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北梁粮仓已然被烧毁大半,龙渊剑也已经得手,这一趟可说是收获颇丰。
    他运使轻功,几个掠纵之间,便已追上之前得他军令后撤的骁字营。亲兵见他失去马匹,连忙牵来另一匹战马。众人策马向淮南城方向而行,可是行出未远,只见前方旌旗招展,排开一列大军。
    萼绿华一身戎装,驱马上前,冷声道:“想不到广陵王只带区区五千人便敢前来袭营,当真好胆色。只是王爷烧了我大营粮草,又从我师妹手中夺走龙渊剑,还妄想全身而退吗?杀——”
    她挥动手中长鞭,亲自向李昶袭来。
    与此同时,随着她一声令下,北梁大军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将只有五千余人的骁字营团团围住,一场颇为惨烈的屠杀就此拉开帷幕。
    萼绿华手中长鞭如大蛇狂舞,织起一道密不透风的网。李昶握紧手中长剑或刺或扫,倒是守得滴水不漏。萼绿华以用毒之术闻名江湖,但其武功亦早入九品,远在李昶之上。然而她保管龙渊剑已经两个月,非常清楚这柄神剑的威力,只要她的长鞭不小心撞上龙渊剑刃,这件她趁手的兵器就会被毁。
    因此,她在战斗中缚手缚脚,十成的功力只发挥出三四成。她却并不着急,李昶带出来的人马只有五千人,而自己这边的人马足足有三万余众,只要将这五千人尽数歼灭,届时李昶纵然有龙渊剑在手也是孤掌难鸣。
    入目,皆是片片血红。
    入耳,皆是阵阵嘶吼喊杀之声。
    看着身边的将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李昶的心中欲发焦急。与自己一同出征的骁字营战士,在数倍于自身的敌人围攻之下,迅速减员。
    而他自己之所以还能勉力维持,只是因为自己手中之剑,是天下间无坚不摧的龙渊剑。
    眼下的自己,即使是手握龙渊剑,再也无法实现君临天下的梦想。
    如果护持在他身后的骁字营全部阵亡,被北梁大军杀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是作为一个战士堂堂正正地死在战场之上,而不是作为一个逃兵灰溜溜地逃到庐阳城。
    可就在此时,从北梁大军的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喊杀之声,这让本来已深陷绝望的李昶心中一个激灵。难道是援军?
    来人似乎武功不俗,就连密不透风的北梁大军竟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人右手持剑,砍翻了挡在前面的数名北梁士兵,朝战圈的中心冲了过来。
    谢之棠到了。他轻轻一剑挑开了萼绿华手中的鞭子,将李昶拉上一匹战马,再一剑刺入马股,战马吃痛之下,发足狂奔。谢之棠控住缰绳,向方才开出的那一道缺口疾冲过去。
    萼绿华大怒,甩鞭再上:“想走,这是当我北梁无人吗?”
    “巳蛇,留下断后。”谢之棠发出一道冰冷的指令。一道恍如鬼魅的人影不知从何处闪出,挡住萼绿华。
    而与此同时,那道缺口之处,数十名身着黑衣的武士手持利刃,正与想要重新完成合围的北梁士兵殊死搏斗。北梁士兵成片倒下,然而很快便有更多的士兵围上,这些黑衣武士虽然武功远高于北梁士兵,亦是血肉之躯,很快便受了伤。哪怕利刃加身、鲜血留尽,却没有一个后退。等谢之棠跨下战马从万军之中飞驰而过时,这些黑衣武士已全部阵亡于乱军之中。
    飞驰南下的战马之上,谢之棠身上鲜血淋漓,满是伤口,衣服亦已被血迹染透,他的神色阴郁又愤懑,咬牙切齿地道:“为了王爷,谢家指派给我的三十二名死士全部被牺牲。王爷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建议,偏偏要独断专行?”
    李昶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声音冷漠:“我可没有命你谢少傅来救我。”
    谢之棠忿懑道:“王爷亦心知,自从爷爷选择了你,让谢王臣进广陵王府担任少傅的那一刻起,我金陵谢家早就与王爷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不是吗?”
    哪怕这一笔投资迄今为止一直亏损,未曾收到任何的回报,但李昶一死,前面的投资便全部打了水漂。正因如此,哪怕牺牲了谢家派给自己的全部死士,他也不得不救李昶的命。
    李昶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决不让自己的投资血本无归,这还真的是谢家的作风啊……”
    谢之棠能听出李昶话中的挖苦与嘲笑之意,道:“我知道这段时日王爷已对我不满,但我要的亦不是王爷对我的认可。我终将会向王爷证明,哪怕弃守淮南,哪怕王爷永远无法在军功上超过竟陵王,我一样能将王爷你推上你想要的那个位置。这也是我们最终的目标。”
    李昶摇头道:“可这却不是我想要走的路。”
    他望向两边道路,忽然疑声道:“这不是回淮南城的路,你要带我去哪里?”
