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顶层房间,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倒映着阴雨天阴沉的黄昏。雨已停歇,天边仍然是暗沉。
    齐扉松松垮垮的穿着白色衬衣,领口散开一粒扣子,露出冷肃修长的锁骨,蜿蜒而下。他抱着一把吉他赤脚坐在沙发上调音,修长的腿无处摆放。
    新吉他的弦很锋利,冷白指尖拨弄琴弦,像是随时都会被割伤。
    “没必要撕的那么难看,余木的热搜已经撤了。各退一步,忍两期,两期就换人行吗?扉哥,青柠都低头到这个地步了,我们没必要让他们那么难堪,以后还合作呢。宣传都出去了 ,现在撤人节目组也很难做。而且徐枳和秦蓁同台,秦蓁走了,观众怎么看徐枳?这对徐枳也不好。”
    齐扉缓缓拨弄着琴弦,悠扬好听轻松的小调从他的指尖流淌。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拓出浓重的阴影。
    “新写的歌?”林立还没调停这件事,乍然听到这么清新的曲子,注意力被曲子吸引,这个调很惊艳,“什么时候写的?填词了吗?哥,你终于写歌了!”
    林立没有看现场,不过秦蓁跟徐枳碰上会撕是必然,这两个人不撕都不合理。
    齐扉明显拉偏架,齐扉对徐枳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齐扉的手机响了一声,手机弹出通知,屏幕亮了起来。齐扉漫不经心的抬眼,凤眸深处浸着寒,整个人冷冰冰的。
    c直播通知:你关注的余木正在直播。
    齐扉长手一捞捡起手机,握在手心里调转了方向,调到争取的位置,他打开了c直播。
    “扉哥?跟你说话呢,你在看什么?你还刷短视频?”
    镜头里,徐枳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坐在钢琴前。绝美侧脸落在光下,静而美。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钢琴上飞快的滑动,熟悉的旋律响起。
    女孩独特的清越的嗓音从直播间传了出来,没有用话筒,没有加特效,徐枳的嗓音条件得天独厚的好。
    “这……是你刚才弹的那个调?你们弹的是一首歌?什么歌?”林立绕过去看齐扉的手机屏幕,看到里面的徐枳,“你还关注她直播间?她都多少年没直播了。”
    “她今天的参赛曲目《愚弄》,半个小时填词加作曲,被三个导师拒绝。你以为我不想要秦蓁是因为徐枳吗?是秦蓁水平不行。”齐扉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摆到了桌子上,拨着吉他弦跟进了节奏,语调散漫冷淡,“青柠还指望跟我合作第二次?我会跟他们合作第二次?这种垃圾公司,配吗?”
    林立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确实不太配。这都淘汰,他们想选什么?
    “去跟徐枳谈签约吧,把她签下来。我亲自捧。”
    第十八章
    余木直播从不露脸, 她播了两年,每天直播画面都是漆黑一片,她在镜头后弹琴唱歌。唱她写的歌, 偶尔跟粉丝讲故事。她弹着钢琴,声线独特美好, 高音嘹亮低音悦耳。
    余木只发过一张自拍, 手机前置摄像头,没有美颜没有滤镜, 怼脸直拍。
    那张照片是普通美女,观众只知道余木很年轻。
    但跟此刻坐在钢琴前的女孩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余木很美, 是那种遗世独立的美。
    黑色长裙显出她姣好的身材, 清瘦的锁骨单薄白皙,脊背挺的笔直气质出众。餐厅的灯光从上打在她身上, 她坐在光里, 表情清冷, 专注的唱歌。
    坚毅不服输, 不肯轻易低头。就像当初她在直播间里唱《陷落》, 即便她深陷黑暗即便是被惊涛骇浪吞没, 她不认命, 她拼命的向上去够那万丈光芒。
    流畅的旋律从她的指尖流淌, 果然,这首歌更适合钢琴。
    没有话筒没有修音师没有后期剪辑,她的声音传进直播间里。
    第一个粉丝进入直播间,随后扔出了一个c直播最高的打赏。随着屏幕上绚烂的烟花绽放, 余木的直播间被推到了c直播首页。
    第二个第三个……粉丝进入了直播间, 留言刷了起来。
    “余木回来了?”
