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渐远

    翠翠好吃好喝了几日,许是心境顺畅了的缘故,脸颊和腰身都肥了一圈,名烟说这样的她更显漂亮,她在镜子里反复照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无聊地靠在躺椅里摇来摇去。

    这几天傅钟也没来找她,不知那天他回去后有没有生病。好几次她想去见他,可是一走到府门森森的侯府就打消了念头。虽然将来她也是要住在里面的,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此时登门太过失礼,怕被人给看轻了,让人在背后说她没羞没臊。便是她能舍得下这张脸,身后的爹娘也不行。所以她自然不会知晓在屋中躺着的人,心心念念着她能顾着几分情意来看他一眼,谁知她竟是这么没良心,任他等的焦心不已却连她的影子都见不到。

    傅钟这场病养了好久才被放出来,整个人连骨头都变软了,外面的太阳太刺眼,让他不甚习惯的眯眼,心上却是快活无比的,此时的他只是个陷入情潮的冒头小子,精神倍足的整了整外面的罩衫准备出府去。

    严超知晓主子好的差不多了,肚子里憋了满满的话要禀,才要张口就见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一看便知定是要去寻翠翠小姐的,那兴冲冲如少年郎般激动的喜悦,竟是让人不忍心叫住他了。

    傅钟才刚走至门口就见姑姑走进来,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大的厉害,像是过不了多久就要生了。扶着她的是戚莲,低眉顺眼,去了繁复装点看起来也清爽了许多,难得不给她脸色看,轻笑道:“姑姑怎么来了?马上就到日子了还是在家中安心等待孩子出生才是。”

    “我哪能坐得住哟。你成亲时候,姑姑不能来心上真是难受得紧,我就你这么一个侄子这么重要的日子,我……”

    傅钟走到她身边扶着她,劝慰道:“姑姑还是顾好孩子为好,待你出了月子我和翠翠专门给你奉茶可好?”

    “这还差不多。”

    傅钟瞧着姑姑露出笑容,也不急着出去了,小心地扶着她往老太太院子里去,看了眼戚莲道:“好些时日不见,戚莲倒是大变样,瞧着也成大姑娘了。姑父也该寻摸着给她定人家了。”

    戚莲难得听他夸赞人,心里本来美滋滋地,只是听到后面的话心里顿时不舒服了,她也是从旁人处听来的,男人喜欢的都是女子妆容素雅的模样,别看在外面胡来的时候专挑那些姿色艳丽的,家花和野花总归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学乖了,哄好后母,巴结好老夫人和侯夫人,为的就是能离他更近些,谁知他说出口的居然是这样的话。

    老太太见到乖孙子精神抖擞脸上是止不住的乐,本还想和他多说几句话,亏得是女儿提点才知道这小子心不在焉的想什么,笑道:“得了,这人只要一天不进门,咱家这小子的心一天都收不回来。我也不做那讨人嫌的老太太,你快去罢。”

    傅钟得了话儿,双眼笑得扬起,直说明儿好好陪陪老祖宗,脚下却是生风似的跑了。

    “你可瞧瞧,打小到大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不着调的模样儿?门第不算什么事,能让咱家这个宝儿不压着自己活得得劲些就好。算起来,这日子也快了,就是下个月了,等新媳妇进门再添个小家伙我这日子可就过得更美了。”

    戚夫人捂嘴跟着笑:“谁说不是呢?娘在我们小的时候操碎了心,亏得大哥争气给咱家挣得这份荣耀,日子越过越好,娘往后烦心事不必想,一切都有我们呢。也该是我们孝敬您的时候了。等阿钟媳妇进了门,娘就将孙媳妇带在身边好好培养着,我瞧那丫头也是个机灵人儿,往后定能和阿钟撑起一片天。”

    老夫人摇头:“小夫妻情义深重,你侬我侬的,我这个老太太凑什么热闹,免得人家们厌烦了我。我在这院子里清净住着就是了,有你们来陪我,我心里快活着呢。”

    戚莲难得安静,连老夫人闻起来也只是摇头说没事,戚夫人看了她一眼笑道:“好像是突然开窍了,做事也不那么毛躁了,真的长大了。”

    *

    傅钟到朱家才准备进府门就见翠翠迈着小步往出走,神色匆匆的也不知为何,他有心给她个惊喜,谁知这无趣丫头竟是不抬头就这般直直地往他身上撞上来,他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捞在怀里,像是惩罚似的用力抱了抱她,惹得旁边人侧目。

    翠翠脸红不已,垂着头,纤细卷而长的眼睫轻颤,娇娇柔柔地捶打他:“做什么呢?这么多人瞧着,也不觉得臊得慌。”

    他只知道自己想她想的厉害,只有在看到她的时候才觉得心上的空洞被添满了,心里像是蜜糖一样的甜,带着邪邪的笑:“做什么怕他们?我们横竖是要做夫妻的,亲昵些又有什么,他们不过是眼馋咱们罢了。你如此行色匆匆的是要去何处?”

