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岑并没有看见罗兰手中有一个小小的瓷瓶。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胸口传来,罗兰躬身捂住了自己的前胸,但这不能缓解疼痛,罗兰感到皮肤湿冷、呼吸困难,他重重地咳嗽,症状依旧没有缓解。
    他烦躁不安,眼前甚至出现了幻觉,顿然天旋地转。
    他时而感觉身陷火海,奇光跃动;时而周围绿雾蔓延,他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墙花园,那个他始终无法释怀的节点。
    被尖吻蝮咬过的伤口血流不止,周围的皮肤已经胀成了黑紫色,像一颗腐烂的西红柿,轻轻一戳,腐败的组织液便会喷薄而出。一刻也不能再耽搁,罗兰不顾泽诺比娅的斥责,背起意识麻痹的爱德格就向医师所在的地方冲去。
    尖吻蝮的毒素是一种具有强烈出血性的溶血毒素,伤口会迅速肿胀、起泡,继而产生组织坏疽和溃疡,一般的包扎无法止血,严重情况下还会引起全身广泛出血。
    所以民间才会流传被尖吻蝮咬伤后,血液流干也不会凝结的说法。
    但生命,不是可以为了满足泽诺比娅的好奇心而付出的代价。她竟然为了观察蛇毒多久能致死而禁止任何人挽救爱德格的性命,这是悲悯的罗兰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这样的她,和一个刽子手有什么区别呢?
    罗兰拼命地逃离阿芒忒那个扭曲又血腥的行刑家族,与那些腌臢之事划清界限,他逃到了高墙花园里,这里成为了他甜蜜的避风港,然而他发现自己喜欢的王女和他家族里的那些刽子手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甚至更冷血,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空洞得让人灰心。
    罗兰终于赶在爱德格咽气之前找到医师,并为他注射了血清,但他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去。罗兰目光沉重地盯着这个生死不明的骑士,罗兰记得他的长相是极英俊的,可他现在皮肤坏死,淋巴结肿大,他的头部和颈部就像惊悚的巨人观一样。
    爱德格知觉麻痹,浑身痉挛。他看起来非常丑陋,非常虚弱,没有半分人样。
    一股绝望突然涌上了罗兰的心头,透过这个骑士,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情绪上涌根本无法控制,罗兰已经没有心情叱责泽诺比娅,他只淡淡地哂笑,就像一个幽默的审判长:“殿下,您为什么要见死不救?”
    泽诺比娅讨厌罗兰吼她,更讨厌他用这种无药可救的轻蔑的语气,她明明也非常委屈,可她现在就像一个炸药桶,她疯狂地跺脚,对着罗兰咆哮道——
    “我为什么要救这个该死的骑士?他踩坏了一大片我为你亲手播种的水仙花!”
    原来是爱德格发现了王女身边的那条尖吻蝮,他急于保护王女不受侵害,竟为了抄近道而踏过那一片泽诺比娅精心呵护的水仙花丛,把那些娇嫩的花枝都踩了个稀巴烂。
    而那一片水仙花,是泽诺比娅打算在开花之际做成花束,赠送给罗兰的。
    罗兰感觉自己的头痛得要炸开了,他浑身颤抖、咽喉紧缩,他在疼痛里如痴如醉,眼前的谵语幻觉扭曲而怪诞,这些光怪陆离的碎片侵入他的神经,让他早已分不清回忆和现实。
    一会儿是刑场,一会儿是高墙花园。
    但他还记得泽诺比娅为什么那么喜欢水仙花。
    那是一个潮湿的阴天,宛如他们初见那一次。泽诺比娅坐在高墙花园的秋千上,微微晃动着身体,她的蕾丝裙摆也在飘动,她笑盈盈地把鞋踢到一旁的水仙花丛里,她的动作轻佻又俗艳,她还掐着一把甜嗓:“罗兰,去给我捡回来呀!”
    如果她的声音有颜色,罗兰觉得一定是色情的桃红色。他想起一幅洛可可风格的油画,那幅画也叫《秋千》,画中的女主人公也做着和泽诺比娅一样的举动。
    他也和画中的男主人公一样殷勤地捡起了她的鞋子。
    “罗兰,小心一点,不要踩坏了那些水仙花哦!”她努努嘴,眼神是流光溢彩的,“哎,我问你,罗兰,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水仙花吗?”
