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跟着问他:“你呢,车上有没有?”
    他捏了下她的耳朵:“怎么会有。”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通过一个套试探着彼此,紧张地像跨过一个不知道有没有布着地雷的战场遗址。
    虽然已经确认过对方这些年来没有交往的人,但有时候,爱和性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个圈子,这两样东西其实是反义词。
    那么分开的五年呢,你该如何纾解欲望。
    他们在试探的是这个。
    毕竟作为成年人不会没有欲望,但她的身体产生欲望的频次很少。因为太忙太忙了。偶尔有欲望的时刻,比起随便找别人,她都会借用小道具解决。干净卫生,也方便。
    而闻雪时更方便了,他说:“我都用手。”
    娄语登时耳根比刚才还要红,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地讲出来。
    更过分的是,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每次都会想着你。”
    “够了!”她耳朵炸开,“……够了。”
    他从她身上撤开,亲了亲她的额头作为落点。
    她低头扫了眼他的状态,非常狼狈了,移开目光道:“那我……帮你?”
    “不用。帮下去我可保证不了什么。”他不自然地插兜,“借用下你的浴室吧。”
    “那我叫个外送。”
    她这里没有备用的男士换洗衣物,只能临时叫一个一次性的。在下单时,她的手指划到成人用品那一栏,犹犹豫豫一会儿,飞速地加单了套子,心虚得按下结账,然后左右看了看,好像有人偷窥她的手机屏幕似的。
    真的神经。她暗骂自己,把手机一丢,去了另一间浴室也去洗澡换了身衣服。
    别墅附近没有商超,她选的最近一家同城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外送,送过来也需要很久。他们都洗完时东西还没送到,闻雪时只能穿着真空浴袍晃荡。
    娄语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明明他们刚刚才缠在一起,明明对这副身体其实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个敏感点都了如指掌。但这一刻却好像回到十年前那会儿,看到他裸露的背就会紧张,然后开始想入非非。
    闻雪时却对自己这一身勾引的人样子毫无所觉,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娄语也换了身睡衣,但此刻睡衣外面还套了件开衫,把自己裹得挺严实。
    还挺见外。
    他别过视线,清了清嗓子问:“东西还没到吧?”
    “嗯,还得有个二十来分钟。”
    “那都要三点了,要不然今晚不过去了,先睡?明天还要早起拍戏。”
    娄语点点头:“好。那就睡我这里吧,现在开回去容易疲劳驾驶。”她想了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容易让他误解,“书房对面就是客房。”
    他擦着头发的手一顿,说好。
    “等东西到了我拿给你。”她不自在地瞥过他下面,“现在辛苦你……晾干一会儿。”
    他听到她的话,脸上忍俊不禁,大概是觉得她这个说法很可爱,又收住笑,一本正经地点头:“没关系,今晚就这么裸睡也行。”
    “……随你。”
    她匆匆走回房间,总觉得今晚一切发生的都像幻觉,像五年里她经常会做到的一个梦,可天亮了,一切都会消失,连记忆都不会留下。
    二十分钟后,花园门口的外送机器人嘟嘟嘟地自动开进一楼,给娄语的手机发短信提醒东西送到。
    她下楼取走东西,不确定闻雪时睡了没有,敲了敲客房门。
    他声音清晰地传来:“我没睡。”
    她拉开门,发现闻雪时已经躺上床了,开着很暗的夜灯,浴袍扔在一边,此时手肘撑着起半个身,露出微微鼓起的胸膛和深深凹下去的锁骨。
    一副浑然天成的男色。
    娄语抿抿唇,把东西递过去:“还是换上睡吧。”
    他说好,伸手接过她的袋子,突然故技重施,借着力道把她拉近床。
    拖鞋在地板上划拉,她任凭自己往前倾,掉下去,掉进去他的怀里。
    一双手又久违地,摸上她扁扁的后脑勺。
    “在我身边睡吗?”
    娄语手中的袋子被压在她和他胸膛之间,塑料薄膜刺着彼此的胸口。
    她尽量面不改色道:“袋子里有……我买了。”
    他一愣,尔后胸膛闷闷地震动起来。
    笑完,他俯身抱住她,很慢,很珍重地在她耳边问:“小楼,这一次,我还是想和你慢慢来。”
    “你愿意吗?”
