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走了。”
    额头冷不丁被人弹了下,徐嘉宁吃痛捂着额角抬头看,闻朔手里拎着药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零钱俯身塞进她的口袋内,转身推门离开。
    徐嘉宁一愣,紧跟着跑出去,却在看见门外的飘飘细雨后顿住脚步。
    入目四处皆茫茫,她一时没找到闻朔的身影,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时脑袋被蒙上一件衣服。
    带着湿润寡淡的烟香,又掺杂股说不出的苦涩。
    把衣服抓下来,徐嘉宁错不及防对上闻朔的眼睛。两个人离得很近,吓得她屏住呼吸,微微睁大眼睛后退一步。
    像只突然收到惊吓的小猫。
    闻朔周身的烦躁气息慢慢散去,他对着徐嘉宁手上的外套扬下巴,“穿上这个。”
    “吃饭了吗?”
    徐嘉宁抱着衣服摇摇头,迟疑片刻又想把衣服还回去,“还是你穿吧,现在下雨温度有点低。”
    闻朔没理她,拎着袋子单手插兜直接往前走,徐嘉宁没有办法,只得先穿着外套跟上去,想着后面再还给他。
    步行不到十分钟,两人来到一家面馆。店内雾气腾腾,香味四溢,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配上昏黄温馨的灯光,更让人食欲猛增。
    徐嘉宁跟着闻朔落座,鼻子不受控制微动,突然很饿很饿。
    “于叔,”闻朔看也没看桌子下面压着的菜单,直接示意老板,“两碗鸡丝酱面,一碗不要芹菜,再来一罐冰啤。”
    “你想喝什么?”闻朔偏头问徐嘉宁。
    徐嘉宁摇摇头:“我喝茶水就好。”
    将近七点钟,小面馆里面客人不是特别多。老板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拨弄珠算盘记账,噼里啪啦作响。他听到声音后探出头,看清闻朔的脸笑着说:“来了啊?”
    “这么久没过来吃面,我还以为你小子怎么了呢?”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上下。他瞧见闻朔对面的徐嘉宁,推了下眼睛对她友善一笑,“这是你女朋友啊?小姑娘看着乖巧,比之前那些个好多了。”
    脸一下子红透,徐嘉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闻朔憋着坏没解释,故意装作没看见女生求助的目光,轻笑着用茶水把两人的餐具烫了一遍。
    “你这老头子,净瞎说!”
    后厨帘布被人掀开,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走出来,沾着水珠的手“啪”得拍了老板后背一下,“小姑娘脸皮薄着呢,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她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拿过一瓶橙汁放到徐嘉宁面前,“他说话不中听,你别介意啊。”
    “你们先喝着等等,鸡丝面马上就好。”
    老板娘匆匆离去,让徐嘉宁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能别扭收下。
    闻朔坐在对面拿着手机,似乎在打字。犹豫再三,徐嘉宁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放学了吗?”
    男生低着头发完一条消息,抬头回答:“你闻老师让我过来接你上课,许柚说你今天值日,我就往学校来了。”
    “待会吃完饭送你过去,你闻老师知道。”
    徐嘉宁放在腿上的手指轻挠了下大腿,小声说:“我这节课......可不可以不去?”
    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对弹钢琴这件事情格外厌倦,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上课。
    沉默许久,久到徐嘉宁以为闻朔要拒绝她时,之前一言不发的男生突然伸手递给她手机,“1111”。
    徐嘉宁疑惑看向他。
    “屏保密码。”闻朔解释。
    没怎么撒过谎,拨通电话徐嘉宁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吞吞吐吐说自己胃不舒服,又欲盖弥彰说不要告诉谭曼云。
    毕竟也是当过老师的人,闻槿如何听不出所谓胃疼不过是借口,但她也只是温柔一笑,挂断电话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身体。
    对面的闻朔似乎被她蹩脚的借口逗笑,拳头攥起放在嘴边轻咳。顶着男生戏谑的目光,徐嘉宁耳朵通红地把手机还回去。
    恰好鸡丝酱面做好了,老板娘亲自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徐嘉宁打开旁边的调料盒,筷一堆香菜放进去,又放了好几勺醋。
    “小姑娘挺会吃啊,”老板娘惊叹,像是找到知音,“这面就应该这么吃,比这个混小子强。”
    向来不喜欢放这些东西,闻朔挑眉一笑随口问道:“最近那伙人没来收保护费了吧?”
    “没啦没啦,我们这边最近可安生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那个朋友啊。”老板娘笑开花,又送给他们两个烧饼,“闻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一切都还好吧?”
    闻朔点点头,说没什么大问题。老板娘夸张舒口气,嘱咐他们好好吃后又钻回厨房。
    对上徐嘉宁略微好奇的目光,闻朔解释说:“是姑姑家以前的邻居,后来搬走了。”
    认真点点头,徐嘉宁拌好面准备吃,结果筷子还没伸进碗里就被人扯走。
    “不是说胃不舒服吗?”闻朔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好整以暇看着对面愣住的女生,眼底是玩味的笑意,“吃这么多醋对胃不好吧?”
    徐嘉宁目光闪烁,耳垂红得滴血。她紧闭一下眼睛,一把抢回自己的面狡辩:“现在暂时不疼了,我可以吃的。”
    “好啊,”闻朔拖着长腔,慢悠悠逗人,尾音低沉沙哑得有些勾人,“那我待会送你去上钢琴课。”
    徐嘉宁闻言吃面动作一急,被醋香狠狠呛住,憋红脸颊咳不停,喝口闻朔递过来的茶水后才缓过劲儿。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闻朔低下头吃饭,小店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凌厉的侧脸上,悄无声息一点点融化他周身的冷气。
    徐嘉宁偷偷打量他一眼,嘴角的梨涡浅浅凹下去,往嘴里送了口面。劲道十足的醋香在唇齿中蔓延,她却从中尝出一股甜味。
    一直甜到心里。
    *
    结完账离开面馆,徐嘉宁站在街边和闻朔挥手告别。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后衣领就被闻朔用手指勾住,慢慢揪回来。
    “一个人打算去哪儿?”
