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拉当然不会忘记这一颗脊髓栓炸弹。
    他们剖开了她的颈骨,把一种叫做【PETN】的烈性炸药植入她的椎管,炸药通过脊髓,游离在她的整根脊柱中,上接枕骨与颅腔相通。
    这颗炸弹一旦被引爆,她的脑袋会像个西瓜一样炸开,她的脑浆会比瓜瓤更加稀碎。这样激情的死法会惹得街头巷尾都来围观这样一具死状奇葩的无头女尸。
    她的死亡不会有任何体面。这比推她上断头台更加恶毒。
    卡蜜拉想起辛西娅被处死的那一天,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在砍下女皇的头颅后,看台上的大贵族们全都如释重负。他们热闹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关于废止前朝的某些政策,以及决定国家未来的政体……有几个大贵族甚至因为利益分割的矛盾而大打出手,拥挤的现场差点出现了踩踏事故。
    欢呼、争吵、以及一种发泄般的呼号,这些错综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随着那些飞扬的尘土,在漫着血色的空中震荡。
    没有人在意那个身首异处的女皇。
    卡蜜拉挣脱开了看守她的护卫,她灵活的身影在人流中穿行,远远地把那些臭虫甩开。她翻过高高的水泥围栏,早已感受不到围栏上那些铁锥刺入手脚的疼痛。
    她把手掌从那个带着倒刺的铁锥中拔出来,发现手心被扎了一个血窟窿,黄色的肌肉被倒刺撕成一缕一缕的,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卡蜜拉来到空旷的刑场上,她的鞋子也不知道掉在哪了,她赤脚踩上那些玻璃碎渣,她小跑着来到了辛西娅的旁边。
    卡蜜拉的心中涌出一个荒诞的选择:她应该先去辛西娅的身体那边还是头颅那边?被分成两半的辛西娅,哪一半有更多的辛西娅呢?
    她最终还是去到了那颗头颅的旁边。
    那颗被遗弃在地上的头颅。那颗曾经戴着“帝国之冠”的头颅。
    卡蜜拉突然很庆幸辛西娅从前把银白色的长发染成了黑色,不然现在她的头发泡在血泊中,一定会被鲜血染成魔鬼一样的红色。
    她屏息抓住发尾,把那颗背对她的头颅翻过来。
    辛西娅的双眼已经被挖走了,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比卡蜜拉手上的那个窟窿可怕多了。但那细挺的鼻梁、高贵又饱满的嘴唇……辛西娅就算化成了灰,卡蜜拉也能认出她来。
    卡蜜拉把辛西娅的头颅抱在怀里。
    这是卡蜜拉第一次觉得辛西娅还是聒噪一点好。虽然卡蜜拉从前觉得辛西娅很烦,但千万不要像现在这么安静。
    卡蜜拉跪坐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辛西娅的长发。
    就像小时候辛西娅把她抱在怀里抚摸她一样。
    卡蜜拉感到有一点茫然,但她流不出一滴眼泪。
    透过空气中的血腥味,她敏锐地感到一股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带来无尽的压迫感。
    卡蜜拉抬起头,高高的看台中央,坐着一个穿军装的男人。
    他金色的长发披散着,棱角分明的面庞仰起一个雍容的弧度,修长的双腿交迭,已然有国王的姿态。他用那双无机质的黄金眼眸俯视着跪坐在刑场中央的卡蜜拉。
    他的眼神非常冷漠,甚至对脚下这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前朝余孽都提不起宰杀的兴趣。
    就像金字塔上空的太阳在藐视一粒身微命贱的黄沙。
    赫尔曼?阿德勒,革命军之首。
    卡蜜拉第一次意识到成王败寇的残酷之处。
    围在刑场的侍卫们终于发现了她,他们黑压压地涌过来,用利剑押住她的身躯,她尝试着挣扎,脖颈处柔嫩的皮肤却被利刃隔开一条口子,鲜血流下来,滴进她的胸口里。
    看台远处的乔岑向她走来,他的五官线条澹艳又隽美,但他的面容比哥哥罗兰看起来多了一丝宗教般的诡魅。尤其是那双属于阿芒忒家族的绿色眼眸,他笑起来时,那双眸子像拍卖会上价值连城的古墓翡翠。
    散发着某种不见天日的不详气息。
    引得无数人为之疯狂,也引诱出无数家破人亡。
    他朝她慢慢靠近,身上带着马鞭草和迷迭香的味道,他走路的姿态很闲雅,卡蜜拉不由得想起古文明时期的某种傩步。
    乔岑挥手让侍卫放开了卡蜜拉,然后在她抵触又怨恨的目光中,伸手摸上了卡蜜拉的脖颈。
    他的手心掌有很厚的茧子,或许是身为祭司家族的儿子,他早已习惯了手握沾满祝福圣水的粗糙柳枝。
    他的茧子磨得卡蜜拉有一点不适,让卡蜜拉联想到手握砍刀的刽子手。
    乔岑笑了一下,把另一只手中的针管扎进了她的脖子里。
    随着药剂的注射,卡蜜拉很快就陷入眩晕之中,但她紧紧抱着辛西娅的头颅始终不肯松手。
