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对手,奚玉棠清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越家少主向来说一不二,既然他说这次武林大会不出手,便是真没这个打算,只不过原因有待商榷,不知是不是真因为他的身体缘故。

    既想不明白,她便也索性不费脑子,见招拆招吧。

    ###

    第二日,奚玉棠带着司离准时出现在了望湘楼,掌柜将她带到了位于三楼的一间厢房外便告退了。

    奚玉棠一把拉开房门,入眼便看到一身白底暗纹锦衫的俊逸男子坐在窗边悠闲地喝茶,身后秋远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到门响,飞快瞥了一眼便又站了回去。

    越清风回头,目光清悠地穿过房间,看到奚玉棠身边的司离时微微挑眉,接着便笑着招手,“来坐。”

    奚玉棠面无表情地领着司离走过去,大刀阔斧地在越清风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什么打算。”

    他哪有什么打算。

    越清风避而不答,亲手给奚玉棠倒了杯茶推过去,“尝尝,这望湘楼的茶倒是极好。”

    奚玉棠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盏却并未入口。有没有好东西她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地盘好吗?

    “我也尝尝!”司离从越清风手中抢过茶壶,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尝了一口,点点头,“好喝!教主,这茶比白开水好喝,你也试试嘛。”

    奚玉棠:“……”

    熊孩子!本座就爱喝白开水怎样嘛!

    她抬眸扫了一眼越清风,慢吞吞地喝了口茶。她并不擅煮茶品茗,毕竟雪山上那群熊孩子每天脑子里只有单挑群殴,光是跟在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就已经很忙了,哪有时间做这种风雅之事。

    越清风被人骤然抢了手里东西,微微一怔,看向司离,“这位是司护法?”

    “嗯,是我。”司离乖巧点头,一张瓷娃娃般的小脸上挂着烂漫的笑容,“久闻越少主大名,初次见面,果真长得好看。”

    “所以就送了我见面礼?”越清风也温润地笑道。

    司离怔了怔,奚玉棠立刻反应过来,看向越清风方才执盏的手,果不其然在其指尖瞥见一抹乌黑,且似乎有继续蔓延之兆。

    “少主?”秋远疑惑地凑过来一看,大惊,“少主你中毒了?!什么时候……”

    他看向司离,后者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奚教主!!”秋远忍不住大叫。

    奚玉棠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司离。”

    “不要。”司离反驳,“我不喜欢他。”

    越清风:“……”

    玄天教没一个人喜欢我我知道,不用说出来ok?

    “听话。”奚玉棠不轻不重地拍了司离一下。

    司小护法不情不愿地掏出一颗药丸子,耷拉着小嘴将解药扔给秋远,“给你,压碎混白水送服。”

    秋远没动作,继续气鼓鼓地盯着两人。

    “照做,秋远。”越清风淡淡道。

    “少主!”秋远不同意。

    越清风轻瞥了他一眼,后者委屈地撇撇嘴,下去准备了。

    解了毒,越清风掩嘴咳了两声,脸色似乎比方才苍白透明了些。在奚玉棠无声的注视下,他气定神闲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到一边,空出一块,看向对面人。

    “奚教主可知这次收到宴请的都是哪些人?”

    听他终于开始谈正事,奚玉棠神色一敛,“现在为止,只知你我。”

    越清风手指轻轻蘸了茶水,在几案上写了一个字。

    “萧?”

    他点头,于旁边又写起来。

    烈?血,唔,还有……十八?

    凌霄阁、烈焰帮、血杀殿……十八水寨?欧阳玄这是豁出去了啊?

    奚玉棠声音微沉,“欧阳老儿也不怕这宴办不下去。”

    越清风闻言不语,轻轻一挥,一旁的茶盏咣当一倒,里面所剩无几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奚玉棠脸色微变。

    盯着水迹沉默了一会,她笑了。

    “看来英雄帖是真,武林大会是假,欧阳玄这次是打算玩笔大的?却不知是不是我所想的了。”

    “是不是暂且不知,”越清风再一挥袖,几案上的水迅速蒸干,“不过来者不善倒是真的。这便是越某想和奚教主同行的原因之一了。”

    烈焰帮和血杀殿,是这近十年来,玄天教洗白之路上用来杀鸡儆猴时结下仇的门派。前者,帮主烈傲天曾是奚玉棠手下败将,后者则是更复杂的原因,一言以蔽之便是玄天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派出邹青杀了对方二殿主。至于凌霄阁不必说,十八水寨……当年可是被眼前这位越公子打得险些回见见妈的。

    将这些和她和越清风都有过节的人聚到一起,说没什么猫腻,别说奚玉棠,随便拉个路人都觉得有问题好吗?

    “也许只是出于礼数呢?毕竟欧阳盟主是给孙女办满月宴,又恰好是武林大会前一天呀。”司离忍不住出声,“既然大家都在,就一起请来,不好厚此薄彼不是吗?”

