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石的,我早跟你说那赵东阶天生坏种,不值得信!现在好了,他果然把自己摘个干净,让咱们出了头,又把锅给背了个齐全!”
    “好个小阁老,仗着有太后宠信,什么都一推四五六。既然如此,就更没什么可瞒的了,再是有太后护着,老子拼死也要扯他一层皮!到阴司也不会放过他!”
    诸如此类的嘶吼,比先头听的戏曲还要绕梁,亦更凄厉。
    喊到最后,开始发疯似地摇晃囚室的门:“来人!我要招供!”
    这便该是达成目的了,时川压着嗓子:“表姑娘先回马车,小的迟些便来。”
    牢门打开,司滢才踏出去,便见隔壁一只手伸出来,血肉淋漓。
    错眼之间,好似都看到了森森白骨。
    翻肠搅肚,司滢这回没忍住,走进夹道时撑到墙角,干呕几声。
    正缓着劲,忽见一团浓影罩到头顶,成扑将之势。
    司滢心口一跳,立马往旁边躲开,待看清来人后,霎时冷汗迭出。
    “老子没看错,果真是你。”说话之人色眼一眯,竟是先前那个污言秽语的的狱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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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收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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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滢被逼得一直往后坐。
    夹道窄长,两边墙壁把人拢在中间,很有叫天不应喊地不灵的密闭感。
    “听说你撞大运,现在成谢府表姑娘了?”
    那人两只黄眼骨碌碌盯着她,嘴里不干不净:“手段了得啊,居然哄得谢大人认你当表妹,转身还成高门贵女了。怕不是白天表兄妹,晚上亲达达……闹个不休吧?”
    司滢往后仰了仰:“你,你站住!”
    黄眼儿压根不怵,一步步迫近:“看来在谢府日子过得不错,这脸蛋儿作养得更白嫩了……”
    说着,贼手便伸了过去,被司滢崴身避开。
    黄眼儿冷哼一声,两道稀眉几欲扬上天去:“装什么烈妇,你那些破事当老子不知道?老子不嫌弃你是个破鞋,你还敢跟老子做张做势,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没想到会有这出,司滢眉头一跳:“我是跟着谢大人来的,你最好别要妄动!”
    “你当老子瞎?”听她把谢枝山搬出来唬人,黄眼儿嘬了嘬嘴:跟你来的就一个长随,那小子还在里头忙,一时半会出不来。”说着,他皱眉嘶了声:“不过老子当着值呢,今天确实也不大方便。”
    这人看着就不怀好意,司滢掐痛手心,强迫自己看起来镇定:“你什么意思?”
    黄眼儿目光灼灼,似乎能看穿她的颤栗:“姑娘不必这样,我并没有坏心,不过打从头一回见到姑娘,就对姑娘日思夜想,总盼着能跟姑娘亲近亲近,尝尝姑娘伺候爷们的手段,享受一把皇亲的乐子……”
    话语龌龊,笑意也越加淫邪起来:“反正你早坏了身子,跟我乐呵乐呵也不亏什么,管有你的美处……”
    这样的脏秽话,任哪个姑娘听见都难以平静。司滢喉管发干,骂了声无耻。
    黄眼儿索性更无耻了:“不配合,老子就把你那些破事全抖露出去,到时候你还想当表小姐?恐怕只有当窑姐儿的份!”
    司滢气得指尖发麻,脑子乱转之时,眸光一偏,倏地动了动。
    她马上低头看着地面:“你想要钱?多少?”
    见她这样识相,黄眼儿得意地笑起来,不过比起眼下就谈钱,他更觉得眼前这幅忍辱的模样极为勾人:“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不得先叙叙旧么?这么地,明日未时,四喜酒楼……”
    拖着音,手已经再度伸将过去,然而还未触到姑娘,肩头先挨人拍了拍:“敢问官爷,明日末时,打算到四喜酒楼忙些什么?”
    鬼魅似的声音凿进耳孔,黄眼儿拧身一看,登时向后趔趄半步:“谢,谢大人?”
    谢枝山眼中持有笑意,慢慢弯下腰来,重复那句问:“敢问官爷,明日末时,你打算到四喜酒楼忙些什么?”
    黄眼儿筛糠似地哆哆嗦嗦,喉咙更像被浆糊捏住。
    谢枝山仍是笑着的,眉眼蕴蕴地赞扬他:“连我谢家的人都敢动,真是生了好大一颗牛胆。”
    黄眼儿被逼得跌坐于地:“小,小人、”
    声音戛然,是谢枝山兀地用手罩到他脸上,一把将他拿在墙根,提膝就顶了两脚。
    痛嚎被盖住,谢枝山扣住这人的肩,一脚接一脚。
    司滢在旁边吓得噤了声,她是头回见到谢枝山动粗,见他眼眸乌沉,浑身都是翻涌的阴气,实在煞人。
    时川匆匆赶来,接过在谢枝山手里被打了个半死的无赖。
    “郎君……”时川心里直打鼓,为自己的一时马虎,额角都沁出汗来。
    “这种人留着是个祸患,处置掉。”谢枝山闭眼,抑住不停往上撞的恶气:“先叫人把他喉咙给烫了,这张嘴,熨平。”
    时川赶忙应话,提着奄奄一息的黄眼儿离开。
    匀了匀气,等稍微平静些了,谢枝山转头去看司滢。
    惨白的一张脸,微张着嘴,是怕极了的表现。
    在地上滚过,墙边磨过,衣裙皱得不成样子,她眼眶养着一团雾气,双肩单薄,有如孤弦在颤。
    谢枝山蹲踞下来:“吓着了?”