    翠翠被他这不要颜面的话弄得有几分尴尬,被他问起来才叹息:“味香斋有人闹事,我要去看看。”

    傅钟见她急也不细问了,与她一同上了马车往味香斋去,马蹄哒哒声伴着街边人声热闹无比,稍长的一阵清净后,蓦地听到吵闹声音便知是到了。

    傅钟将翠翠扶下马车,味香斋前已经围了不少人,路遥定定地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瘦弱地阿秀护着自己。而她的父亲和程静晚像是疯了一般指着她痛骂,言辞污浊,嘶声力竭。没人能理解她此时的平静,麻木的恍若已经失去了知觉,她当真是觉得可笑之极。

    他们变得穷困,是她的错?

    程静晚心慕赵言不得,是她的错?

    她突然觉得翠翠说的对,能让这些人急得跳脚,不正是她的成功吗?她活得比他们好,所以他们眼馋,而她又时不时与赵言在茶楼喝喝茶,聊聊心事,不管是否能进一步,总归在程静晚看来,自己就是挡路的,欲除之而后快。

    她想有什么好吵呢?公道自在人心,有些事情不需要重复地去解释,把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看在眼里的人自然知晓谁是谁非。

    而她的不言语,倔强的硬撑,被最角落里的人看在眼里,微不可查地触动了他的心。明明是个弱女子,却无所畏惧地面对那些污秽的谩骂,宛如淡出世俗之外的孤傲与决然。

    或许人一到穷途末路时就不会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就像程静晚,她费尽思量想要攀附的人无论她怎么示好都不给她半点可能,傲气与急不可待,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赵言居然会和程路遥有说有笑,这让她如何能接受?除了嫉妒唯有恨了,哪里比不过她?为什么最后能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朱翠翠也不是自己,居然会是程路遥?

    “你个混账,过得好了就不管我这做爹的了,不是我你能长这么大,能这么有出息?你们看看,她就是个忘本的,怎么忍心让我这般年纪的人流落街头?还有谁家子女能越过父母自行婚嫁的?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认的。”

    翠翠看不下去,怎么会有这等无耻之人,正要往前走,却见人群中有一人站在路遥身边,眉目间寒霜一片,身长如玉的身姿像是一道屏障护着程路遥。她想过多少次,要在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对他冷嘲热讽,痛骂他的深情原来对任何人都是可以的,可是真等到这天,她的心却难受,倘若曾经的他也能这么不管不顾,一颗心只在她身上,又如何会变成今天这般局面?心间阴云笼罩,水眸中苍然一片,她以为她会哭的,可惜没有,那种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傅钟瞳孔紧缩,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心里莫名的不安。她回头冲他笑,顺势回握住他厚实的大掌,让他安心。既然这里没有他们什么事,这种场面还是少看的好,她转身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迎上赵言震惊、尴尬、害怕的眼神,欲言又止又颓败无力,更深的是绝望。

    翠翠的出现和她灿然的笑,将赵言推落在深不见底的谷底,本想着为程路遥说两句公道话,却在她走后整个人都没了精神,对他们的猜测也不拒绝,一味全担了下来。

    “程大人将路遥母女赶出程家之事我亦有所耳闻,当初不是断了来往?为何又来纠缠她?我与路遥情意渐深,当朝有男女自愿便可成亲的先例,你当最是清楚。往后若要再来寻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程小姐往后也不要再去我家府外等候了,即便你不顾着名声,我也不愿与你不清不楚,惹外人说闲话。”

    路遥眼里终是涌出水意,不管是真是假,他愿意在众多人面前为她挺身而出,这已经够了。

    ☆、第70章 痴缠

    傅钟一路上沉默无声,修长身躯僵硬,双手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翠翠知晓他在生气,也不顾别人怎么看,拉着他的胳膊说道:“你这是发什么脾气?我又没理他。”

