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翁以前从没这样围着一张桌子严肃地开过会,顶多就是在宗庙祠堂那儿听当老村长讲几句话,现在这样每人发一个小本本和笔,各自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围着叶兰亭的办公桌正襟危坐,听村长安排工作任务,瞬间有种身份都不一样的感觉,身子的担子从一种劳作变成了某种责任。
    刘老翁点头:“小叶村长,您就放心吧,冬麦我都已经育好了,按照我自己家以前的法子,每半个月除一次虫,下一次肥,保证比大家以前散种的收成好。”
    刘铁柱也道:“村长,修建工坊的图纸霁安哥已经给我画好了,至于人手这边,我可能得从修路队那边抽调。力气大的男人基本都在修路队。”
    叶兰亭一边说一边低头记录:“这个没问题,我会让杨青锋配合你这边,抽调十个人过来。”
    刘铁柱道:“上次李家庄村长带人过来后,赵家湾那边的人也来问过一次,有好几个人都想进咱们修路队做工。”
    “想来的都让他们来,到杨青锋那里去登记。外村的人可以给他们调成整班,也就是干全天,一天四文钱。尽量把我们村里自己的人抽调出来去工坊。”说到这里,叶兰亭又道,“修建纺织工厂的时候,在旁边把食堂也修起来吧,以后工坊里人多了,叶家院子容纳不下那么多,得单独修一个食堂。”
    “食堂修好后,就由哑娘你来全权负责。”
    哑娘连忙点头应下。
    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把香皂工坊、学堂和食堂全都安在叶家院子,但其实这样每天吵闹,对孩子们的学习很有影响。
    叶兰亭决定把工坊和食堂都撤出去,放在她在村子地图上新圈出来的那块地,只把蒙学班留在叶家院子,没有了工坊的占用,蒙学班就可以从上午的两堂课调整到上下午四堂课,孩子们就能学到更多知识。
    而且叶兰亭也看得出来,阿公阿婆每天有了这些孩子的陪伴,心情都要好上许多。
    蒙学班是叶兰亭的人才基地,她每天都在蒙学班看看那些孩子的进步,就能第一时间知道,哪些是可造之材。
    刘铁柱点头,在自己的工作日志上记录下来:“好的村长,我知道了。”
    旁边刘老翁见刘铁柱一边开会一边记,不仅他在记,放眼一看,对面郑姑,薛霁安,杨虎娃几个人,全都在记。
    刘老翁为难地看着发给自己的小本本,道:“村长,俺这老头子不会认字,这小本本发给俺,是让俺记什么呀?”
    旁边薛霁安笑了笑:“刘翁,这是村长定的规矩,每次开会,大家都要带一个册子,把开会内容和自己领到任务记下来,后面怎么开展工作的,每天做了些什么事情,安排了哪些人,申请了几笔钱,都要在上面记录下来。到每旬逢一,咱们都要开会向村长做工作进展汇报。然后每个月月末做总结。”
    郑姑算是班子里最早的元老了,她笑着接话道:“村长会根据这些记录和汇报,给咱们评工作绩效,有了绩效,咱们才有奖金。刘翁,你现在可是田园园长,这工作日志得好好记录,咱们每个月的奖金就靠这个了!”
    刘老翁恍然大悟:“原来上回你们拿到的三百文奖金就是这么来的啊……怪不得。”
    “可我这老头子不认识字咋办啊村长?”
    叶兰亭就道:“您可以抽空来蒙学班学一些简单的文字和数字,实在不行,您用画的也可以。比如,您几月份育苗,什么天气撒的种子,多久沃一次肥,地里出苗、长叶、拔节、抽穗、开花、结实这些种植过程,您都可以连写带画记下来,如此等到一轮收成完后,咱们下季度复盘时,就可以得出总结,哪一环出了问题,哪一环又做得更好,明年又需要怎么改进。”
    刘老翁听完,佩服地看着叶兰亭:“村长,您懂的东西比我这老头子多!我都听您的!”
