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淮送她回公司,车子停在停车场,静安没立即下车,正要转身开门,身后的人喊住她。
    “陶静安。”
    静安回头,旁边的人已经靠过来,捉住她手,只是看着她。
    他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捏进她手里,力道一会儿松一会儿紧,静安看见他眼睛里微微流动的光,嗓子忽地一哽,忙低下头去。
    无数种情绪堵在胸口,彼此似乎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最后是静安先抽回手,下车前,沈西淮给她递来她的日记本,静安接进手里,转身下了车。
    连续几天,静安都照常去公司上班,正式离职就在眼前,给她的工作并不多。
    新闻首页渐渐看不见任何相关消息,静安爸妈却坚持每天打电话回来,他们担心她受新闻影响,换着方式在电话里逗她开心,又说沈西淮刚和他们通过电话。
    “他说年底正好要来摩洛哥出差,到时候跟我们一道回去。”
    静安爸妈知道这并不是“正好”,静安当然也知道。
    等电话挂断,她翻出西桐给她发来的照片,沈西淮多半在认真工作,偶有几张看着像在发呆。
    西桐也给她发消息:“嫂儿,这几天我都跟着哥一起工作,晚上十二点都没得睡,我怎么感觉他要把所有担子都丢给我,再也不来公司了?”
    “他以前也老这样,没日没夜地工作,偶尔也发一发呆,像是有心事,可现在时不时就要走神,你们……没吵架吧?”
    静安看着照片里的人,回复西桐:“没有。”
    她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发呆,隔一会儿就点一点快要暗下去的屏幕,几乎要把手机里的人看穿了,才记得把脸上的水擦掉。
    她这几晚看了从高中以来所有的日记,也试着把能想到的所有细节写下来。
    她想找个人说一说,可似乎谁都不合适,倘若真的要说,又好像没有任何词汇可以描述她的心情,还有沈西淮,那个傻瓜,他所做的一切压根没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她回忆加州的一切,回忆和他重逢后的每一次见面,反复回想在试听间里听见她提议后他的反应,后来他想把自己的车给她开可是被她拒绝了,他撒谎说她喝醉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一起去露营,她给他弹吉他,甚至和他说过那个暗恋的故事,他当时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在日记本里写:“我一遍又一遍地想,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就不应该喝醉,如果没醉,我就不会忘得那么彻底。你当时是不是很不开心呢,还是跟其他时候一样,沉默,不作声?
    你总是这样啊,什么都不说,我以前怪你,现在我怪我自己,那么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要怎么跟我说呢?从高中到现在,十几年的时间,你该怎么说呢?我说我会对你好,可现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像怎么对你好都不够。
    你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我甚至在想,我要是换个时候让你看我的日记,看那个拨片,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不,我应该早就告诉你,早在加州的时候我就应该直接跟你告白,我要告诉你,我只见了你几面,就忍不住要想你,看见你也总是控制不住地要心动,我想跟你一起去看演唱会,去旧金山的唱片行……
    可是我太傻也太胆小,哪怕我就冲动一点点,就一点点,我们也不会错过那么久。我已经这么后悔,现在你知道了,又是怎样的心情呢?是不是比我还……”
    静安没法再写下去,她想起那只表,那一次短信,眼泪掉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很想很想沈西淮,晚上总睡不好,也总后悔没留他在家里住。
    他每晚都来粮仓口吃饭,爷爷奶奶大概以为他们在吵架,总是在客厅里坐一坐就走,给他们留出空间。
    她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可每每想开口,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就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所以她虽然总是要后悔,但始终没有留他。他几次靠近她,也总是欲言又止,眼睛里的情绪快要溢出来。他或许也想留下,可最后还是起身出门。