    傅钟依旧不理,却是敌不过她耍无赖的死缠烂打,想笑又不能笑,紧绷的面颊更显凶意:“可你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分明还在意。我们快要成亲了,你也知道我不是那大度的人,所以不要惹我。我不保证会不会忍不住伸手扭断他的脖子。”

    翠翠勾了勾唇,笑得淡然而又无奈,温声道:“你觉得他为什么会在众人面前挺身而出呢?大抵是因为这个人在他心里有分量罢。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痛恨远远大于残留的好,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有些话我无法全部告诉你,你且信我不会欺骗你便是,这世界除却我的家人,我所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我识得你的好,对我全部的好。老天待我仁慈,让我遇到你。”

    他终归是个陷入情字中的普通男子,她的几句软语就能哄得他心上生暖,只要她是存了与他认真过日子的念头,过往烟云又有何计较的

    两人到一处能赏绿塘红花的好地儿坐了,边赏景边说笑,她这才问起那日他可是着了风寒?他不满地指责她不管他死活,让他在府中受汤药煎熬。翠翠见状委屈道:“我去过几次,只是没敢进去。侯府威严肃穆,看着就吓人。”

    傅钟给她续满茶水,大掌轻压在她的肩头,失笑不已:“有什么好吓人的?你往后是要在里面过日子,总不能为着这道门连大门都不出了罢?”

    翠翠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朱兰,听说她过得并不好,在裴家受尽冷落,往时那个傻公子一门心思护着他,两人生了嫌隙竟是不愿见朱兰了。作为上世欺凌于她的人得此报应,她本该笑得畅快,可是作为姐妹同为女子,她却也无奈。都是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恨不得相随到白头的傻丫头,得此结果……

    她忍不住暗笑自己闲操心,再看向傅钟时眉眼弯弯笑得不怀好意:“若是我们成亲后,你又心慕别人,我必定不会对你客气。就算你身份尊贵,我也必定要与你拼个结果。”

    傅钟笑话她多心,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日子是过出来的而不是想着圆满。

    翠翠脸色沉沉,一本正经地厉害:“你不会懂那种被被背弃的痛苦。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不计较爱与不爱,与你做一对表面夫妻也成,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依旧很在意,我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可以容忍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去和别的女人亲近。所以我们彼此都慎重些,如果你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我们不如早些……这样以后都不必痛苦。”

    傅钟俊脸陡然变色,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咔嚓声响,未碰的茶水洒满了桌子。既而蔓延到桌沿低落在他身上,沾染了黄色的茶汤。

    “你不要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不爱听,你以后也不要说。我不喜欢去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会不会背弃你,我们交给时间,让它帮你看清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会对你好。就像他们一样,一直相伴,肆意畅游。”

    翠翠随着他的视线看出去,只见碧波荡漾的池塘中两只鸳鸯相伴游湖,情意切切,身下荡出的涟漪更显缠绵。都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一心也是盼望着如此的,但愿这一世老天再行行好,不要让她在情海中受颠沛流离之苦,那种难过只此一回,能离去也不愿再尝。

    良久,她从腰间解了帕子小心地擦拭他面前的茶水,软了声音:“莫要气了,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

    傅钟阴鹜不快的脸这才缓和了些许,恶狠狠地捏了一把她柔嫩软滑的脸颊,黑眸里是止不住的盈盈笑意。

    而那边程路遥只是呆呆的将赵言维护她的样子映刻在脑海里,他俊朗多才,对人温和有礼,只消看一眼便能被他吸引,这样一个不是她能攀附的男子,真是让她受宠若惊。而程父和程静晚说了些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程静晚正欲开口讽刺程路遥好手段将众人糊弄,却冷不丁地被人泼了一身的水,顿时浑身上下湿漉一片,狼狈不已。还未骂出来,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不要脸的肮脏玩意儿,我们已经躲开你们了,还要怎么样?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敢再来找路遥的晦气,看我不拿棍子打死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你们不得好死。”

    如何吵闹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场笑话而已,世间诸事繁多,连自家事都顾不过来,更何况是别人呢?程夫人一顿恶毒咒骂让那两父女终归是待不下去灰头土脸的离开了,受众人指指点点他们何尝能好过?不过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不得不出此下策而已。

    程静晚没想到的是,她的父亲当初能舍得下她的母亲和外面那两个,如今就能舍弃掉她来换好日子。程静晚做了大半辈子嫁入富户的美梦,郎君俊美多情,家世显赫,她差点就要成了却不想竟是毁在程路遥的手里。她还想重新来过的时候,她的父亲却是等不及了,不知从何处结识了以是花甲之年的老头子,想着要把她嫁过去做第十三房姨太太。