    叶兰亭笑:“不是我懂得多,我只是集中大家的智慧一起办事罢了。”
    她看向薛霁安:“把你画好的工坊建造图给我看看。”
    薛霁安从册子下抽出一张折起来的图稿递给叶兰亭:“这是个初步样式图,等您先过目,哪里不合适的再调整,地基已经挖出来了。”
    叶兰亭看了图纸,薛霁安画稿的方式是学着她之前给他的房屋平面图画的,面积按照一比一百的缩小比例,他画了两间生产,一间库房和一间物料房。
    工坊的朝向正对村子口外刚修好的路,到时候再将路沿修到工坊门口,就能实现驴车直接上下货了,省去了很多人力。
    叶兰亭放下图纸,补充道:“再在工坊后面修一个茅厕吧,一男一女,分开。”
    薛霁安一愣:“呃,是我考虑欠周到了。”
    “这几天我不在村子里,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薛霁安道:“蒙学班一切照旧,现在村子里十二岁以前的孩子基本都来蒙学班学认字了,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他们不愿意浪费时间,去了修路队干活赚工钱。我的木工班这里,有五个孩子,现在他们基本都学会了独立推木方和搭木榫了。村长您走后,我又去了一趟镇上,到镇上的铁铺去问过了,现在像刀锤斧这样的东西铁铺已经不卖了,就算要买锄头和铁锹这样的农具,也要到乡里造册登记。”
    叶兰亭沉吟片刻:“我向乡里写个修路证明,让村里的男人挨个去铁铺买农具,就说我们村里要修路,农具能买多少买多少。把铁器全给我买回来。”
    至于买回来后,她要用这些铁器干什么,那就是她说了算了。
    当然,如果她能拥有自己生铁开采矿,那就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叶兰亭看向大古村后方的落日山,那座大山深沉地伫立在后方,山里什么都有,以大古村现在的人力所能探险到的,不过是万分之一的资源。
    大古村因为地势原因,其实很偏僻,但这趟叶兰亭出去后,才知道外面世道确实比她想的要乱。
    就连她从上河郡到爻冈镇短短半日的路,就碰到过十几个逃荒的流民,而这些流民有的走投无路后,会选择落草为寇,就跟那伙想要杀人夺财的流寇一样,四处流窜为祸。
    以后他们大古村的工坊产出的东西越来越多,总要往更远更大的城市卖,可到时候如果他们仅凭村里这些老弱妇产去运货,恐怕才刚出宝河镇,货物就要被流寇抢劫一空。
    所以,叶兰亭才要让薛霁安去买铁器。
    她看向杨青锋,从他在爻冈镇林中一刀刺穿那个流寇头子开始,叶兰亭就再也不会叫他杨虎娃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拥有了青锋出鞘的锋芒。
    “杨青锋,你把我们在爻冈镇遇到的事情,给大家简短的讲一下吧。”
    其实大家来开会坐在这里好半天了,都发现这次杨虎娃从郡上回来就变得稳重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毛头小子般毛毛躁躁了,眼睛里多了些叫人看不懂的成熟。
    好像一夜之间就从毛头小子长成能担当的男人了。
    杨青锋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刀,沉声道:“这次我们从郡上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几个流寇,想谋财害命。后来被村长布计拿下了,我们杀了两个,放了四个。”