    谢之棠道:“很快就不会有什么淮南城了。就在王爷率领骁字营出城之后,我已下令除了北城门守城的士兵之外,其余人全部撤回,撤往庐阳。为了不让北梁人得到城中的物资,我已命人在军队全数撤出之后,将淮南城烧毁,绝不让北梁人得到淮南城一粮一米,一针一线。此事由淮南太守杜龄山主持,失去淮南城之后,他以后势必更需仰仗王爷,我交办的事情,他不敢不尽心。今晚之后,淮南城便会成为历史了……”
    他的声音低沉得没有任何感情,就好像淮南城不过是李昶随手摔毁的物件一样,毁了也就毁了。
    “你……”李昶一时沉默,他想指责谢之棠未听他的命令,但他早知道谢之棠不会再听他的命令了。
    他只是谢家的一项投资而已,谢之棠从来关心的都只是这项投资能否收到回报,他本人的意见,谢家根本就不在乎。
    更让他郁闷地是,他根本不能拿谢家怎么样,自己的手下都是溜须拍马之辈,都是庸才蠢材,若是失去谢家的支持,只会更加举步维艰。
    他和谢家是什么时候变成了眼下这种关系,以前谢王臣在的时候,他还觉得谢家是自己足堪依仗的左膀右臂。
    察觉到李昶的不悦,谢之棠劝道:“王爷也不必不舍。我们谢家在庐阳城有一座别院,我已经命人将之清扫打理,作为王爷在庐阳城的行营之地……”
    “……”
    发现自己与谢之棠已经越来越聊不到一起了,李昶轻轻回头,回望淮南城的方向。
    仿佛印证了谢之棠的话,在血色黄昏之中,他只看到一片又一片冲天燃起的火光。
    第154章 鱼目龙珠
    金陵。正是百花喧妍之时, 御花园中一株梨树花朵满枝、洁白胜雪。
    梨树之下,有两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人身着金色龙袍,两鬓霜白, 面露病容,正是当今南周之主——嘉平帝李杭。
    另外一人做道士装扮,白须白眉白发白裳,虽看起来已入耄耋之年, 然其面容红润, 精神矍铄,身子骨看起来倒是比身为天子的李杭还要康健一些。
    一局终了, 嘉平帝命人收了棋枰,换上早春的新茶,悠悠开口道:“一别经年,老神仙之棋力倒是比当年更上一层,朕自愧不如啊。”
    老道人捋须大笑道:“陛下久在深宫,操劳天下之事, 自然比不得山野中人清闲无事, 只得手谈为趣。老道犹记当年初遇陛下之时, 陛下亦是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老道三战未能一胜呢……”
    嘉平帝忆起当年旧事,笑道:“只可惜时光荏苒, 朕已近暮年, 多病缠身, 未知生年有几。倒是老神仙气色红润, 看起来一如当年。”
    老道人叹息一声, 道:“国事艰难, 陛下忧思太过。若是陛下能抛开一切, 好生将养病体,未必不能一葆永年。”
    嘉平帝知老道人只是宽慰于他,如今南周与北梁正在鏖战,他身为一国之君,想要抛下一切,又怎么可能。他话题一转道:“最近自东西前线各自传回一封战报,朕心中有疑,因此特地请老神仙下山,希望老神仙能一解朕心中迷惘。”他转头向一边侍立的宫人道:“来人,将御书房那两封信取过来——”
    老道人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不必了。山野之人虽不涉红尘,但亦颇知天下事。淮南、襄阳两处战况,老道亦曾闻之。”
    “哦,不知老神仙如何视之呢?”
    老道人沉吟道:“广陵王在淮南城困守两月之久,萼绿华动用琅嬛胜地的火炮才得以破城,全城沦为一片焦土。广陵王已经尽力,此战怪不得他。”
    “那襄阳方向呢?”