    失去意识之前,她朦朦胧胧地看见高台之上,罗兰走向赫尔曼,在他耳边恭敬地说着什么。
    罗兰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非常焦灼,似乎饱受某种精神上的折么。
    他说完后,向赫尔曼行了一个贵族的礼仪,然后望向了刑场这边……
    卡蜜拉并没有和罗兰视线交汇,因为在他看过来之前,她就已经彻底昏迷。
    ……
    她醒来的时候,一片刺目的白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发现自己侧卧在一个冰冷的手术台上,辛西娅的头颅却不知道在哪里。卡蜜拉下意识想要寻找,可自己的手和脚都被金属链牢牢地绑在手术台上。
    “不要乱动。”加百列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还夹杂着一种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
    卡蜜拉顿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颈后的皮肤正在被加百列用手术刀割开。
    钻刀触碰到她的骨骼,让她疼得牙齿打颤,手脚蜷缩。
    加百列切开她的椎管,卡蜜拉终于忍不住凄厉地哭嚎。
    为战犯植入脊髓栓炸弹是一件重要又机密的事宜,为了防止出现意料之外的泄密或是包庇,这项任务最合适的执行者就是赫尔曼亲眷——加百列。
    毕竟阿德勒是剿灭依希切尔的最大功臣。
    也是依希切尔余孽最仇恨的人。
    这场简单的植入手术由加百列主刀,助手是赫尔曼的另一个心腹,他负责帮助加百列解决手术上的技术问题……当然,助手不会告诉加百列,他被赫尔曼派来,也起一个监督的作用。
    不过加百列根本不需要任何监督,他比助手想象中更加冷血。
    战犯的哭嚎异常凄厉,即使助手也算是一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军人,但他也被她这种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引得皱起眉头。
    战争中动辄伤筋断骨,助手不是不知道骨头碎裂有多么疼痛。更何况是用一柄并不算非常锋利的手术刀切开皮肤,慢慢磨开椎骨,揭开椎管,再放入一个微型炸弹。
    还是在没有使用任何麻醉药剂的情况下。
    助手开始审视加百列是否过于残忍,不过阿德勒家族的每个人似乎都是这样冷血无情,包括他的直系领导赫尔曼大人,也许这就是上位者必须具备的心理素质。
    战犯的哭声非常痛苦,助手听得非常难受,这种感觉就像用指甲疯狂地刮挠着黑板。
    “加百列大人,是否需要为战犯注射一支麻醉剂?”助手终于看不下去了,出于某种人道主义精神,他向加百列提出建议。
    “没这个必要。”加百列已经植入完毕,他正在帮助战犯缝合皮肤。他冷酷地拒绝了助手的提议,“没想到您跟在舅舅身边这么多年,依旧是一个这么仁慈的人。”
    助手听出了加百列的嘲讽之意,他识趣地闭上了嘴。
    “就是要让她痛……”加百列见助手的脸色有些难堪,于是纡尊降贵地解释道,“剧烈的疼痛才会消磨人的意志力,这样会对往后的监管带来很大的便利。”
    助手默默叹了一口气,对阿德勒族人的敬畏又多了叁分。
    “给我一支致幻剂。”加百列对助手命令道,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非常微妙,“还是不要把她给疼死了。”
    卡蜜拉的声音已经嘶哑,她从未流过这么多汗水,她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一遭。可这种剜骨的疼痛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她说不出话来,却能清晰地分辨出加百列和助手的对话。
    她感到一支针管再次扎进了自己的脖子里,然后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
    是致幻剂,它可以让人意识混沌,却不会减少人的痛感。甚至会因为听力和视力的下降,身体上的所有痛楚能被放大般地深刻感知。
    卡蜜拉明白,加百列在恶意地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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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有全员恶人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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