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餐厅里的食客已经换了一拨了,褚文淇还坐在餐桌前托腮凝视着窗外。
    这会儿她已经平静下来,刚才那点难过比牛排消化的快多了。
    窗外人来人往,霓虹闪烁,路边是一簇又一簇无人售卖的鲜花车。
    有人从里边拿花,扫码,然后将花送给身边的女孩,女孩们笑得很开心。
    窗外的风景的确赏心悦目,却也衬托的她与这里格格不入。
    七夕,她没有收到花,也没有收获男朋友,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满目疮痍。
    其实,她很早就知道,不要对任何人有期待。
    但她总是心结难解。
    从出生起她就经历被选择,被抛弃。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不,准确的说是至今为止,她对此依旧耿耿于怀。
    她总觉得自己生来就是在选择中被抛弃弃选的那个。
    这让她总控制不住的希望自己能被人坚定的选择一回。
    可是没有人选择她。
    从始至终都没有。
    一旦陷入二选一的环境中,她永远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留在这里不是对季栾心存残念不死心。
    她甚至很清楚,把她和费如安列为并列选项,季栾一定不会选择她。
    她之所以固执的留下来,还暗自祈祷哪怕季栾是带着费如安一起来找她也好,是因为她想知道,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她能不能被坚定的选择一回。
    她知道她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但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只要季栾带着费如安回来找她,那她就会释然。
    无关风月,无关感情。
    她真的只是需要在她抛出选择题后,有人能够选她一次。
    哪怕不坚定,哪怕碍于情面,哪怕是珍惜友情,来和她摊牌说清楚,不想与她就此决裂也好。
    都无所谓。
    一般人大概不会有和她一样的同款脑回路,但那又怎样?
    她就是需要假借他人之手证明自己也是被需要,被选择,被珍惜的。
    真的,只是出于友情的角度,为她奔波一次,就足够了。
    不过看来她这次注定是要失望而归。
    她只能等戴致行来接她回家。
    窗外路过一对男女,年纪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女孩很雀跃,男孩很成稳,脸上没什么特别欢愉的神情。
    两人间距大于45厘米。
    女孩尝试偷偷拉近距离,但间距依旧保持在45厘米以上。
    行走时的亲密间距在45-20厘米之间,如果一对男女之间其中一人靠近一人不动声色的远离,那八成没戏。
    就像她和季栾那样,他们之间的间距从未小于45厘米。
    但她还是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思绪飘回2009年,她读高一下学期那年。
    那年她刚入选学生会宣传部长一职。
    和组员不同,学校有任何宣传活动,她身为部长都要直接与学生会会长对接任务。
    而季栾就是学生会会长。
    但她认识他要在这之前,是在高一入学前的军训上。
    身为高一新生,八月半就要提前入学半个月参加军训。
    不过不仅是高一新生要提前到校,新一届的高叁生也要提前开学备战高考。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季栾的。
    当时学校为了尽快让新生融入学校,安排了“师兄师姐来解疑”的活动。
    这个活动包括了解答学校生活,学习环境,老师脾性等问题,但不仅限于此。
    总之规定新生每天都要以写信的形式去问些什么,然后在信封上标注上1-1239中的任意数字,信就会被老师送到代表此数字的高叁生的手里。
    而学校之所以没安排老师来解疑,一是觉得学生与学生沟通起来会更舒适自在,也更能畅所欲言。
    二是同为学子,高叁学生解答高一新生的问题时会更多的从学生角度给予答案。
    叁是备考苦闷,新生注入,气氛活泼,从某种角度也算是让高叁生放松一下学习心态。
    四是让新生从入学开始就被高叁生影响,知道努力学习的重要性。
    总之学校算是用心良苦。
    褚文淇那时候每天军训累的要死,半个字都不愿多写,每天就在信里应付了事的写上一句:今日开心否?然后在1-9里随机选个数字,把信送出去。
    第一次她填写的数字1,收到的是一句开心。
    回信的字迹是行云流水,力透纸背的行书。
    第二次她填写的数字2,依旧问得今日开心否。
    这次收到的回信上是不太开心,而且很神奇,2的字迹和1的字迹一模一样。
    一直到数字9,她分别收到了还行,不开心,有点开心,非常开心,心情一般,有点烦,还好。
    但字迹居然全部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开始好奇,于是写下了第10封信。
    你是谁?
    为什么1-9都是你在回复?
    你到底是几号?
    这次她把信送出去的时候标了数字1。
    这次她收到的回复依旧是那个人写的。
    我是季栾。
    1-9号是我的同班同学,他们太懒了,拜托我帮他们回复来信。
    我是1号。
    再附送你一个消息,1-50的回信全部都是我写的,如果你不想再收到我的回信,就填写50以后的数字。
    这封回信彻底勾起了褚文淇的兴趣。
    第十一封信她依旧标了数字1。
    她在信里问,所以这些数字其实代表的是高叁年级的排名对吗?
    高叁学习这么紧张,你为什么要同意帮同学回信?
    是因为学习好,不怕浪费时间吗?