    “竟陵王在两个月之内建造二十艘舰船,借春天涨水之际,循汉水北上,大败慕容青莲大军,更收服汉水之上被北梁占据的方城、雉县等地,大壮我南周之声势,一扫朝野间因为淮南惨败而生的沉郁,当此之时,意义更显重大。只是——”老道人收住话头,轻呷了一口香茶。
    嘉平帝道:“老神仙有何但书,直言便是。老神仙经历文襄、显圣、嘉平三朝,胸中所学贯通儒道释三教,但有所言,朕愿虚心受教。”
    这位嘉平帝口中学贯三教的老神仙,自然便是李放之师,被嘉平帝封为南周国师的仙都山清徵真人了。
    清徵真人放下茶杯,道:“自显圣之乱后,我朝与北梁南北分治,分庭抗礼。江南之富庶繁华亦不下于北朝,满朝上下收服旧土之志亦殷殷切切,两位王爷以尊贵之身,亦亲身上马征战,为何却始终无法战胜北梁,陛下可曾细思其中原因?”
    嘉平帝心知这位睿智的老者心中早有答案,诚恳道:“朕不知其中缘由,望国师有以教我。”
    清徵真人道:“只因我朝虽有收服旧土之志,上下却不能齐用一心。朝中百官多数支持广陵王,而在民间乡野,却认为竟陵王值得追随。东西二府多年相争,临战之时并不能彼此配合,以致虚耗国力,战况僵持,故不能早日收复失地、还于旧都。”
    嘉平帝握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沉吟道:“国师亦是劝我早立储君?”
    清徵真人摇头道:“老道只是关心当今局势,淮南一败,若是再失庐阳,则金陵危矣。若是任两府继续各自征战,不能整合力量、齐心协力,只怕庐阳很快便是下一个淮南……”
    嘉平帝愁眉紧锁,叹息一声道:“朕又何尝不知东西两府之争,而此事事关我大周国祚,朕心中实难决断。”
    清徵真人轻捋发须,悠悠道:“陛下心中所虑,大约是鱼目混入龙珠,有碍皇家血统。”
    嘉平帝心中一震,手中茶杯坠落,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清徵真人此言可谓直入帝心,李放虽并非自己亲子,但此事是他心中之密,他也未曾告知第二人。可是望着清徵真人那一双智慧的双眼,思及李放亦是由眼前道人所抚养长大,此事谅也瞒不住他。
    嘉平帝犹疑道:“朕……”
    身为一国之主,他何尝不知应当早立储君,以安天下人之心。可是随着两个儿子之间的差别越来越大,他越来越难以决断。李放纵然天纵奇才、性情仁善、颇得名望,或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圣君,可终非他李氏血统。他能瞒得过天下人,却偏偏瞒不过自己。而广陵王李昶虽然并无李放那般耀眼,在东线进取不足,但并无太大的过错,亦足以为守成之君。
    而且他是皇后所出嫡子,名正言顺,更得士族支持,他也不想因此开罪士族。若说不好的地方,便是他与金陵谢家走得太近,若是继位,怕是受谢家挟制过多。这也不是大问题,真有必要的话,在他龙殡归天之前,自然会处理好谢家这个大麻烦。
    若是天下清平之时,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当收复故土与皇室血统摆在同一架天枰之上,他实难衡量出谁轻谁重。也正是因此,他多年怀想,常常夜不能寐,以致忧思成疾。而此时,正是南周风雨飘摇、生死存亡之刻,却再也不容他在此事上摇摆不定。
    清徵真人站起身来,凭栏远望,透过金陵绵延的城池,极目向北道:“老道知道陛下心中难断,若非当此国祚难续之时,老道亦不敢轻言。凡事须从两面来看,从李周血统来看,若舍嫡立长自然是鱼目混珠。可是以天下苍生计,仁圣之君与庸碌之主,孰者为鱼目,孰者又是龙珠呢?”
