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怔住。
    “你觉得淮清有那么小么?”
    静安仍旧发怔,很快想起周陶宜那句——“我们伟大的祖国那么小了吗?就能这么巧?!”
    她说不出话来。
    沈西淮定定看着她,“陶静安,我特别特别想你,知道你回国后我就做好了决定,我必须见你,必须让你跟我在一起。”
    他又笑了,“我对你有太多误会,我以为你是为了郑暮潇回来,你们前后脚只差了半个月。我去找你还水杯,正好看见你从郑暮潇车上下来,你去外地找我之前,我又看到了他跟梁相宜分手的消息。你喝醉那次,郑暮潇也打来电话,你又告诉我不想跟我联系,奶奶住院,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见你。你总是不接我电话,也总是拒绝我,我不喜欢这样,所以提了结婚。”
    静安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开口:“一开始我只是想靠近你,但找不到别的方法,所以就提了那种关系。我很快就后悔了,打算出差回来就跟你说清楚,我还给你寄了明信片,可是后来出了意外。小路跟斯瑞哥他们都暗示过我的,我觉得不对劲,可就是找不到原因。后来我察觉到你一直在生气,确认过几次才知道是因为郑暮潇,是我太笨太迟钝了。”
    沈西淮轻声笑了,“我确实介意过郑暮潇,但归根结底问题在我……”
    静安却摇了下头,“是我表现得不够,以后我会越来越爱你的沈西淮。”
    沈西淮笑着回抱住她,“我已经感受到了。”
    “还不够,”静安指了指自己的包,“我包里有个东西,你有没有看见?”
    沈西淮看见了,是那只鸟,居酒屋的鸟。
    静安把鸟接到手里,“这只鸟我洗过消过毒了,”她说着亲了下,“现在我亲它了,你是不是就不会不喜欢了。”
    沈西淮笑得不行,“我不是不喜欢这只鸟。”
    “嗯,你是不喜欢这只鸟跑去郑暮潇那儿。”
    沈西淮要去捏她脸,她却避开,发条一拉,将鸟放去桌上,这只鸟便吭哧吭哧往旁边跳。
    静安回身看向他,“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又觉得不好开口,或者心情不好,你就拿出这只鸟,我就会主动来问你,好不好?”
    沈西淮下意识想要反对,他认为以后他跟陶静安的沟通不会再有什么障碍,可脑袋飞速运转一圈,伸手将还在跳的鸟拿了过来。
    然后看向陶静安。
    静安立即反应过来,“有什么提示?”
    沈西淮并不想费劲给出提示,低头亲她一下,“明天请假吧,陶静安。”
    第99章
    约翰·厄普代克说过,爱记忆中的人很容易,难的是当他们出现在你身边、你面前时,你仍然爱他们。
    书叫《父亲的眼泪》,沈西淮很久以前读过,内容全忘,只记得这么一句。在陶静安推荐之前,他从没听过这个作者。在陶静安重新出现在他身边之后,他发现这句话变得不那么准确。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对他来说好像都容易得过分。陶静安这个名字,陶静安这个人,比任何都要好。
    很久以前他看见她总会想起华夫饼,后来在她租的公寓里,他总是观察她睡觉的样子,白皙的脸,碰上去软软的,有弹性,触感像团子。
    外头天光已经大亮,陶静安还在睡,他指尖落去她脸侧,指腹时不时蹭一蹭,又去碰她柔顺的头发,收回手,再看半小时,起身准备早餐。
    回来又躺回床上,眼看着一个小时过去,陶静安仍然没有要醒的迹象,他将她碎发别去耳后,轻声喊她,“陶静安……”
    没有动静,再喊依然没动。
    他伸手捏一捏她脸,终于动了下,却只是别开头,他忍不住笑了,在她手上亲了下,“再不起要迟到了……”