    是温宁的声线,只是人虽然不同方才的狠厉模样,眉间却仍存着一段戾气。
    司滢喉咙攒动了下:“没……”
    一个字,连拖音都是不安的,有如弱管轻丝。
    她在怕他。谢枝山对这份知觉堵得慌,勉强顺了顺脾:“没事了,回府罢。”
    司滢点点头,伸手在地上墙上摸索着,想要借力站起来,可腿肚子木僵了一样,根本不吃劲。
    几试未果,司滢喏喏地:“表兄,我……”
    难堪骤然化在尾音里,是谢枝山上得前来,双手穿过她的背与腿弯,把她从地上给抄了起来。
    突然就腾了空,司滢眼前发晕,原本还未成形的眼泪说话间就滚了下来,心头不住地扑棱。
    穿过夹道向南,往停马车的地方走去。
    路宽敞了,有花香跟着夜风一道跑来。
    清凉的香脂味,扑鼻又不过分甜腻,是山桅子。
    花香抚定人心,司滢逐渐缓了过来。
    撑起眼皮,入目一截皙白的颈,一段玉般的颌线,但这人方才那股子狠戾,像要生生把人弄死。
    她先是想,谢菩萨好似也不那么善信,接着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完全腾空被他抱着,连肩膀都没搭一下。
    以这样姿势抱人,其实并不轻松。
    为了不让她掉下去,只能尽量把她的头颈往怀里带。这样一来,全身的份量都托在两条手臂上,而离得这样近,司滢感觉自己都听到了艰难的喘气声。
    还有那隆隆的心跳,大概也是出力太过的缘故。
    可是这会儿再揽……
    司滢想了想,伸出右手,正慢吞吞作出搭探状,谢枝山一眼睇个正着。
    四目接视,尴尬得紧。
    “表兄……“司滢往外挺了挺:“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
    离马车也就剩个十来步的距离,谢枝山顿了顿,还是停下步子,弯腰把人放了。
    衣角擦过耳朵尖,再滑过腮面,月光底下,团领上的那片暗纹好似在流动。
    明明是来效力的,却差点招了事,司滢退开一步:“是我不好,给表兄添麻烦了……”
    老实地道歉,客客气气,战战兢兢。
    谢枝山眉梢起伏了下,对这份胆憷分外不喜,想她倘或不是这样恭顺,而是将骨子里那段泼气拿出来,骂他几声,挠他两把,或是痛痛快快哭一场,他都不会这样窝憋。
    浑火穿心钻肺,无孔不入。
    “不干你的事。”半晌憋出这么句,谢枝山抬脚便往前走,只那步伐里头,多了些刻意的从容。
    两臂没了压迫,一身轻松,却又莫名感觉哪里不舒服。
    失控过后,人是飘着的。
    茫茫地钻进马车,他摸了摸发烫的前额,浑身的血好似还在不停往上撞,是一开口就要斥人的情状。
    谢枝山把手压在膝上,阖起眼,企图恢复气定神闲,料想自己今夜走得太急,该是风邪侵体,有些病气了。
    前帘动了动,是落后几步的司滢走了进来。
    她坐去对向,因为谢枝山的沉默而心里摇摇无主,迟疑了下:“表兄……几时来的?”
    不好说自己押在后头跟着,谢枝山囫囵答了句:“方才。”
    就两个字,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司滢没敢看他的脸,帕线勒住指尖,只能盯着他的团领:“表兄……习过武么?”
    听出她在没话找话,谢枝山睁开眼:“谢府,也曾是将门。”
    司滢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过会儿,又迟迟地出声:“我是看见表兄了,不想让那人起疑,才刻意那样问的……不是真打算跟他去什么酒楼……”
    谢枝山忽然心浮气躁。
    又怕事,又没心没肺,重点是酒楼么?受了那样大的惊吓,险些就被胁逼,不借题发挥,不放刁讹他,居然惦记解释这些。
    郁气结在胸臆之间,谢枝山撇开眼:“不用说这个,我知晓。”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时川慎慎的禀报:“郎君,都摆置好了。”
    谢枝山没多问,只唔了声:“回府。”
    听出声音里的寒峭,时川缩手缩脚地坐上车辕,示意车夫驾马。
    轮声轧轧,走道空无一人,车里车外,也是无声的。
    浑浑沌沌的一夜,回府之后,司滢近乎睁眼到天明。
    次日补眠,梦来梦去,一时是那黑心狱卒的狞笑,一时,又见谢枝山闷声不吭地揍人。原本清嘉的眉眼变得浓鸷,阴翳盖住他半幅身子,目光淬火,吞人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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