    大家都是一惊。
    杨青锋抬起头,眼神坚定:“现在外面流寇四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逃窜到我们这一方来,我们必须组建自己的村民自卫队,才能保证村里人的安全。”
    叶兰亭点头:“没错,所以我让杨青锋挑了二十个健壮村民,组成民兵自卫队,每天修完路就要训练。”
    “这样吧,以后训练都到后山去,先组织大家结队猎些山货,把动物皮扒下来自制些弓箭,从镇上买回来的铁器,也尽量以铁钎等尖锐的东西为主,实在买不到就拿回来自己融化重铸。自卫队务必要人手一把。等到自卫队训练出来后,再分一批给货运部,以后出去采买原料和打通商路,我都会让他们护送。”
    杨青锋点头:“村长放心,我就加紧训练他们的。”
    “我把杨三毛调给你,他是你堂弟,这次出去你也看到了,他有用得上的地方。”
    其余几人都有些被叶兰亭说的流寇之事吓到,叶兰亭见状,安抚他们:“也不必如此紧张,世道本就没有太平过,我把这些事告诉你们,只是让你们有个心里准备,否则到时候真遇到事了,不知道怎么应付。”
    “现在大家都是村部班子里的成员,以后需要你们往外面跑的任务很多,出门在外,大家也最好自己学一点防身术。”
    想到这里,叶兰亭干脆道:“不如就在蒙学班加一堂体育课。让孩子们文体结合的同时,再学一些防身术,基础要从娃娃开始打好。”
    决定好后,叶兰亭拍板:“就这么办。”
    可杨虎娃现在身兼数职,不仅要管修路队,还有训练村里的自卫队,恐怕是抽不出空来教大家扎马步打拳的。
    这时候叶兰亭忽然想到一个人——上次和杨虎娃大家的那个张老二。
    杨虎娃的武力值已经算不错了,但那个张老二能和杨虎娃打个不相上下,说明他的实力也还是不错的,这样的人放在修路队下苦力其实有些浪费。
    让那个张老二来交蒙学班的孩子们打拳扎马步,给他开比修路队高一点的工钱,他应该也是愿意的吧?
    叶兰亭就想:她村里现在欠缺的人才,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在村子里找嘛。
    她完全可以从外村招啊,吸纳人才落户大古村,好像也是个办法!
    她曾经考公时,看的那么多基层公务员规划工作纲要,其中就有很多每个乡镇地方出台的吸引外地高校文凭人才前来落户的政|策,只要待遇好,不愁招不到优秀人才。
    他们大古村,几乎一半的人都被叶兰亭扫过资质了,百分之九十都是资质平平任人宰割的那种,老人和孩子就占了全村一半人口,能调用的劳力也全都在修路队和工坊,如果还想再继续发展,势必就要从外面引进劳动人才。
    现在叶兰亭手里有了钱,不怕招不起人。
    “杨青锋,你明天去把那个李家庄的张二哥叫过来,我有事跟他谈。”
    若是以前,杨青锋一听到这个张老二的名字,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跳起来揍人,但现在,他只是平静地应下叶兰亭的吩咐:“我知道了村长。”
    “嗯,”叶兰亭很满意,她现在的的几个手下,全都有了明显的进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行。
    第38章、加更
    事情一旦布置下去,按部就班就会执行得很快!