    闻朔低头看着徐嘉宁,眼睛不满地眯起。
    转过身,徐嘉宁说:“去找个奶茶店等着,到时间再回家。”
    如果现在回家,自己没去上钢琴课的事情谭曼云很快就会知道。
    拎起手里的药袋,闻朔问她:“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受伤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吧?”
    没等徐嘉宁说什么,他先一步把药袋塞到她怀里,“帮我上药,到点我送你回家。”
    不知道怎么坐上摩托车,也不知道怎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区,一直到站在闻朔家门口时,徐嘉宁都久久不能回神。
    她......跟着闻朔回他家了?
    门后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爪子挠门的声响。闻朔掏出钥匙不耐烦轻啧一声,打开门后一团橘黄色毛球猛得冲了过来。
    “再这样下去门都要被你挠坏了。”
    闻朔垂眸嫌弃地看着小碗,纡尊降贵弯腰要抱起它,结果刚刚还对着他激动得不行的小猫突然转道,想也不想扑倒旁边的徐嘉宁身上,抓着她的裤子喵喵叫。
    动作一顿,闻朔心情不爽地捏着后颈拎走它,轻笑着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养这么多天还养不熟。”
    不高兴叫几声,闻朔松手放开它,小碗快速跑开没了影子。跟着男生踏入空旷的屋子,换好一次性拖鞋后徐嘉宁迟疑着问道:“这只猫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猫吗?”
    生怕闻朔听不明白,她急急茫茫补充一句:“就是旁边小巷子里面的。”
    对小碗念念不忘,徐嘉宁觉得虽然不能养它,但有时间也可以照顾一下。结果第二天找过去时,小橘猫已经不见了影子,为此她还难过了一阵子。
    “嗯,是那只。”闻朔没解释自己怎么捡到小碗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一杯水准备递给徐嘉宁。
    有点凉。
    拿起玻璃杯时,闻朔突然意识到。
    他自己一年四季全喝矿泉水,顶多天热的时候把矿泉水冰起来。瞥见徐嘉宁冷得有些发白的嘴唇,他随口让她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自己走到厨房烧水。
    头一次来同龄异性家里,徐嘉宁显得格外拘束,再加上她的衣服被雨水沾湿,就一直站在沙发旁没好意思落座。
    等闻朔烧开水返回客厅,看到的就是女生低着头站在沙发旁边,慢慢晃着有些许酸胀的小腿。
    “怎么不坐?”闻朔把兑好的温水递给她。
    徐嘉宁摇头,不太好意思挠了下脸,“我身上的衣服湿了,站着也可以。”
    “那你是打算让我仰着头上药?”闻朔把药品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坐下就行,我不讲究。”
    有过一次经验,徐嘉宁这次上药速度快上不少。倒是闻朔中途打了个喷嚏,棉棒狠狠擦过去让他疼得眉眼狠皱。
    想起上楼前无意中瞥见的小商店,徐嘉宁若有所思。
    上完药后,两个人坐在长沙发的两边,默默坐着不说话。闻朔住的地方很大,空旷得有些发冷,徐嘉宁身上又本来沾了雨水,她不由缩了缩身体,紧接着打了个寒颤。
    “你要是不介意,客房有一个没人用过的浴室。”沙发另一边,闻朔伸了个懒腰起身,“可以洗个热水澡。”
    “衣服稍等过洗衣机后用烘干机烘干,之前先穿着我的衣服。”
    “都是没穿过的。”他侧过脸对着徐嘉宁补充道。
    身体实在冷得不行,徐嘉宁点头答应。由于客房里的浴室是头一次用,闻朔先上楼去检查设备,又告诉徐嘉宁家里的东西随便用。
    “我想下楼一趟,可以吗?”
    话音刚落,徐嘉宁手里多了一把钥匙,没来得及道谢闻朔就已经走远。
    攥紧钥匙,她走到楼下超市买了一个生姜,凭借着还不错的记忆力重新回到闻朔家。她将生姜切片后放入小锅内煮沸的热水中,十分钟后关闭煤气倒出,煮好的生姜水正好装满两个玻璃杯。
    收拾干净厨具和流理台,闻朔正好从客房走出来。
    “左拧是凉水,右拧是热水。洗发水之类的已经放过去了,毛巾和吹风机在外面的桌子上,衣服我待会给你放在门口的篮子里。”
    在厨房找到徐嘉宁,闻朔闻到奇怪的气味后皱眉问:“你刚才煮了什么?”
    抱着杯子喝干净最后一点生姜水,徐嘉宁手指紧张收拢,低着头不太自在说:“我刚才煮了杯生姜水,祛寒挺管用的。”
    “你要喝吗?”
    闻朔站着没动,不冷不淡说句:“我不喜欢葱姜蒜的味道。”
    “啊抱歉,”徐嘉宁神色尴尬,不好意思把推出去的杯子收回来,“我不知道你不喝这个。”
    毕竟是自己特意做的东西,被人拒绝还是不太好受,她强忍着失落与难过,不自然笑着说:“其实多喝热水睡一觉应该也不会感冒,剩下的我喝完就好了——”
    手心是温热的玻璃杯,手背被一只冰凉的手擦过。
    徐嘉宁呼吸一滞,手中的杯子被人拿走,耳边落下闻朔低沉发哑的嗓音:
    “但是偶尔喝一喝也没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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