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每天六点准时出现在竞赛学校外,到了就乖乖站在灌木丛处等着连漪。
    分别的时候,又会发短信给她:明天见。
    如此循环了一周的时间,连漪每天晚上都出校门买饭,但从来没有朝灌木丛处看一眼。
    江淮不厌其烦地叫住她,告诉她奶茶还温热,还带了好吃的奶油泡芙。看她不说话,便隔着五米的距离,陪她穿过运河的桥,到超市里,然后折返,把她送进学校。
    没说几句话,但一起走的感觉,江淮也觉得满足。
    而王奥和连漪一起买了叁次饭,便知道她和江淮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知难而退,和连漪重新回到朋友关系。
    学校在周日的时候,给竞赛生们放了半天假,这半天可以选择回家,也可以继续在学校呆着。
    连漪没回家,中午去洗了个澡后,一直在教室呆到了六点,然后出了校门。
    江淮还在灌木丛,看到连漪后,继续保持五米的距离跟着她。
    这一次,连漪没有进超市,而是进了一家麻辣烫小店。
    麻辣烫的店面不过是狭长的叁十平米,顶多放六张桌子。江淮困惑了,自己要是进去,连漪会不会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他想了想,还是站在门外。她每天学习就够辛苦了,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又惹她生气。
    舟市迎来一股寒潮,天寒地冻间,大家早早都穿上了棉服。
    连漪坐在店里,眼睛上架的眼镜霎时起了雾,她摘下,拿袖口擦了擦,放回了口袋,然后对着菜单一通点。
    她瞥了一眼江淮,他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外,看路过的人群。
    因为是周日,附近的学生大部分都回家了,店里的人流量不大,老板很快注意到了江淮。
    他推开玻璃门,说:“小伙子怎么不进来,大冷天的,冻死个人。”
    江淮说等人,而后继续站在门口。
    老板说:“是拿钱去网吧,没钱吃饭了吧。进来先吃,回头把钱给我。”
    老板说话间,还拉着江淮往里进,江淮看了一眼连漪,她依然低着头。
    他推开了老板的手说,“我站这儿等就行。”
    老板说不动,关上了门,嘟囔了一句:“什么人不能进来等,再等下去就要冻死了。”
    下雪前,天气是最冷的,书上写过。
    连漪起了身,凳子在地板上划拉了一声,她推开门,没好气地对江淮说,“我要喝奶茶。”
    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又坐了回去。
    屋内的暖气扑到江淮的脸上,江淮一愣,有些激动地进了小店里。他没和连漪坐一张桌子,而是隔着一条过人的地方,坐在她旁边的那张桌子上。
    江淮长手一伸,把奶茶放在了连漪的桌子上。他看着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连漪叁下五除二地把奶茶打开,猛吸了两口,松口时,奶茶下去了叁分之一。
    江淮说,“慢点喝。”
    连漪没理他,又故意吸了一大口。
    江淮笑了,被连漪一看,又收敛了笑意。
    麻辣烫上来了,满满一大盆,够叁个人的量了。
    江淮看到了,自觉地坐在了连漪的对面。
    连漪一句话没说,但江淮懂她的脾气。
    老板在不远处看得目瞪口呆,突然也有点怀念青春。
    连漪放了很多辣椒,吃得也快,仿佛是在用一种方式解压。
    江淮去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东西,等连漪吃完自己碗里的,又把这碗放在她面前。
    “吃那么快干嘛,慢慢吃,别烫到。”
    连漪看着眼前的麻辣烫,还是不开心,“谁要吃你的。自己吃自己的。”
    江淮把碗拿回来,心里有些感动地说:“好。”
    他知道,这是连漪独有的请他吃饭的方式。
    麻辣烫辣得连漪眼里冒泪花,江淮把奶茶推到她面前,说:“再喝两口。”
    连漪摇摇头,看着江淮冻得通红的手说,“奶茶凉了。”
    江淮握着手中温热的奶茶一愣,说,“还是温的。”
    江淮正要起身去买更热的饮料,却听连漪说,“是你的手太凉了。”
    所以奶茶凉了,也没发现。
    江淮心里一热,一米八的大块头,听了这句关心的话,眼泪都差点出来。
    他笑了,说,“我不冷。你愿意理我,我心里暖洋洋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安静,江淮随便扒拉了几口,看连漪吃。
    他问,“封闭生活还习惯吗?”