    嘉平帝浑身巨震,起身下拜道:“谢老神仙赐教。”
    嘉平十年的春天,南周朝堂的局势遽然生变。
    淮南失陷之后,嘉平帝命人将一直在仙都山将养余年的国师清徵真人延请入朝。君臣一夕交谈后,第二日早朝之时,嘉平帝在金殿之上正式提出立储人选,正是最近在西线一路高歌猛进的皇长子竟陵王李放。
    陛下金口一开,满堂轰动,而素来支持广陵王的世家这几日正因淮南城之失灰头土脸,无力辩驳御命。虽然有不少大臣提出立储当立嫡,广陵王身为皇后嫡子,比竟陵王更有资格继承皇位,但皆被嘉平帝以广陵王淮南战败、丢失国土、无资格承天受命为由驳回。有几名言官以不合祖宗礼法为由,在金殿之上从唾沫横飞到破口大骂,最后触柱以死为谏,嘉平帝始终不为所动。
    册封太子的文书当即便由专人送往襄阳,与文书一起发出的还有东宫专属的印玺与旒冕。嘉平帝以现在正处战时为由,命太子暂不必亲自回京受封,直接享有太子的一应待遇。另颁下圣旨,命太子就封之后同时接掌东线广陵军与庐阳战场的最高指挥权,整合力量,准备接下来的大战。广陵王李昶亦需尊太子号令。
    早朝结束之后,孟皇后得闻消息,在宫中苦苦哀求嘉平帝收回成命,涕泪横流。素来敬重皇后的嘉平帝竟不发一言,等到皇后哭得昏死过去之后,才命宫人将皇后送回宫休息。
    黄昏时分,谢家那位年逾七十,已经多年不曾离开谢宅一步的老爷子谢俨乘着一辆轿子,离开谢宅,亲自进宫面圣。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嘉平帝便痛心道:“谢老,朕长念初入金陵之时,谢家对朕有拥立之功,可是谢老也不能以此为凭恃,尽干一些掘我大周墙角的勾当吧——”
    谢俨心中一个咯噔,颤巍巍地便要下跪告罪。
    嘉平帝冷冷冰地道:“下跪便免了,而这几本账册谢老应该好好看看。”说完便扔过来几本册子。
    谢俨将册子拾起来一看,登时冷汗直流。这本册子一一记载着这些年谢家以经商为名,向北梁走私朝廷名目禁止的铁矿、武器、甲胄、药材等物资,详细到每一笔物资多少、交易于何何时何地、经手人是谁、获利多少都有记录,而时间最早已是三年之前。
    嘉平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谢老您自己说说,朕若是将这些东西交付有司审理,你谢氏该当何罪啊?”
    谢俨惶恐不已,嘉平帝三年之前便已发现谢家向北梁走私朝堂违禁之物,可是却秘而不宣,甚至也未曾出言敲打,放任自流。以谢家藏天下之富的体量,走私的金额如今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足够将他谢家的祖坟刨开再抄斩一遍。
    他扑腾一声跪下,咚咚咚磕了无数个响头,嚎哭道:“臣有罪,谢家有罪,求陛下开恩啊……臣,臣愿意……愿意支持竟陵王……”
    嘉平帝既然在书房单独召见他,又在储君新立的当下,谢俨心知肚明嘉平帝的心思,便是要他舍弃广陵王,转而支持竟陵王。谢家本是世家大族中支持广陵王的魁首,在广陵王淮南大败的背景下,若是一向支持他的谢家也改弦更张,这些世家大族自然再也生不出别的心思。虽然这些年在广陵王身上的投资算是从此打了水漂,但总比谢家被连根拔起要好得多。
    嘉平帝微微一笑,将他扶起,道:“谢老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否则谢家也不可能有如今的财富与地位。谢家支持广陵王朕不放心,谢家支持竟陵王朕同样不能放心。不过看在谢老当年对朕有拥立之功的份上,亦看在襄阳那二十艘战舰的份上,朕不会抄没谢家。明日卯时之前,朕若能听到谢老仙去与广陵王府少傅谢之棠将回金陵守孝一年的消息,朕可以承诺保全谢氏家族,绝不会再牵连一人。”
    嘉平帝分明是命他回家自尽。
    圣口一开,便是金科玉律。
    执掌谢家数十年的谢老太爷瞬间形容枯槁,如同已死之人,唯有一双冷厉的眼,凝视着御座之上的天子,颓然道:“我原以为我当年只是扶持了一只病猫在这九五之位上,没想到陛下竟是一只病虎。这一局,我谢俨输得心服口服。”
    谢俨入宫仅仅半个时辰之后便出宫回到谢家,第二日清早,谢宅传来消息,执掌江南第一财阀将近五十年的谢氏掌门人谢俨死在家中,临终之前遗命在庐阳军中的谢之棠回家主持丧礼,并在金陵守孝满一年方可出京。
    传说中,这位谢老爷子临终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太过聪明,凡我后辈子孙,需以我为戒。”
    作者有话说:
    作为封建帝王来说,自己有亲生儿子是绝不可能立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做太子的,但本书毕竟是一本虚构的小说,而且南方防线面临巨大压力,嘉平帝在帝统和收复故土、保全南周两者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第155章 诏封太子
    襄阳城。
    随着春水渐长, 汉水两岸泊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最为瞩目的乃是一座四层楼高的艨艟战舰,李放与谢王臣并肩从舰船上走了下来。襄阳城的百姓们早已听闻, 竟陵王率领新建成的襄阳水师,溯淯水北上,大败北梁,收服不少失地, 就在近日班师回襄阳。于是一大早就有无数的人在岸边等着, 只为一睹竟陵王的风采。
    这时,看到竟陵王从船上下来, 人群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而竟陵王亦对围观者招手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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