    这对于程静晚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苦苦哀求父亲再等一等,她会努力让赵言回头的,可是父亲已然不信,他可不愿意有个能在大街上数落自己,不给自己半分面子的人做女婿,口气坚硬不容拒绝,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父亲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她已经是非去不可了,钻心之痛让她悔不当初,若是能回头,她必定不会为享富贵而来投奔父亲,最终害的自己落个这般下场。

    “你不要嫌他老,他在京城中也是数得出名头来的大户,家眷是多了些,只要你牟足劲能讨得他欢心,还怕他死的时候不分给你家产吗?你的脑袋瓜子比路遥灵光,爹相信你能成。”

    心如死灰大致就是她此时的心情了吧?彻底失去了最后的一点期盼,除了认命别无他法。这是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离的想法,可是浩浩天地间,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能跑到何处去?惨烈比富贵来的更快,许是这就是生了妄想的代价吧?

    一个百花盛放,风和日丽的好时节里,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从小门抬进了府中。他的夫人是个年过四十的胖妇人,以前许是个美人胚子,依着脸部轮廓能看出来,脾气却是不大好的,头一日就撕下来给她使了脸色,骂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要是老爷子死在她的床上,必定要拆了她的皮骨。

    程静晚不是吃素的,为了以后能好过些,她进行尽力地伺候着这个满脸皱纹,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忍着恶心与苦痛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可就在她以为能喘口气的时候,老头子又从外面抬了人进来,她不由觉得好笑,残烛枯灯的年纪还这么折腾,也不怕真要了老命。她这一想不要紧,谁知却成了真的,老爷子在十四姨娘的床上没有下来,一时府中乱了套,欢喜或愁伤的参半。

    老爷子安葬后,老五掌了家。程静晚后来才知道前面几个都被他使手段给除了,人在富贵面前终究是会连本性都丢掉的,一如曾经的她何尝不是被欲望给迷了眼,所以才让自己陷入到这种境地。老五是个爱美/色的,但凡是年轻貌美的姨太太都被他收在了身边,为了活下去,她不得不和别人一样强颜欢笑,做连自己都痛恨厌恶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高墙深院中待了多久,外面又是生了何种变化,就在她麻木的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竟得到了一次出府的机会。她特意绕远路去了味香斋,她曾经痛恨程路遥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富贵,却不想到头来自己竟是过得这般凄惨。味香斋已经换了人主事,是原先跟在程路遥身边的阿秀,显然这丫头已经忘记了她,对她的问话照答不误。

    原来程路遥随着赵言南下了,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梦里经常会出现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他笑得温柔俊朗,对寒酸的她没有半点鄙夷,清清朗朗地开口:“前面多有匪贼出没,你一个姑娘家独自上路太不安全,不如与我们同行。”

    就这样她就再也难以忘怀,这世界她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不能站在他身边与他同享欢乐。富贵算什么,当初她那么执着也不过是因为心里放不下这个人。爱得深切了,所以才努力装点自己,想让自己能站在他身边。

    唯一的念想,这一辈子就这样残灭,宛如一场镜花水月,曾经灿烂无比,却无法拥有。他锁住了她的一生,可是他没有正眼看过她。

    这独自痴缠的梦啊,为何到现在才得以清醒?

    ☆、第71章 生变

    老夫人历经几十年风雨,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身心俱疲,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脑仁都疼的厉害。

    已是不小的年纪,却像个孩童般哭得委屈不已,手紧紧攥着被老二媳妇发卖出去的如娘,浑浊眼中溢满泪水:“儿子就求母亲这一回,放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吧。”

    “那你的妻子,兰姐儿和照哥儿算什么?你可曾想过他们要怎么过?你对她深情不已,不愿辜负,那我们这些人何尝不是一颗心都牵挂在你身上的?朱林祥你不觉得你自己恨自私吗?我生你养你教你,将全部精力都放在培育你身上,你就是这样回报我吗?”老夫人额上的皱纹渐深,短短几个月她就苍老了很多,欲望指使她往前走却也让她疲惫累累,心里的洞越来越大,久久不得填充。

    “儿子想过万全之法,母亲不愿接受,我也没办法。横竖我不再会让如娘和玉姐儿再离开我,这一世能得如娘以命相搏不负,儿子便是舍弃荣华富贵也甘愿。母亲也不必气,就当儿子早早去了吧,朱家的一切留给兰姐儿和照哥儿就是。”

    老太太冷哼一声,侧目看向一言不发的如娘,叹道:“他离了朱家便什么都不是了,你还愿意跟着他吗?”