    她手无意识伸过来,他顺势捏住,等了一会儿,见她似乎又要睡沉,他只好俯身过去,凑去她耳边。
    静安是被痒醒的,断断续续的吻落在耳边,落在脖子,身上也是痒的,她推几下,又抗议几声,没有任何作用,就任由他亲,隔会儿又连带被子被抱坐起来,她顺势就倒在他肩上。
    沈西淮不再动她,只低头望着她笑,“睡太久了,不能再睡了。”
    静安已经醒了,可闭着眼睛不愿动。
    先前沈西淮要她请假,她不愿意在离职前缺席工作,没答应,可后来拗不过他,只好请了。既然要请,她觉得请一天和请几天的差别不大,索性就多请了两天。
    三天时间并不长,除了每天带binbin出门玩一圈,其他时候两人都待在家里,看《海上钢琴师》,看《偷吻》,看《热天午后》……沈西淮看过太多遍,所以看得并不认真,他一旦不认真,静安也没法全神贯注地看。
    这几天他连手机也没怎么用,工作手机直接给了西桐,唯独用私人手机给助理打过一次电话,没多久就收到对方发来的一份视频,标题是晏清中学2009年元旦晚会。年代久远,机位固定,录像里只有舞台,他根本没机会去捕捉陶静安的背影。
    他还替她接过一次郑暮潇的电话,那时候陶静安正在厨房给他做排骨,他在旁边片苦瓜,陶静安要他帮忙,他转身去接了。电话里郑暮潇说他妈做了腊肉,坚持要给陶静安拿两挂,沈西淮替她应下,等着对面先挂,然而郑暮潇也是这个打算,于是电话里沉默好一会儿,最后是沈西淮先挑起话题,两人干巴巴聊了几句先前的新闻后续才作罢。
    沈西淮没忘转达电话里的内容,静安说好,继续做下一道烤骨髓。这是沈西淮在伦敦念书时吃过的一道餐厅招牌菜,他对吃的没什么要求,能应付一日三餐就好,静安问他,他想了一会儿才说出这道菜来。餐厅做的偏油,陶静安做的正好合他口味,但他破天荒地没说好吃。
    “跟那边做的不太一样。”
    静安配合他问:“怎么不一样?”
    “说不上来,等下次我们去试一试。”
    “不是在伦敦么?”
    “我们去伦敦。”
    静安望着他笑了,“什么时候?”
    “你来决定。”
    静安很想去看一看他曾经读书和生活过的地方,她放下筷子捉住他胳膊,“夏天怎么样?要是时间够,我还想去一趟加州,你要陪我。”
    沈西淮笑了,“陪你。”
    加州他原本就想去,也觉得夏天最好。他查过资讯,红辣椒预计今年夏天要在伦敦开演唱会,无论如何他要陶静安跟他一块儿去。就算真去不了也没关系,他还能等下一场。
    离夏天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拿出平板开始规划路线,既然要去伦敦,那索性就把周边国家都走一遍,从加州回来时可以顺道去一趟香港,他得让那位老板看看陶静安戴那对柠檬耳饰有多好看。要带的东西不能少,比如binbin,这家伙也很久没出去玩了,到时候或许不止binbin,他得给他找一个伙伴,陶静安肯定也很乐意给家里再添一只家伙。
    他拿笔在备忘录里排着国家顺序,等陶静安跟周陶宜通完工作电话,他起身去找她。
    静安往书架里找沈西淮的书,有几本跟她的书单没有重合,她还剩两本没看,经济类的,读起来有点吃力。沈西淮坐她旁边无所事事,在解答完一个名词后,他干脆念给她听,再配上讲解,好一会儿两人才翻过几页。
    陶静安写笔记的时候神情尤其专注,他侧头看她,隔会儿伸手把她的笔抢走丢到一边,再把人抱来自己腿上。
    静安不满,“今天必须看完二十页。”
    沈西淮亲她,她故意不给,过会儿笑了起来,“你到底想干嘛?”
    他也笑,把她脸扳过来,“《blue chicago》,还记得在上面写了什么笔记?”
    静安知道他看过了,故意作出思考状,“就一些名词解释吧。”
    “还有呢?”
    “段落理解。”
    “还有?”
    “还有……”静安捧住沈西淮的脸,表情一正,“我在想你呀。”
    沈西淮满意了,“怎么想?”