    之前刘老翁就已经带着几个老农将水田犁了,现在开始下地插苗,种的是冬季小麦。刘大娘那边也带着几个干活好手将后山的沙地全部重翻,绕着山脚一圈弧形开拓了几亩沙地,全部种上萝卜秧。
    叶兰亭过去视察的时候,就看到整个大古村画卷焕然一新,水田里老黄牛悠闲地甩着尾巴,几个戴着斗笠的老农正挽着裤管在田里插苗。
    抬头再看远处后山,勤劳的妇女们扛着锄头,将沙地归拢成一弯弯梯田,绿油油的萝卜秧映衬在大山脚下。
    位于村子最高处的叶家院子,孩子们郎朗的读书声阵阵传来,清脆悦耳地飘在村庄上空。
    村里晒坝场中,薛霁安正带着几个徒弟在组装几辆新的纺车,一些零部件是从镇上杂货铺买回来的。
    村里两条大黄狗摇晃着尾巴跟着叶兰亭身后,她走到哪儿,两条大黄就撒欢地跟到哪儿。
    赵家湾和柳家湾也来了三十几个修路民工,在工钱的驱使下,他们全部选的都是整班,一天四文钱,仍旧是日结制。
    因为日结工干一天就能拿到一天工钱,且比镇上的短工工钱还要高一文,大古村的修路队很快声名远扬,附近六七个村都陆续有村民慕名而来,修路队从最开始的大古村本村男女老少勉强凑齐的三十六个人壮大到了一百多人,全来自宝河镇下辖的八个村。
    石子路很快就修完一半了,因为已经纵深得太远,每天还用一辆专门的牛车运送过去几大桶的解渴南瓜汤。
    叶兰亭原本预计的是,一年以内能修好这条路就算不错了,但现在看来,只用三个月她就能修完。
    因为修路队有了大量的外村劳工,所以叶兰亭将自己大古村的村民抽调回来,全力搞起了纺织工坊的建设。
    这边采木料石头,那边人工搭建,纺织工长半个月时间就拔地而起,现在只剩下屋顶还没搭了。
    纺车一共做了十架,郑姑那边已经培养出两批学会纺线的村妇,只等工坊一开始投产就上岗。
    而另一边,叶兰亭派了杨三毛赶着驴车去周围几个村子收集毛料,不管是鸡毛鹅毛,还是羊毛兔毛,只要有羽毛的,都收,棉花和麻纤维也收。
    实在在他们小镇物产不够丰富,很少有大规模养殖的农户,偶尔有几家散养一两头羊,这家几只鸡,哪家几只鹅,所以得挨家挨户去收。
    几种原料价格也各不一样。
    杨三毛看眼色虽然灵光,但算术不好,叶兰亭怕他记错帐,便让刘铁柱的堂弟刘小强跟他一块去,刘小强只有十五岁,资质平平无奇,但起码在蒙学班学过算术,还跟着薛霁安学了一些木工,跟他堂哥刘铁柱差不多,都是脚踏实地的小伙子。
    这两个家伙坐上驴车,从大古村出发,一直沿着李家庄、平安村、兰花村和大河村,再绕到宝河镇上吆喝一圈,而后从南口村、柳家湾、一直绕过赵家湾回来,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三天时间,第一趟就收了满满一车的毛料回来!
    叶兰亭很是满意这个成果,只是拿到二人的记账本一看,果不其然,两个臭皮匠还得差一个才能顶得上诸葛亮,这账目算错了,鸡毛的钱算成了鹅毛的钱,羊毛的多算了一文,兔毛的钱又少算了一文。
    索性那些卖毛料的农户是第一次有人上门收购,也事先不清楚他们的价格,反正能卖钱,也稀里糊涂的结了账。
    叶兰亭看着这记得乱七八糟的账,只觉得头疼,
    自从赵汾走后,村里的公账都得她亲自对,现在杨三毛给她拿一本烂账回来,叶兰亭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村,村长……”杨三毛和刘小强俩人忐忑站在她面前,俩人自己还没意识到账算错了。
    叶兰亭将账本往旁边一放,没有骂人,而是温和地道:“可以了,先回去休息吧,这一趟跑了三天你们也辛苦了。月底我会给你们发奖励。”
    两人都很高兴,欢喜地回去了。
    叶兰亭却看着这整整有十一处错处的账本陷入深思,她决定回去后给蒙学班的学子来一次统一考核,检验这三个月他们学成的结果。再从里面学习成果优异的、年纪大一点的孩子里挑几个出来,安排到几个关键的岗位,帮忙做些记录算账的活儿。
    否则就以现在这几个半吊子的管理团队,连个账目都要她亲自监督,那还不得累死。
    回去后,叶兰亭就出了两张语文卷子和数学卷子,都是小学二年级的水平,用来检测现在蒙学班的学习成绩。
    她让薛霁安帮忙一起誊写考卷,一共五十份,俩人点灯熬夜誊了一晚上,终于将考卷全部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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