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玲玲家离开之后,她想了想,还是没有直接回家。
    奉南大道。
    季忆在这一站下车。
    这一块是发展区,用白话说来就是又偏又穷,尚在规划中。但好在地皮的价格低,许多小商铺愿意开在这儿。前几年这儿开了第一家酒吧,是个外乡人开的,看样子生意不错。后来陆陆续续也开了几家,但没过多久就前前后后地关门大吉,只有这一家一直坚持在这。
    她熟门熟路地沿着弯弯绕绕走进一条商业街,“大树”两个黑底白字的招牌,左高右低地挂在一个门檐上,看起来怪阴森的,还有随时有掉落下来的风险。
    季忆推门走进去,音浪扑面而来,里面热火朝天的场景和外面的破败漆黑截然不同。舞台上是一只不太完整的摇滚乐队,一个鼓手一个贝斯,还有一个拖着话筒杆从左跑到右,嘶声力竭听却叫人一个字都听不清的主唱。
    下面的人围在小舞台周围,被他们的情绪感染,没有一个不是跟着摇头甩脑。
    季忆一边拨开人群,一边想,这小镇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在今晚聚集在这里了。
    她从人缝里一直挤到吧台,“姜哥。”
    姜树安原本一手撑着脑袋架在吧台上假寐,听到她的声音才回头,狭长的丹凤眼半眯着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又阖上。
    灯球五彩的灯光在头顶交错旋转,整场人群像是在拼劲全力甩干自己身上无处发泄的气力,鼎沸之下,季忆奇怪他怎么偏就喜欢在这种环境下打瞌睡?
    不过,姜树安这个人,对江陵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迷。谁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他是这个小城为数不多的外乡人之一,也是除了杨锦华以外,唯一一个留下这么些年都没有走的。
    他好像想扎根在这,但又没有成家立业的打算,守着一家酒吧,聚集这个小镇上所有怪异又叛逆的青年。小镇的八卦最爱关注他,有人说他家财万贯,有人说他是有钱人的私生子,还有迷信的人甚至扯上神鬼传说,说法各不相同,他却从来没有回应,白天呆在这个酒吧,晚上更要待在里面,像是一个守望者。
    季忆一直以为杨锦华会知道他的故事。
    因为季忆记得他来江陵的第一天,大雨像是天上泼下的水。
    如果用姑娘比喻,江陵是一个大家庭里未出阁的二女儿,没有大女儿的地位,没有小女儿的宠爱,待嫁闺中许多年,不受重视,被忽视到了角落,因而生出了内敛敏感的性格,但凡有外人来访,她必定是藏起来不见人的。
    姜树安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江陵。
    只有杨锦华招呼他来家里躲雨,容他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直到他租下开发区的这家废弃仓库改造成了酒吧。
    那个时候季年和季忆还在上小学。姜树安这人一看就和本地人不一样,他眉眼淡淡的老是坐在小卖部门檐上出神,有时候,看见季忆和季年会笑着逗一逗他们。
    季忆能感觉出来他没有恶意,但季年却格外讨厌他,一看到姜树安就张牙舞爪。
    在学校的时候,有同学好奇地问季忆,姜树安是哪里来的人?
    于是她回去问姜树安,他只说,江陵外面的地方。
    季忆从有记忆开始就住这里,但杨锦华说过,他们都是从别的地方搬到江陵的,所以她接着问:“和我们一个地方吗?”
    姜书安问:“你们从什么地方来?”
    “我不知道。”小季忆摇头,问:“”那江陵外有什么地方?”
    姜树安说:“江陵外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他说到这里停住,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给季忆解释外面的地方。
    季忆说:“我知道,比如香港。”
    姜树安惊讶地问:“你知道香港?”
    季忆点点头:“外婆有一张照片,后面写了拍摄于香港。”
    姜树安笑了,“那看来咱们真有可能是老乡。”
    两人话没说完,“乓——”的一声,一个石子落在的姜树安脚下。
    季忆抬头看见季年一脸不爽地站在小路对面,右手还上上下下地抛着一颗石子,一看就是冲着并肩坐在门槛上的两人来的。
    他作势还要砸,季忆抓起姜树安脚边的石子追过去。
    季年转身就跑,季忆在身后大喊:“季年,你又乱砸人,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姜树安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的姐弟两打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尽头,又开始兀自放空。
    季忆用手指叩了叩桌子。
    姜树安抬眸看她:“有事?”
    季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姜树安两臂一展,打了个哈欠,从前台抽屉里拿了一包烟,站起身,“进来说。”
    后院相比前面安静很多,但隐约还是能听见那边音乐和呼喊声一浪浪打来。
    等姜树安抽出一根烟,季忆开门见山地说:“和你打听个人。”
    姜树安眉头一挑,叼着烟靠在墙上,“谁?”
    “何泽浩,我们学校的,听过这人吗?”
    姜树安偏头,冲暗处一块木头门板提高音量喊了一声,“猴子,听过这人吗?”
    门板后走出来一个人,尖嘴猴腮,两道眉毛挨得很近,一脸凶相。他的手还搭在裤头上,提着裤腰抖了抖,略带调侃地笑着喊了声季姐。
    “刚才撒尿在,没听清,叫什么名字?”
    季忆说:“何泽浩,叁中的学生。”
    “挺耳熟的。”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先给姜树安点上,又给自己点上,想了想说:“好像是个跟着胖头叁混的小屁孩。”
    自打猴子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姜树安突然开口问:“季年又惹什么事了?”
    季忆耸耸肩,“没惹事,我怕他被欺负了。”
    “哟——”姜树安笑起来,“还有人能欺负到那个小混球身上。”
    季忆听了和他一起笑起来,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又补充说:“平时小打小闹我都懒得管他,但何泽浩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和学校里面那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毛头小子不一样,不好打发。”
    猴子撸起袖子,眯着眼睛对季忆说:“放心吧姐,告诉我他哪只手动的咱弟弟,我去给他剁下来。”
    姜树安吸了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烟圈,没理会的猴子不着边际的信口雌黄,问季忆:“你想怎么样?”
    季忆冲猴子笑了笑:“我听猴哥的。”
    姜树安冷笑一声,“我看你也想进少管所。”
    “好吧。”季忆收起玩笑,“说真的,我只是怕他再来找季年麻烦。”
    姜树安弹了弹指间的烟灰,不咸不淡地说:“季年也该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
    “你倒是会教训别人的弟弟。”季忆快言快语地回击。
    姜树安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满,笑着摇头,“你就帮他擦屁股吧,看看哪一天,有你兜不住的时候。”
    “就说你帮不帮吧?”
    姜树安靠在墙上,把将要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脚底碾灭星火,“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医院地址给我。”
    “什么?”
    “医院地址,让猴子去给那个姓何的小子打个预防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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