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织儿的拖延,钟管家竟也没有不耐,等司滢妆扮好后,才着眼端量起她来。
    黑鸦的鬓角腻白的脸,更有一道玲珑鼻尖。相貌身段自是没得说,否则也不会选她伺候郎君,为谢氏继嗣。
    虽说郎君向来是个挑剔人,但在他们看来,头一回虽是用了药,但郎君既碰了女身,那便是默许了这般行径。是以早几日,又陆续安排了另外的人去。
    可据那二女所说,她们压根连牢房的门都进不去,便被郎君的袖风给挥走了。
    再问过那狱卒,确是实情。
    知子莫若母,事情报到家里后,老夫人一径叹道:“我儿心善,想是不愿再误了旁的姑娘。既如此,还是让头回那个去试试罢。”
    于是这回,便又来寻了这个。
    见司滢下了阶,钟管家收回目光:“走罢。”
    织儿扶着司滢到了门口,临别时朝她挤咕眼:“姑娘可要攒些劲,争取这回就有喜!”
    摊上个口无遮拦的丫鬟,司滢红了一路的脸。
    等到了监牢外头时,钟管家叫住她:“若能进去,这回便不着急出来了,好生服侍郎君,后日,我再来接你。”
    司滢心口一窒。
    这么说,她要跟那姓谢的公子,在死牢待上将近两天?
    不待消化这话,又听钟管家肃言:“机会难得,若能让公子称意,你必要上些心。假使这回后还没动静,你该晓得后果。”
    很明显,这是在加压,更是在威吓了。
    死牢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这点司滢也晓得。更别提这回,还要过夜。
    当中的种种花销,恐怕也只有谢家这种皇戚,才负担得住。
    事情显然没得转圜,还和上回那样,司滢被带进了死牢。
    只不同的是,这回关押谢枝山的牢房,外头围了一面遮眼的帘布,里头也添了几样东西。
    壁上挂着观音抱童画,榻上则铺着大红的百子被。除开没有喜烛之外,这怎么看,怎么像是死牢中的一间新房。
    气氛着实诡异,司滢脑子里鸦飞雀乱,才蹭着步子往里两步,脚头便踢到什么东西。
    她捡起来看了看,面颊倏地粉成一片,慌忙扔向对面。
    有东西掷过来,谢枝山下意识接住。看清之后,也是哑了口。
    那是一樽鎏金的欢喜佛,男佛趺坐莲台,女佛则盘坐腰间,二佛合抱一体,姿势煞是羞人。
    且这佛像工艺极好,连脚趾尖都蜷得像模像样,更莫提相贴之处了。
    太戳眼了,气氛尴尬得让人无所适从。
    谢枝山到底是男人,把那物事往被底一塞,佯自镇定:“事情可办好了?”
    司滢差点哭出来,猫丁子般的声音勉强答他:“好了。”
    谢枝山点点头,撩袍正欲坐下,可见她伶伶仃仃地站着,便还是招呼她过来:“这两日,且对付着过罢。”
    高门郎君自然极有修养,就这么一张能坐的还让了出来。司滢感动归感动,但又听他一句保证:“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这还了得?想起钟管家的话,司滢心头顿时冒起大汗。
    她搅着衣带,不得不觍起脸来唤他:“谢公子,不然……您也来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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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新郎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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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她邀请,谢枝山很明显愣了一下。
    司滢讨好地笑:“您手上的伤还没好吧?我带了药,给您处理一下。”
    指的,是替她元帕作假而割的口子。
    “小伤而已,不必麻烦。”谢枝山拒绝得很利落。
    司滢还算有几分肚才,虽吃瘪却仍坚持:“好歹咱们要呆着过两天呢,万一给人发现,还以为我伤了您,那我岂不是有口也难辩?”
    这道理并非说不通,只是不太可能出现罢了。
    谢枝山不愿为这么件小事僵持,略忖了忖便走上前去,伸手露了掌心。
    身体再怎么好,到底是在死牢待过一阵子的人,伤口的愈合不比从前,痕子还是带血。
    “我给公子敷点药吧,再把这伤口扎一扎,尽量莫碰水,想来过两天就好了。”司滢轻声。
    也算一片好心,谢枝山颔首:“有劳。”
    带的是药膏,司滢拧开盖子,先拿自己指腹蘸了一点,再往他伤口上涂。
    绵软的指腹在掌心推动,一下又一下,让人心跳平平仄仄。
    谢枝山这才察觉此举有多不妥,然后已经开了头,再叫停更不合适。他感觉喉管有些干,只能不自在地别过了脸。
    留两天两夜这件事,谢枝山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按他的性子自然不肯,但他母亲更是个执着的,怕是他才将这位撵出去,他娘又要想旁的招数了。
    为过两天清静日子,只能暂且接受着。
    这头谢枝山感觉难捱,却不知给他上药的那位,更是黄胆都要跳上舌根。
    司滢从来最怕掂量,怕做选择,更怕明明有多一条生路在眼前,她却直着眼给放弃了。
    听这人的话老老实实呆两天,或许是最省心省力的法子,但同时,风险也是看得见的。
    譬如他就算能脱罪出狱,怕也是猴年马月的事,而最险是万一哪天出了变故,提前给他推出去斩了,那她岂不也是个陪葬的命?