    “真的是余木?有生之年系列。”
    “余木居然会出镜啊啊啊啊好美!”
    “余木不是销号了吗?她在哪里弹琴?她居然这么好看!”
    “新歌吗?新歌吗?好好听!求出单曲!”
    “余木不是那个小三吗?秦蓁的小三。”
    “居然有脸开直播?”
    席宇握着手机拍徐枳, 尽可能保持着手不抖,但他抖的厉害,太激动了,徐枳把手机塞给他的时候,他还没明白过来。
    以为徐枳只是要拍视频,看到直播间的名字,他傻了,他像个木桩子停在原地。
    余木等于徐枳,徐枳拆开就是余木,多简单的题。
    送分题啊,他拿了零分。
    忽然手机被拿走,席宇倏的抬头,齐礼接过了直播的手机往前一些,更好的收音。徐枳很大胆,敢在这场公众场合唱歌,不做任何处理。她的声音条件太好了,即便背景有杂音,她每一句歌词都清晰。
    他上一次见到这么狂的人还是家里那个老东西,坐到钢琴身上就有种掌控整个世界的气场,非常狂妄。
    只有想和不想,没有能和不能。
    极高的才华才能这么狂。
    她太耀眼了,她是余木一点都不意外。余木当年昙花一现,过去了很多年,还有人记得她屏幕上的那片黑暗。
    徐枳站在燕山音乐节的舞台上一曲《阿刁》,她是一把汹涌燃烧的火,跟当年余木屏幕上的黑暗一样惊艳。
    四周有不少吃饭的顾客被琴声吸引,围过来观看。
    餐厅的经理也走了过来,他们这架钢琴摆了很久,只有开业当天请了琴师,之后再没人碰过。没想到闲置很久的钢琴,能这么用。
    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留言有了一些污言秽语,余木身上有污点。齐礼单手握着直播的手机,皱眉摸出自己的手机下载c直播,决定上去喷人。
    徐枳唱到第三遍停了下来。
    她没有关直播,垂着头指尖还停在钢琴上。一个音一个音的按,周围很配合她的静了下来。
    片刻,她转头看向直播的镜头,唇角上扬忽的笑了,“新歌《愚弄》,大家。”她一停顿,接着道,“好久不见。”
    那一笑最近的几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徐枳很美。
    “谢谢。”确实很久不见,她也很久没有看过自己了。
    徐枳看了镜头一会儿,起身走过去接下手机,屏幕反转一晃变成了黑暗,她把直播关了。
    “你的参赛曲目就是这个?”夏乔先回过神,“如果我是导师,我也留你,把你圈起来给我唱半个小时。”
    徐枳残留的紧张消散了,看向席宇,“还可以吧?”
    席宇嘴角动了下没发出声音,太可以了,余木没有江郎才尽,她还在唱歌,她还在写歌。
    “以前蠢过,以后不会了。”徐枳看着席宇的眼,认真道,“谢谢你喜欢过余木。”
    席宇耳朵有些红。
    以他对徐枳的了解,徐枳很直,有点清高,网上那些传闻应该都是假的,她不屑于搞那些事。
    徐枳今天在现场面对秦蓁的那些问题,她就知道自己必须得正面刚。她退一步他们就得寸进尺,踩一脚,故意逼她。非让她难堪,她的《愚弄》最后几句歌词是现场改的。
    来吧,她不怕了。
    钢琴许久未用,几个键有些卡,弹久了会累。徐枳活动手指又坐回了钢琴前,拿起手机屏幕看留言,直播已经结束了,弹幕还在刷。她播了十五分钟,直播间竟然有好几百人。
    有人给她打赏了礼物,徐枳对打赏没兴趣,她不是职业主播。扫了眼,好像打赏的挺多,最贵的虚拟道具刷了一溜。
    徐枳把《愚弄》的歌词贴到了直播间的公告栏里,又写了一段话。
    “我是余木,真名徐枳。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别人的事,我没有道德败坏,没有做小三,没有写过小作文,没有买过热搜。如果我想红想蹭热度,我不会转幕后。我没必要做那些事,没有逻辑。”
    “被人欺骗失去了全部,我识人不清,我认了。所以我注销了余木,那不是心虚逃跑。那些过去我不要了,我走出来了。看清了欺骗,猴子挣脱铁锁链,老虎不再继续跳火圈。虎鲸会回到大海里,我站到高墙外。”
    “我站到了高墙外,墙内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我不想看劣质的表演。如果再有谣言,我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我自己。”
    “这个账号不会再见,回应是给过去画个句号,感谢喜欢过余木的人。”
    徐枳发完,放下手机。她在钢琴前坐了很久,最后弹了一曲《陷落》。不是商演,路明也不能追到这里来跟她要版权费。