    静安笑出声来,她还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就那么想啊,想你在做什么,可能在图书馆拼模型,可能在认真地开车,”她低头捉起他的手,“想你的手怎么那么好看……”
    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有你的声音,你走在人群最后,话不多,可是聊天的时候又不会落单。你对谁都很有礼貌,跟朋友在一起也会用英文脏词骂那些不够合理的政策。”
    这些话换作以前是很难说出口的,可现在面对沈西淮,静安恨不得多说一点。
    她笑着看他,“还会想,怎么会有人越看越好看呢……”
    沈西淮定定看着她,直看进她眼睛里。
    他眼神那样直接,静安最终败下阵来,想要起身走开,又被捞回去。
    半小时后回到床上,静安手里拿着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仍然让沈西淮念给她听。
    沈西淮看那上头短短一行,“今天搞清楚了一个物理题型,感谢同桌给我讲了两遍。”
    静安又往后翻,沈西淮一一照着念。
    “同桌很努力,我要继续向他学习。”
    “同桌又考了第一,我是考不上了。”
    “下课时跟同桌聊了几句闲话,不过他不怎么爱看电影,也不怎么喜欢听音乐,那就继续听英语听力吧。”
    沈西淮明白了陶静安的目的,将日记本一合,不禁笑了。他已经对郑暮潇消除了误解,但显然陶静安想跟他解释得清楚一些。
    “以前在学习上他帮了我很多,我一直很感谢他,他妈妈人也很好,住院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几回,就熟络起来了。”
    静安没有多说,笑着问他:“你们总是一起上新闻,你是不是觉得烦?”
    沈西淮其实不怎么关心,媒体总是曲解事实,好比说郑暮潇跟千吉游戏的项目是从触动手里抢走的,事实上触动压根没有合作的意向,只是他跟老同学私底下吃了一顿饭而已。类似的报道还有很多,他压根记不太清。
    “有一点,”他忽然笑了,“比较烦的是以前总考不过他。”
    静安好奇要问细节,他又不肯说了,只一心去忙别的。
    但静安总算在假期前最后一晚睡了一个好觉,沈西淮送她去公司,她上车才注意到车里那一行用口红写的字,看完忍不住笑了,问他要不要擦掉,他说不用,留着就好。
    车里备着一箱柠檬水,静安看着没说话,只下车前拿了一瓶带上。人已经下了车,又忍不住折返回去,耽误几分钟才走。
    上楼前在路边买了最新一期《listening》,又去对面给办公室所有同事带了咖啡。
    最后一周过得很快,demy给她组织欢送会,paige喝了个烂醉如泥,扬言隔天就去向demy提交辞职报告。然而真正提交辞职报告的另有其人,只是暂时还没人知道。
    微本已经在准备年终大会,静安只拿年终,大会来不及参加。年底忙,外出办公的占了一大半,等下班时间一过,只她一人站在工位前收拾东西。
    旧日历还在桌上,她犹豫要不要留着,视线落到旁边那张纸条上的数字,1625……
    先前跟小路他们一起吃饭,小路强调他们第一次碰面实在太巧,她这两天才明白过来,愈发懊悔先前没听明白他们的种种暗示……
    正思考着,旁边有人敲了下隔板,是demy。
    “收拾好了?”
    静安将日历和纸条一并收了起来,“差不多了。”
    “正好要去见客户,捎你一段。”
    静安没拒绝,跟着demy一起下到停车场。
    车里放着音乐,还是那首《angel baby》,静安想了想问:“你很喜欢这首歌?”
    “不喜欢。”
    这个答案令人意外,可放在demy身上似乎又合情合理。
    静安没说话,片刻后听见demy开口:“以前我爸妈在家里打架的时候,我会躲去隔壁邻居家。是个墨西哥人,做导演的,拍一部赔一部,欠了一屁股债。他家里有很多酒,也有很多碟,他喜欢杨德昌,每周都要看那部牯岭街,后来我们形成了默契,只要我一躲去他家,他就放这部。我以为这首歌是原唱,后来看了马丁·斯科塞斯的《下班后》,才知道不是。”
    “不喜欢为什么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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