    这一幕,仿佛旧日重演。
    他们睡在他那间长条状的单人开间里,她占了他的单人床,他睡在床边冷硬的水泥地上,黑暗里,她问他要不要一起睡,他说不要,说小楼,我想和你慢慢来。
    可也算不上重演。如今哪能和过去一样,这么宽敞的房间,睡两人还有余裕的大床,他们俩的年龄数字加起来……已经是跨越了半个生命的长度,怎么看都不应该再折腾了。
    慢慢来,该慢到生命的几分之几,他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再被拿去浪费。
    可他还是说了,把她当小女孩似的,细细地摸着她的头发。好像所有难过的开心的事情全都没发生过,他们还站在时光的最前头,看见了彼此。
    她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把脸埋进他的臂弯。
    他还在黑暗里低念:“其实……我不应该现在说。这不是我理想的时机。但好像没办法了,不能再等下去。”
    她一愣:“理想时机?什么理想时机?”
    他却突然沉默了,似乎不太好意思提及。
    她抬起脸,急迫地看着他,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可她又很耐心,没再催着发问,只是看着他。
    闻雪时再度开口时,却忽然提起了他们看流星的事情。
    “那一年我陪你去看流星。在我的提议下,我们去了那栋废弃的楼。”
    “是……这怎么了?”
    “可你原本要去的是环球中心。”他呢喃,“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我,你去了环球中心,是不是就能看见流星,就会少一桩遗憾。”
    娄语似乎明白了他类比的意思,一时间无言。
    “分手在我这里,从来不代表我不爱你了。”到此刻,他才敢彻底袒露出口,“在我这里,分手更像是纠正我当年的那个动作,不叫住你,目送你坐上车,去到最高的环球中心,看见那场流星。”
    “我们在一起时,总说要一起变好。可世事讽刺的是,我们分开后的路反而走得更顺畅。大概是我们都可以无顾忌地去做我们想做的事。你看,你就拿到了视后。我知道,你一定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
    娄语喉头不住滚动,问他:“那你呢,你做到你想做的了吗?”
    他苦笑:“还差一点吧。所以我说这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隐隐察觉到他指代的时机是什么了。
    “你想拿金寰的影帝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三年前你拿到视后时,我就决心更要做到。如果我没有成长到那个份上,半途而废地去追回你……没意义。不过当年我以为这不是太难办到的事情。毕竟那会儿我刚拿最佳新人,我以为我很快会换一个奖杯再次站到台上。再去找你也不算太晚吧。”他自嘲地一扯嘴角,“但我运气真的好像不太好。一年,两年,三年……到现在。每年我都尽量多接戏,拿奖的几率就能大点,但还是和奖杯差那么一点。”
    “我有时就又想,这是不是一种命运的暗示,暗示我不该再去找你,我们就这样算了。”
    娄语眼眶彻底红掉。
    他好狠,对她狠,对他自己更狠。
    她声音发颤:“那要是你一直拿不到,你就一直不来了吗?如果这中间我爱上别人了,或者我绝对不回头了。你想过吗?”
    他平淡道:“想过啊,无数次想过。后来我想通了,那说明我对于你来说就是不需要的,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也会圆满。所以没关系,我不会有遗憾。”
    闻雪时比划着她手心的曲线,弯弯绕绕,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早已刻好的注脚。
    “我唯一的遗憾,是怕你因为我而有遗憾。”
    我唯一的遗憾,是怕你因为我而有遗憾。
    因此,分手变成了一种置换的手段。你的遗憾变成我,好过你的人生因为我而产生不可挽回的遗憾。
    毕竟他是可挽回的,离开一直是为了也许能再回来。
    也许。
    到底能不能,当时他不知道。
    这确实是一场豪赌,可他对自己说,你得赌得起,你也必须赌。
    如果不离开,他完全可以咬定他们的结局——被现实夹击,拖到最后精疲力尽,爱到不像自己,爱到彻底彼此憎恨,爱到完完全全没有退路。
    人不应该对爱有幻觉。爱不是魔法,其实不能修补两个人的破碎,但它也是一种魔法,给你好像可以修补对方的自以为是的错觉。于是人人都觉得爱好美,爱很好,拖着不愿放。血肉模糊又失去面目地缠在一起,成为两片不知道怎么剥离的影子,直到最后,让人崩碎。
    于是爱没有载体了,就消失了。
    关于爱的无能为力,闻雪时早在十六岁那年,父亲自杀后的尸体在湖水里浮涨上来的刹那,就隐约感知到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闻老师是先走心再走肾的风格(敲黑板,引擎发动好了,上路预备(墨镜.jpg
    第55章
    这一晚,两人久违地相拥在客房的卧室里入眠,像两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应有的窝,抱在一起,睡了短短三个小时。
    但其实两人都没有睡着,她闭着眼睛假寐,天亮时分才慢慢睁开眼,他的手机闹钟响起来,他立刻抬手关掉,生怕吵醒她。
    但低头去看她时,才发现她睁着眼睛,神色清明得很。
    “醒了吗?”
    她点头,分外恍惚地看着他,慢慢清醒过来,抱住他的腰。
    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将人拢到自己怀里,轻声说:“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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