    这是她写的第一首歌。
    告别愚蠢的过去。
    徐枳原本想吃完饭去买一把吉他,因为弹琴时间太久,他们从餐厅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所有的琴行都关门了。
    晚上又下起了雨,徐枳洗完澡站到落地窗前看了很长时间的雨。
    夜幕浓重,城市陷入黑暗,雨幕下的路灯连成了一片灰黄,延伸到了遥远处城市的边际线。
    徐枳的手机响了起来,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橘洲。
    这个时间点,谁会打电话?徐枳迟疑片刻,按下了挂断。不到一分钟,对方又打了一遍,徐枳怕是节目组找她或者合作方。她今晚直播唱歌,又发了声明。
    徐枳接通了电话。
    “徐枳,你发的那个声明什么意思?”路明的声音冲了过来,呼吸很重。
    徐枳拧眉,拿下手机就要挂断。
    “你挂断电话,你会后悔。徐枳,我知道你想红,你想回到舞台唱歌,你不想被断送前程吧?”
    徐枳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打开了录音功能。
    “你是谁?”
    “你问我是谁?”路明脾气上来,又立刻压了下去,“我是路明,你的男朋友。”他敛了脾气,这么多天,他再一次真切的听到徐枳的声音,听到她的存在,不能凶了,她会走,永远的离开他的世界。
    “你不是说不认识我吗?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男朋友?”徐枳忍着厌恶面无表情跟他聊天,她一直不屑于搞这些事,可他们一而再的骚扰她,让她难受,总要结束,一次性结束,“余木是谁?”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我跟你道歉,你能回头吗?那些都是气头上的话。你想红,我可以捧你,只要你不过分。”路明开口,声音低沉,压抑着情绪,他以为徐枳要回头了,徐枳突然回头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这让他意外,觉得看到了希望,“徐枳,我们见面谈谈行吗?我在你住的酒店楼下。”
    “秦蓁——”徐枳垂下眼,“怎么回事?”
    “假的,我没有跟她在一起。”路明态度强硬了一半,又缓和下来,“我不——追究你跟齐扉的暧昧,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哪怕你真的跟他做过什么,我……可以不在乎。”
    徐枳保存录音,说道,“刚才的话我录音了,我会发给媒体。我之所以跟你说话,是为了洗清我自己,我要保护自己。我对你没有一丁点感情,我们早就结束了。我六月二十三号去割了阑尾,你可能也不会注意到,我以前经常肚子疼,我不知道为什么疼,疼了很多年,没人提醒,我没有生活常识也不知道去医院看。医生说阑尾在我的身体里早就出问题了,反反复复的发炎,只是我没有发现。那天我差点死了,我才知道阑尾也会死人,它已经烂了那么久。你逼我去明日传媒解约,那是我手术结束的第三天。路明,你于我来说,最多就是那段割掉的阑尾。它割掉了,在垃圾桶里,你也在垃圾桶里。没什么好说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吧,这是我最后一次接你的电话。”
    徐枳说完挂断了电话,路明能听懂也好,听不懂也罢,反正都跟她没关系了。
    她那年不是意外落水,她是自杀未遂。
    她期待了很久的母亲,跟她打了一通电话。告诉她是没有人要的枳子,母亲再婚了,徐枳跟夏乔说母亲只有一个孩子,那是撒谎。母亲有好几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宝贝,只有徐枳不是。徐枳是一根草,母亲不要她了,徐枳是生错了的枳子。
    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活,那时候年纪小心智不健全,抓着一根稻草就以为是全部。她不懂感情,没有常识,才有了那么一段荒诞。
    徐枳准备了一段音频,但没有发出去。
    晚上十一点,一个业内很有名的狗仔放出来了一张当年徐枳跟路明公开的照片。不过路明发的是背影,狗仔发的是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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