    连漪终于搭理他了,她说:“不习惯。”
    江淮问,“哪里不习惯。”
    连漪不说话,一切又恢复到了平静。
    江淮知道,她是故意跟自己作对,不是真的不习惯。
    于是又锲而不舍地跟连漪聊天,“今天休息吗?”
    “干嘛?”
    “你压力如果大的话,我骑车带你兜风,解解压。”
    连漪戳了几口米饭,说:“没时间,要回去做题。”
    可语气却还是有一丝动摇。
    封闭的生活节奏很快,集训强度也超过以往,尤其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大家心里压力都大。
    再加上今天上午刚进行的周测,尽管每个人都已经考疲了,但在做题的瞬间,还是会对人生产生诸多困惑。
    有时候连漪会想,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错误的,如果失败了,又要如何面对班主任和妈妈。
    万一影响了高考,那更惨。
    她是不是太自我,太不听别人劝了。
    连漪不仅压力大,还迷茫。只是她谁都没说。
    吃完了饭,江淮照旧跟在连漪身后送她回学校。
    到了校门口的时候,江淮又喊住了连漪,“连漪。”
    连漪顿住脚步,回头,看着江淮站在寒风里,手里拿着头盔,形容恣意,“我最近压力很大,陪我兜兜风吧。”
    连漪说,“你压力大关我屁事。”
    江淮说,“求你了,咱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就当攒人品了。”
    “就十分钟。”
    连漪是想去的,可是,她又担心江淮以为自己原谅他了。
    她看着眼前的教学楼,心想,就一次,就和江淮放肆这一次。
    连漪转过身,默默地走到了江淮身边,看他把头盔戴在自己的头上,然后说,“别以为我这就是原谅你了。我就是想着考试攒人品。”
    江淮认真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们什么都不想,就去吹吹风。”
    连漪坐在江淮的身后,缓缓地靠在他的身上,或许是很长时间没有坐过他的后座了,连漪觉得又熟悉又陌生。
    江淮骑车很快,但每次载连漪的时候,就是另外一个速度。
    连漪靠在江淮的背上,看着那条长长的大运河,真想这辆车就这样,一辈子地开下去。
    可美好的瞬间总是那么的短暂,江淮绕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
    他摘下连漪的头盔,看连漪的表情始终灰扑扑的,便知道怎么回事儿,他说,“别想那么多,考试这种事情,总是尽人事后才知天命的。”
    连漪说,“那为什么你每次总是考第一?”
    胜利者的方法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冠军不可复制。
    江淮靠在摩托车上,说:“我晚上复习到两叁点的时候,你没看到。”
    连漪不相信,反驳道:“我也没见你复习到两叁点。倒是总说困。”
    江淮笑,没脸没皮地说,“我没想到,你这么注意我。”
    这话引得连漪怒火中烧,“谁注意你了,少自恋。我和你坐同桌的时候,你上课对着我睡,想忽视都难。”
    “还说我注意你,谁要注意你。”
    江淮摸了摸连漪的炸毛,被她闪躲了过去,“别碰我。”
    “还有,”连漪要说的时候,被江淮打断了,他主动模仿她:“我知道,让我别来了。”
    连漪努努嘴,回怼道:“少自以为是。”
    “我想说,奶茶太甜了,下次来换一家。”
    连漪双手插口袋,高傲地回了学校。
    或许是兜了风,或许是和江淮拌了几句嘴,连漪的心情通畅了很多。
    而身后的江淮,站在原地,内心涌起了一股暖流。
    那种心境就像,看到了黑暗后的黎明。
    晚上十一点,学校熄灯的时候,她又收到了江淮的短信。
    “有位名人说过,强者要想通往罗马,就得学会忽视一切扰乱视听的事。”
    “还有,晚安,强者连漪。”
    连漪把在手机里拉黑的江淮,又放了出来。
    与其时不时地去翻垃圾箱,不如,就遵从自己的心意。
    毕竟,年级第一的话,还是有点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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