    “这正是很多人的想法。”越清风点头。

    “信他我就是白痴。”奚玉棠冷笑,“远的不提,凌霄阁现与我玄天是生死不休的局面,萧承都放了话,有他没我,本座不信欧阳老儿不知。”

    “越少主确定这些人都会来吗?”司离问,“若是真的,教主,我们今日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奚玉棠看向越清风,“你刚才说,这是你找我的原因之一?”

    越清风不置可否。

    “还有呢?”奚玉棠问。

    “自然是许久未见,想和奚教主多聊聊了。”他面不改色地答。

    “你觉得我信?”

    “……”

    吩咐掌柜上一桌饭菜,又交代司离去将此事告知吕正一声,待厢房里只剩越家主仆和自己,奚玉棠主动给自己倒了杯茶,望着越清风凉凉道,“越少主,明人不说暗话,你我关系如何,大家心知肚明,见面不动手已是极限。如今你说想和本座冰释前嫌,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

    “我信啊。”越清风在奚玉棠颇带压力的注视中淡定自如,“你我之间并无什么你死我活的血海深仇,借奚教主多年前的话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如今局势诡谲,何不放下芥蒂,联手一次?”

    我怎知你不会转头再给我一剑?

    奚玉棠嘴角挂着凉薄的笑,望着越清风的双眸深沉如海,“我们之间没仇?用不用本座给越少主捋一捋?”

    越清风:“……”

    沉默半晌,他轻笑,“奚教主果然不好糊弄。”

    奚玉棠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那便由着奚教主吧。”越清风望着她,“结盟,或者各走各路,你选。”

    奚玉棠盯着越清风那双清澈澄明的眼睛,仿佛要从他眼眸深处看出诚意,同时心里也在不断地取舍衡量。她向来独行惯了,玄天教也不是什么靠抱大腿或寻求联合才发展起来的教派,武林当中是出了名的两不靠,除了因为历史遗留原因,也是为了省去麻烦。

    但如果合作方是越清风……

    沉默许久,她心中有了决定,一改方才咄咄逼人的架势,懒洋洋地往软垫上一歪,慢条斯理道,“那便联手吧。我也无须越少主下什么保证说不会捅刀子,越少主对本座也尽可戒备着无妨。”

    合作不是拜把子,有诚意足矣,掏心掏肺就算了。

    越清风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从她平淡的口吻里读出了极大的防备和对前事的无法释怀,微微有些感到头疼和了然。

    他开口,“看来越某在奚教主眼中,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不至于。”奚玉棠笑得轻描淡写,“不喜欢而已。”

    越清风:“……”

    还不如十恶不赦来的好听。

    越少主心塞,“越某也并非……”

    “不用说。”奚玉棠摆摆手,她对阻碍自己实现人生目标快十年的人没那么多好脾气,“你再说下去,我就动手了。”

    “……”

    咽下一口老血,越公子敛眸思索了一会,定定道,“好,就按奚教主所言。”

    奚玉棠满意地点点头。

    ————

    饭菜上来时司离也正好回来,几人围坐用膳,奚玉棠将二人结盟之事说了一遍,司离惊讶得险些噎住,好半晌才缓过来,却在接下来的用膳中一直魂不守舍,表情漂移。

    吃完饭,司离立刻扑到奚玉棠怀里咬耳朵。

    “教主,真结啊?”他小声问,“越清风可信吗?教主你是不是出门没吃药?我们居然能跟敌人结盟?你不要看我年纪小就骗我啊!小美知道吗?吕堂主知道吗?”

    奚玉棠哭笑不得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弹了一下他光洁的额头,“越少主还在,不准无礼。事已定,有意见也给我保留,沈七那我没打算说,你给我乖点。”

    司离撇撇嘴,挨着奚玉棠坐下,乖乖捧着茶盏喝茶,时不时朝越清风投去怨念一瞥。

    越清风面不改色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神色淡淡道,“原来玄天内部上下属关系如此亲密,越某真是大开眼界。”

    奚玉棠不甚在意地摆手,“越少主见谅,司离没大没小惯了。”

    见她态度缓和,秋远也收起了戒备之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好奇的神色写满了小脸。

    奚玉棠注意到他的躁动不安,来了兴趣,“想说什么?”

    秋远踌躇了一下,“真的能问吗?”

    奚玉棠没什么架子,“说吧,我这会心情不错。”

    吃饱喝足,有人请客,还是在自家酒楼,多好。

    “那……”秋远犹豫了一下,“江湖传言沈大夫是您的,呃,入幕之宾,这事……是真的吗?”

    噗——

    司离一口茶喷了出来。

    越清风也险些打翻了自己的茶盏,皱眉,“秋远。”

    秋远立刻一慌,“我不不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歧视男人和男人……不是,我就是……呜呜奚教主我错了,主子您罚我吧……”

    旁边司离抱腹狂笑,直接笑倒在了奚玉棠身上,后者看着秋远,反问,“你哪听来的?”

    秋远苦着脸回答,“说了是江湖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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