    如娘微微一笑,抬眼看向坐在上方的老夫人,淡淡道:“如娘只知道在惶然无助的时候,别人奚落嘲讽如娘,只有他真心可怜同情与我,就凭这点不管他是穷人还是富老爷,如娘都甘愿跟着他。这世上,能得真心一人何其难。老夫人更明白,女人但凡跟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她心里的天,这一世都要追随的。求老夫人开开恩,让如娘见见阿玉吧,她从没吃过苦,有什么错我带她受着。”

    垂挂的珠帘被人大力掀开,叮叮咚咚的碰撞声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二夫人声嘶力竭的怒吼:“母亲不要听信他们,他们可怜我又何其无辜?朱林祥这样欺我瞒我,你良心可安?你待她们如亲人,那我们呢?是你的旧衣裳说扔便能扔吗?”

    朱林祥为难,心底对这个嫡妻早已无半分情意,当初因着愧疚对她百般好,自事情败露后她的不原谅让他连最后的那丝感情也收回了。现在的他宛如看陌生人般不支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二夫人因为他的不闻不问而崩溃,久久积压在心里的火气腾的升起,在看到那个女人容貌不见半分沧桑后,突然炸裂开来,什么规矩什么气度通通都管不得了,对着那张白皙面颊一巴掌挥了下去:“我今儿个就打烂你这张脸,看你还怎么勾引人。”

    如娘不出声就直直的跪在那里受着,还是朱林祥将她拥在怀里,怒目圆睁地瞪着她:“你疯了吗?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讨厌你,你对着镜子看看你那张脸,除了蛮不讲理可还有半点让人想看的地方吗?”

    二夫人一直明白但凡人变了心,你就是那天上繁星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碍眼的。她只是不甘心,她在朱家任劳任怨多少年谁曾想会受这般相待,将盈满泪光的视线看向老夫人。只是让她失望了,老太太虽叹气连连,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认同,也是总归是她的儿子,舍不得真看他不好,所以这口恶气她只能独自尝吗?她就活该得此对待吗?

    看着相依偎在那里的男女,她笑得凄凉无助,低低道:“我从未想过我竟会得此相待,当真是可笑至极。”

    没人知道她离去时的惨然笑容里包含了怎样的感情,老夫人却是紧皱着眉头,这好好一个家被这些不争气的祸害成这个样子。看着跪着的两人越发没好气,摆手道:“你们这些乌糟事我不会在管,这个家是的当家是你媳妇,有什么事还是得同她说得。你也不要寒了她的心,做人不易,好歹这么多年的情分,也别做得太过了。”

    朱林祥欣喜不已,握着如娘的手轻颤不已:“我们可以将玉姐儿接回来了。”

    翠翠从铺子回来,带了些新制好的胭脂水米分给母亲用,不想路上竟撞见了婶娘,尴尬地将手中的水米分盒子递上去,轻笑道:“新制的水米分,婶娘拿着去用用看?”

    二夫人眼眶微红,眉目间狼狈不堪,强颜欢笑着摇头:“不了,这把年纪了还装扮什么,涂了也没人看。”意识到自己失言,垂了头:“翠姐儿好日子也近了吧?瞧瞧这模样,真是越发好看了,待你出嫁的时候,二婶要给你备样的嫁妆才行。”

    翠翠不解她突然的亲近,红了娇颜:“多谢婶娘,还有个把月呢,诸事都有母亲帮着张罗,我倒是清闲,日日只管玩耍便好。”

    二夫人突然叹口气,以无不羡慕的口气说道:“嫁什么人也看命,你娘命好,嫁给你爹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红过脸,让人瞧着羡慕。看看我们这日子,当真是过得让人难受。”

    翠翠只是笑并不说话,就如婶娘所说这都是命,上一世她饱受折磨,而现在局面翻转,她的心上一片舒意,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向来怕被人笑话的婶娘,此时会这般不遮掩。

    “翠翠,兰姐儿和照哥儿总归是朱家的孩子,与你也是至亲。以往的事咱们都不计较了,要不是这些事我也不会知道你二叔居然是这样的人。往后若是有难处,你能多担待着些,便是让我做什么都甘愿。”二夫人说着拉起翠翠的手拍了拍。

    翠翠眨着眼,佯装不解:“婶娘说的是什么话,咱家老太太就会疼着她们的,您瞎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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