    诚然,她也不愿同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做那种事,但是否该现实些,做两手准备呢?
    比方他当真不能出狱,那她完成了谢家给的任务,也能保住一条命。
    司滢心里撕扯起来,在睡谢枝山和老实待着之间,跳得像个吃了酒的蚂蚱。
    她偷摸打量他的侧脸,视线落在那优越的骨相上。
    其实……能跟这样的郎君睡个一回,也不算多吃亏吧?
    谢枝山突然清了清嗓子:“还没好?”
    “好了好了,马上!”司滢惶惶应道。
    她乱得摸不着方向,兴许是从心而为,帕子覆上掌心时,竟不自觉地摸起他的手来。
    谢枝山这辈子虽未与姑娘亲近过,但上药还是揩油,却分得很清楚。
    “你这是做什么!”他抽回手,羞愤不已。
    既然都被当登徒子了,司滢也便豁着脸逼近他:“谢公子,不然咱们就搭伙,做两天夫妻?”
    谢枝山正欲喝斥,却见她麻利地把衣领一掀,大片的肌肤坦露在眼前,立时刺得他两眼发白。
    “谢公子,”司滢也很难为情,只能含蓄地暗示他:“我虽不够丰腴,应当,应当也勉强能让您足意……”
    说的什么乱话!谢枝山避开眼,气急败坏地让她把衣裳捂好:“再乱来,我即时便唤人将你送出去!”
    拒也拒了,叱责也来了,而主动扒自己衣裳,这已经是一个姑娘家能做到的极限。
    司滢感觉肝都被揉碎了,心知再无可能,她拧身往榻上一坐:“反正早晚都是个死,那你杀掉我算了!”
    男人果然都是薄幸东西!她扛着脑袋替他办事,他却连个退路都不给她留!
    牢里本没有榻,是早些时候才搬来的。可榻再结实,被她这么负气地坐下去,也难免吱呀地荡响几下,听起来极易令人误会。
    谢枝山眼角褶子乱打不休,气得不轻之余,又觉得真是看不透这么个人。
    说她胆大,不过让递个信罢了,便怕得睫毛乱抖,瞻前顾后。
    说她胆小,却敢在狱中生扑他,强扒他。眼下轻薄他勾诱他不止,还敢威胁他!
    “将你的衣裳理好,有什么话直接说,莫要同我耍赖,我不吃这一套!”谢枝山眉棱高耸。
    二十郎当岁,到底不懂怎么跟姑娘家打交道。
    可以不顺,但不能硬激,像他这样声音板得让人下不来台,后果往往更严重。
    只听姑娘呼吸急遽起来,再是咚的一声,她竟直直躺到榻上去了。
    “那谢公子自己掂量吧!要么从了我,要么杀了我,否则等我出了这里,就拼死去衙门告状!”
    方才还是个荏弱女流,哪知一转眼,就成了这样不讲道理的浑人。
    谢枝山深感头痛,脸气得乌青,牙也错咬几回。他再欲发作,突闻一阵小跑声逼近。
    牢房之外,有人故意咳了两声,跟着便是谄媚的提醒:“公子,这动静有些大了,咱们还是悠着点吧,万一……嘿嘿,小的属实不好交待……”
    一顶帽子扣到头上,还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谢枝山深深调息,片响沉声:“知了,有劳提醒。”
    打发狱卒,谢枝山看向直撅撅躺在榻上的无赖。吃一堑长一智,他终是换以和悦的面色:“你口口声声念死字,却无非是想活罢了。凡事总有商量的余地,再说你若是死了,如何寻你姨丈报仇?”
    “如果我因谢家而死,官府查案子,那我姨丈也要受牵连。有他陪葬,我也算报仇了!”司滢闭着眼,很是壮烈。
    真就差那么一点,谢枝山又被弄个倒噎气。
    他活了两世,往来多是尔雅温文之辈,就算谢家下人,都没见过这样蛮不讲理,甚至透着市井泼气的。
    正心绪难平,一记哽咽抄入耳中。
    目光拐过去,见是那浑不吝的在扑簌簌掉眼泪。
    她显然伤心透顶,很快便哭噎了。
    大抵终于觉得丢脸,她打着哭嗝在榻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抽泣。
    这一哭,外头更不晓得怎么想了。
    谢枝山顿感无力,缓声劝她:“好了,莫要哭了。”
    方才还主动解衣的人,现在百唤不回,似乎不愿多送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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