    然后季栾照旧认真回复她。
    对。
    因为他们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不是,原因如上。
    这样的通信一直持续到军训结束,而彼时的褚文淇已经对季栾出具好感。
    她觉得他很有意思,而且说话很坦诚直白。
    后来正式开学她进入了学生会,学生会迎新的时候,她见到了身为会长的季栾。
    他看上去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典型的好学生,声色也很清朗,整个人看起来规规矩矩的。
    但私底下却并不循规蹈矩。
    他没有大多数好学生的呆板,更不是只知道学习的机器。
    他很有趣。
    她被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好学生吸引了。
    她喜欢他。
    于是想尽一切办法靠近他,了解他。
    可当她好不容易成为部长,能和他直接共事时,费如安出现了。
    有一次放学后,她在会议室与季栾交接学生会的任务时,费如安借着学校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偷偷来会议室等他一起回家。
    她与他们前后脚离开学校时,眼看着他们牵手,亲吻。
    那一刻她的暗恋彻底停止了。
    其实早在费如安出现在会议室时,她就猜到她和季栾已经在一起了。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缠,绵密的不行,她早就有所察觉的。
    她想费如安大概是感觉出了她喜欢季栾。
    她在会议室看她的眼神藏着探究。
    女生对这些向来敏感,所以离开会议室后,她也许是故意让她看到他们牵手亲吻的。
    她向来有分寸,即使她不这么做,她也决定停止暗恋了。
    不过也多亏如此,让她停的彻底,能够安心学习。
    不过这场暗恋停了不足叁年,在她高叁毕业的那个暑假又死灰复燃。
    当时她高叁毕业,正满街乱窜着找暑假工,无意间偶遇了回桃城奔丧的季栾。
    当时的他看起来很落寞,也很孤寂,一个人走在路上,背影出奇的孤单。
    她没忍住就开口叫住了他。
    于是以校友兼“学生会好同事”的身份和他吃了顿晚饭。
    饭间聊起他要在桃城待多久,是要待到开学吗,他摇了摇头说奔完丧就走。
    她忍不住好奇问他,是回学校,还会去找费如安过暑假。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说他们已经没在一起了。
    然后他便陷入长久的难过,难过的好像死了老婆一样。
    但她那颗寂静两年多的心却突然躁动起来,或许她又可以继续喜欢他了。
    不过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表达心意,她想等他走出失恋,心里没有阴影,能够好好珍惜眼前人的时候再与他表白。
    于是从此以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等待他从初恋的阴影里走出来。
    但她没想到,他用了12年都没能彻底走出来。
    直到第13个年头,也就是2022年,他封闭的内心才有了松动。
    不过松动又如何,生活要比小说更会反转。
    他放她鸽子,对她说谎时,她就觉得事情不对。
    她觉得能让他如此反常的,只能是费如安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准。
    所以她今天来赴约,更多的是想求个解脱。
    她那点喜欢好像早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磨薄了。
    又接连被放鸽子,被骗,她心底是没抱期望的。
    但她不甘心长久以来的心事从未被袒露过。
    她的喜欢在她看来弥足珍贵,不该被如此掩埋。
    它总要见见天日,祛祛霉斑。
    它干干净净的出现,也该清清爽爽的被收回。
    所以她来这里赴约,准备坦白,只是想亲自为自己多年来的喜欢画上句号。
    她来之前就想过了,就算季栾今晚没走,也接受了她的坦白,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她对他的喜欢经过漫长的岁月,已经如同太阳一般经历了东升西落。
    喜欢攀到制高点时没能如愿以偿,等到日落西山,她便不再需要了。
    褚文淇幽幽回神,轻轻叹了口气。
    此时窗外早就没有了那对男女的身影。
    装着鲜花的小车已经快空了。
    突然好想要一束花,这样她或许会彻底忘记今晚的不开心。
    趁花车还没彻底清空,自己去买一束吧。
    回眸起身间,有人朝她的方向走来。
    是戴致行。
    是拿着好大一束白玫瑰的戴致行。
    他朝她走来,步伐款款。
    等戴致行停步在她面前,轻声对她说,“走,我们回家。”时,莫名的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她扑进他怀里,很小声很小声的隐忍啜泣,小到只有他能听到。
    “哭什么?”他问。
    是在为了季栾哭吗?
    那恐怕今晚还有的哭。
    “你这花太丑了,实在太丑了,呜呜呜……”
    她不想说实话,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了他就觉得委屈。
    就好像在外边受了欺负,一直隐忍着不哭的小朋友,迎来被安慰的那一刻一样,就是忍不住的委屈想哭。
    他瞄了眼垫在她腰后的,以现金为衬的白玫瑰。
    丑吗?
    他不说话,任由她趴在自己肩头哭,等她哭够了才哄她,“就丑这一次,以后一定给你买最好看的。”
    她瞪一双哭红的兔子眼,还有以后?
    怎么可能还有以后。
    他这个人向来七窍玲珑的,肯定是猜出她和季栾之间没发生好事儿,所以才特意弄了这么束花来哄她。
    不过还是轻嗯了一声,然后便被他牵着手带出了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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