    隔天晚上他再带着点心来,面对爷爷奶奶时仍然是那副样子,积极主动地帮忙,认真说自己的日常。
    触动在白天发布了一份声明,简述此次案件实情,表明针对此次人肉行为,警方已向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触动则会联合聚点以及幽默工作室一起跟踪此次案件。并严正声明,如若再有任何造谣,触动仍然会使用法律武器追踪到底。声明中包含一张图片,是静安先前的立案回执,名字打码隐藏,只留下一个姓。舆论开始一边倒。
    屋里开着暖气,沈西淮帮忙从厨房端菜,动作间衬衫上绣着的黄色柠檬像要掉出来。
    静安知道奶奶在观察他们,故意避开视线不看她。
    奶奶只好去看另一个,用公筷给他夹菜,“怎么看着又瘦了不少?今天还忙吗?这么晚就别来回跑了,留下来住一晚。”
    静安跟着看过去,桌子下的手正要去拉身边的人,就听见他回:“不了奶奶——”
    她动作立即止住,刚要收回来,另一只手立即将她手捉住,放去了他腿上,只听他声音落过来,“今天还是回贰号住,过两天我们再一起过来。”
    静安一怔,对面奶奶笑眯眯看过来,“那东西可别忘了拿,小bin的小黄鸭子还在楼上呢。”
    静安仍在发怔,是旁边人替她应了,“就放家里吧,到时候binbin跟我们一块儿来。”
    一顿饭吃完,静安被奶奶催着收拾东西,她上楼的脚步很慢,刚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上来,手就被捉住了,沈西淮箍着她手腕,径直牵着她上楼去。
    东西是他收拾的,不过两分钟就收捡好,又一言不发地牵着她下楼。
    爷爷奶奶没像往常那样送到院子门口,静安坐上车,沈西淮沉默地帮她系好安全带,车子即刻飞速往外驶了出去。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等停在11号别墅门口,静安低头要去解安全带,听见身边人终于开口:“别动。”
    她动作一止,只见他迅速下了车,绕过车头到了她这边,猛地拉开车门,紧跟着整个人覆身过来,替她解了安全带,动作算得上是粗暴,随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那一侧车门甚至都没有关,院子里的灯应声亮了,他脚步飞快,静安听见他的喘息声,她伸手紧紧环住他脖子,靠过去亲他嘴角,等再要去亲第二下,他低头看她,“按密码。”
    她照做。
    门是被沈西淮踢上的,发出“嘭”一声巨响。
    静安脚刚着地,背就重重磕上门板,屋里没开灯,她下意识去摸身前的人,他紧跟着贴过来,有气息落在她脸上,她嘴微微一张,立即就被用力吻住了。
    沈西淮近乎在咬她,手狠狠用着劲,像是要把静安的腰给掐断了。
    静安踮着脚,用力勾住他脖子,他大衣的领子很暖,但她并没有停留,而是一把揪住往后扯。沈西淮没有配合她,舌尖探进她嘴里,纠缠着翻搅着,好一会儿才松开一只手,然后换另一只手,配合她的动作,外套旋即应声而落,紧跟着是衬衫。
    衬衫是静安做的,一排柠檬纽扣并不好解,她刚握住其中一枚手就被捉住,连同另一只,被身前的人一并拉着往上,摁在头顶。那股麻意从脸上蔓延到身前,又久久停留在别处。
    好一会儿,静安将手挣脱出来,低头环住身前人的脖子,下一刻就被托着抱了起来。
    她低头去亲他额头,再去找他的嘴唇,紧跟着人被丢进旁边柔软的沙发里,旁边人覆过来,吻断断续续往下落。
    身体里顷刻间潮湿起来,那水像是要往外渗,静安想去捉沈西淮的手,还没碰上,人忽地被往下拖了一截,她顺势抱紧他,随后被他一把抱坐在沙发扶手上。
    他就站在身前,仍旧一言不发,身上是滚烫的,灼热的呼吸落在脸上,她重新抱紧他,吻不断落在他脸上。东西就在旁边的抽屉里,沈西淮拆开的速度很快,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她说话,而是直接将她脸往上抬,再捉了她手过来。
    …………
    几乎每一下都用了重力。那些懊恼,悔悟,愤怒,遗憾,愧疚,以及突如其来的惊喜,振奋,和几日来的忍耐,一点一滴尽数溶解在两人交缠的唇舌和重重的喘息当中。
    静安在发颤,眼睛里蒙起一层雾,她就用这双蒙着雾气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他眼睛里的情绪几乎跟她类似,她将他拉过来,摁在沙发上,紧跟着自己坐过去,手腕被箍得生疼,她好一阵都只是无声张着嘴。
    一遍又一遍地卷土重来,两人始终都紧紧严丝合缝地贴着,谁也不愿意松开谁。
    又一次极致的感受涌上来,静安紧紧抱住身前的人,听见他凑在耳边喊她。
    “陶静安。”
    她脸被扳回来,两人对视着。
    他又喊第二遍,“陶静安。”
    似乎是哽咽了一下——
    “我爱你。”
    三个字重重落下来,静安的眼泪紧跟着往下砸,她一瞬不瞬望着他。
    声音哽咽,“什么?”
