧接着又开始念叨徐嘉宁的数学成绩。
    “老杜中午好。”
    杜经纬说得正激动,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通报声笑嘻嘻的。
    耳朵快要生茧的徐嘉宁悄悄舒了口气。
    门口处,程越做作地叩三下门,表情不正经,“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杜经纬瞧见他这幅样子,头都大了,“你快进来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程越喊句“得嘞”,老大爷散步似地背手走到徐嘉宁身后,脸凑上前去问:“闻朔让我来的,您老有什么吩咐?”
    看他一眼,杜经纬捏了捏眉心,把月考相关材料递给他,指着他身上的衣服恨铁不成钢:“周一穿校服!周一穿校服!你看看你穿的乱七八糟的,回去给我写五百字检讨。”
    “还有头发,周末回去给我染回来!”
    程越没觉得丢脸,摸了摸自己一头棕毛,反而厚着脸皮认真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杜经纬嫌弃得不行,挥手赶他走。程越倒也配合,转身一溜烟就没人影,干脆利索。
    感想被人打断,杜经纬没了兴致,又叮嘱一遍英语作业的事情后,放徐嘉宁离开。
    回教室的路上,徐嘉宁又路过那个角落。
    之前被闻朔摁捏住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
    她走到展览墙前,把有些发皱的纸张顺平,摘下图钉重新钉好。然而纸张皱了就是皱了,哪怕努力抚摸也不能平滑如初。
    褶皱的纸张落在眼里,无一鲜明地警告她。
    他不可能会喜欢你。
    他之前的好,不过是出于对普通同学的礼貌。
    他现在讨厌你了。
    从逃跑起用力克制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徐嘉宁摸着细小的折痕,视线渐趋模糊。
    “闻朔让我来的。”
    程越在办公室的话在耳边回响。
    徐嘉宁想,他说不定就是猜到自己要去办公室,所以才让程越代替自己过去。
    酸胀的眼睛一眨,一滴眼泪猝然从脸颊滑落,紧接着上课铃声在耳边炸开,徐嘉宁惊慌之下立刻跑开,朝教室跑去。
    挂在下巴上的眼泪碰巧落在那张便利贴上,将油墨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
    高中的每一场考试都很重要,考一场少一场。
    月考前,徐嘉宁把自己的课余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做题改题,或者练钢琴和小三门。
    赵玫抱怨课间都没人陪着自己聊天,徐嘉宁笑着指指自己的数学错题本,说再不好好学习说不定要考六十分。
    她也很少去隔壁班找许柚,只会在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才去寻她,而时间也大多是在放学后十五分钟。这种要学习不要闺蜜的态度,让许柚狠狠在她耳边念叨许久。
    “之前也没见你这样,该不会是在躲什么吧?”
    某天放学回家,徐嘉宁坐在电动车后面,听许柚怀疑地问她。
    “没有。”徐嘉宁心一跳,紧接着故作平静回答。
    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又为什么要逃避。不过是直觉告诉她,不要去看,更不要去找闻朔。
    但是偶尔,只是偶尔,她在路过1班后门的时候,还是会无意识偏头去找他,虽然人十有八九不在座位上。
    唯一一次碰到,是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
    那天是个多云天,有风但不是很大,是个适合跑步的好天气,体育老师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宣布测试八百米和一千米跑。
    最先测的是一千米,徐嘉宁在女生们一众欢呼声中,凝视闻朔第一个跑到终点。恍如梦幻般,被云遮蔽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像是镀了层暖光,却未减冷淡。
    宋砚是第二个冲过终点的,许柚拉着徐嘉宁跑过去送水。恰好这时程越也结束测试,瞧见徐嘉宁朝着闻朔肩膀一撞,暧昧眨眼。
    闻朔神情懒散,接过一个女生硬塞过来的矿泉水喝着,被程越一推下意识朝徐嘉宁的方向随意一看,很快收回视线。
    不冷不淡,未见任何波澜,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风刮过,徐嘉宁被沙子迷了眼睛,眼眶酸痒,她伸手用力揉,揉到眼尾发红也终究是徒劳无功。
    未过多久,多云天转瞬间变为阴天,紧接着一场大雨毫无预警而至,女生八百米跑测试被迫挪到下一节课。
    音乐班女生居多,回到教室前后左右说说笑笑,纷纷庆幸这场及时雨。
    徐嘉宁的位置在窗边,她埋头整理今天积攒的错题,略微疲乏时抬头往窗外望去。
    雨点疯狂击打在窗户上,残忍无情地将玻璃分割得四分五裂。
    这是雨天,是下着暴雨的雨天,却不是她喜欢的雨天。
    而她永远也等不到自己的雨季。
    第17章 水果糖
    十一长假伴随着月考结束,以及放学前同学们的欢呼声正式拉开序幕。
    放假当天晚上,除徐嘉宁外,齐正南带着剩下的人去走亲戚。谭曼云临行前再三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紧急情况记得及时打电话。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过去?妈妈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犹豫片刻,谭曼云站在门口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徐嘉宁摇头,说想在家休息。
    外面赵玉华已经在催人,谭曼云欲言又止,匆匆塞给她五百块离开。
    从重组家庭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对于徐嘉宁而言,比起尴尬应付不熟悉的亲戚,独自在家生活还是更加适合她。
    趁着长假,徐嘉宁假期前两天在“茶沫”打工。杨沫本在为国庆人流量大,人手可能不够的事情头疼,听说她要来自然千万个愿意,薪资开得十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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