    他亲她脸上的泪,“我爱你。”
    她摇头,“听不见。”
    他捧住她脸,“我爱你。”
    静安的眼泪瞬间决堤,“我知道。”
    她凑近他,看着他湿润的眼睛一字一句说着,“沈西淮,我也爱你。”
    “以后也会一直一直爱你。”
    第96章
    静安一直在哭。
    她以为过去几天已经哭得够多了,可只要一对上沈西淮,对上他眼睛里跳跃的光,眼泪仍然不受控地往下掉。
    沈西淮抱着她去洗澡,给她穿上睡衣,又抱着她到床上,好不容易停了的眼泪却又落到被子上,他指腹蹭着她的脸,一点点将眼泪擦去,静安望着他,钻进他怀里,腿故意压住他,捧住他脸亲个不停,亲着亲着却又哭了起来。
    沈西淮一直在忍,终于忍不住,下一刻胸腔不住地发着颤。
    静安眼角还挂着泪,伸手捶他,“你还笑……”
    沈西淮将她眼角的泪亲了,又捉起她手亲她指尖。
    他当然要笑,陶静安哭,是因为她心疼他,在意他,爱他。
    他连续几天被复杂的心绪笼罩,那些情绪甚至排不出顺序,震惊,不同层面的自我谴责,秘密被发现后的耻感,发现陶静安心思后的巨大欣喜,还有无止境的悔恨……每一样都像巨石重重压在他心上,郁结的一口气怎么也排遣不出去。他没法原谅自己长久以来的误解,每回想一次过往的细节,都会被莫大的遗憾围绕,以致于每晚去粮仓口吃饭,对他来说都像是渡劫。但陶静安的存在让这个劫难变得容易逾越,只要看着她,感受她,那些负面的情绪就自发自动地慢慢消解,然后是越来越多的释怀,最后是当下,是现在。
    他跟陶静安已经错过那么久,未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再被浪费。
    现在他抱着陶静安,陶静安还在为了他哭,他觉得此时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好,所以他不仅要笑,还低低笑出声来。
    他将她拢得更近,低下头去,一路从她耳朵旁边亲到她嘴角,他一边亲一边笑,手指一下一下拂过她散落在枕头上的黑发。枕套还很新,是之前静安用做衬衫剩下的布料做成的,一只缝了两人结婚的日期,一只缝的两人名字,每次两人睡在一块儿,沈西淮都会将枕头垫在静安腰下,静安不想抓伤他,只好抓住另一只枕头,将那上面沈西淮的名字狠狠揪住。
    沈西淮的笑似乎怎么也下不去,静安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原本想跟他一起笑,又故意避开他,不让他亲到嘴唇,他却不知疲倦,没完没了地往别的地方亲。
    隔会儿低声问她:“困不困?”
    静安这几天睡得并不多,可现在跟沈西淮在一块儿,压根没有任何睡意。
    他又捉紧她手指,“我们说说话。”
    静安将脸偏向另一侧,故作不配合,“不想跟你说。”
    她想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可声音听起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儿,沈西淮又笑了,撑起身体去找她的视线,“那就不说,听我说就好了。”
    静安忍不住笑了下,看向他时又故意板住脸,“如果以后你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那现在也不用说了,我不爱听。”
    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沈西淮忍不住要去亲她,却被她伸手抵住胸膛,她故意恶狠狠地,“答应我才能亲,不然以后也没得亲了。”
    沈西淮并没有直接点头,将她手往旁边一摁,低头就往她唇上亲了下。
    又迅速将她捶过来的另一只手捉住,摁在自己身前,“答应你。”
    他笑得那样开心,怕是任何要求都能答应,静安只觉得自己又要哭了,伸手紧紧抱住他,声音低低落在他耳边,“以后你要跟我说很多很多的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听。”
    沈西淮的性子静安已经了解得很清楚,比起说他更倾向于多做,她并不想改变他的性格,但他分明有很多时候是想跟她说话的。
    她说着又故意捏了捏他耳朵,语气凶起来,“听见没?”
    沈西淮垂眸看她,眼睛亮亮的,“听见,现在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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