    “不知道!”罗兰一边给她穿上那只精致无比的水晶鞋,一边回答道。他的语气绝对算不上温和,因为刚才泽诺比娅为了甩掉她的鞋子,拉着秋千的绳子晃荡起一个弧度,她的裙摆也飘得老高,罗兰恰巧抬头,将她的下面一览无余。
    她没穿底裤,两瓣饱满的阴唇,包裹着那条细细的花缝,中间渗出一点晶莹的花汁。
    她绝对是故意的,他生气地涨红了脸,不满她的颓废和风流。高墙花园附近那么多侍卫和仆从,她一点也不担心被别人看见。
    “没关系呀,罗兰,你不要生气嘛!”泽诺比娅早已看透他的心事,她在他耳边轻轻呵气,“今天我把那些碍事的仆从们都赶走了,高墙花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在她的引导下,他们坐在秋千上做了一次。晃荡在空中的不平衡感让泽诺比娅夹得特别紧,罗兰托着她的大腿,控制着她的身体,深深嵌入她秘密的甬道里。
    泽诺比娅老是害怕掉下去,罗兰一边安慰她,一边断断续续地抽插着,磨了好久,终于射在了她的身体里。
    “都怪你!罗兰!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穿内裤吗?都是因为你!”她叫嚷着伸冤,也羞红了罗兰的脸。
    泽诺比娅咬牙切齿地看着下身汩汩溢出的白浊,决定将给罗兰打制一个锁精环的计划提上日程。
    她望了一眼水仙花丛,整理了一下情绪,轻言细语道:“算了,罗兰,这次我原谅你,其实我理解你,这都是为了你自己的私欲……”
    他射在她里面,不就是想让她怀孕吗,他以为有了孩子就能牢牢绑住她,他就能坐稳王夫之位?真是愚蠢得可爱,他的那点小心思在她眼里都透明得可以。
    “说到底,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点私欲嘛……无论我们怎么推崇高尚,骨子里都是那点精致的利己主义。”泽诺比娅轻嗤道,“所以我才喜欢水仙花,因为它是自恋的象征,我从不掩饰对自我的爱意。”
    罗兰痴痴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泽诺比娅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水仙花不仅美丽无比,还有着深刻的象征义……但除此之外,它还具有极高的化学价值,你知道的,罗兰,我只喜欢有价值的东西。”
    她的声音明明低柔动听,却在最后一个字时突然变成魔鬼的嘶吼,尖利刺耳,罗兰好像被人用玻璃渣子刺穿了耳膜。眼前的画面又开始大片大片地破碎,碎片又反复扭曲……沉浸在那些早已流逝的回忆之中,罗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握紧了手中的瓷瓶。
    阿芒忒家主还在擦拭着那把雪白的戮刀,罗兰根本无法想象那把刀会怎样没入卡蜜拉的脖颈,现场又会怎样血腥冲天。巫师已经候在一旁,他手中那个精巧的水晶器皿,也在等待着最后的第十叁双眼睛。乔岑也已然走入地道,他将成为王女之死的引路人。
    罗兰无法想象她的死亡,他不能面对她被人挖下双眼筋肉模糊,也不能接受她身首异处血流如注。
    罗兰深觉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直都过得很失败,他从未得到过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他想要追求的东西是虚无缥缈的天上月,是石中火,是指尖沙。他一直在不停地背叛,背叛家族,背叛她,也背叛自己——所有的背叛其实都不过是逃避。
    他在逃避失意,逃避现实。无论他多么努力,他都无法拯救她……她说她只喜欢有价值的东西,可他对她来说毫无价值。
    既然如此,他就和她一起死去。这也是他最后的逃避。
    罗兰打开了手中的瓷瓶,里面是高度浓缩的水仙花汁,由他住所后的一大片水仙花田提取而成,他从高墙花园里的水仙花丛里偷走了一块水仙花茎——她说为他亲手播种的水仙花丛,然后他复制了卡蜜拉最爱的花田。
    罗兰仰头喝下这瓶苦涩的花汁,涩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他深觉他的爱情也是同样苦涩,苦涩又迷离,即使深知爱情是毒药,他也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哪怕只为了片刻欢愉。
    罗兰记得卡蜜拉从前提到过水仙花的化学价值,他也深谙于心——水仙花的鳞茎处含有高毒性的石蒜碱,误食后会令人手足发冷、肌肉痉挛,过量则会令人惊厥虚脱,最后死于呼吸麻痹。
    罗兰计算着那一大片花田的剂量,毒发时间应该会很快,二十分钟以内,他就可以完全死去。也许是某种回光返照的缘故,他脚步不再虚浮,头脑也十分清醒,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她的血腥刑场。
    “父亲,驱邪草药已经焚烧完毕,我想回去休息一下。”罗兰走到阿芒忒家主的身边,语气非常从容。
    叛逆的长子突然变得温顺,甚至对从前看不起的刽子手父亲也十分有礼,阿芒忒家主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让罗兰回去好好休息。
    “我很抱歉,父亲。”罗兰朝阿芒忒家主躬身行礼,语气里饱含着复杂而沉重的情绪。
    语罢,他从容走下刑场,徐步经过那些火光重重的火把,没入永恒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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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一段百度的科普:服用致幻剂最重要的危险显然是其精神效应,引起幻觉、妄想、情绪不安定,人格解体,会促发精神病或抑郁症的发病,有时会导致患者自杀。致幻剂的效应取决于多种因素,有时候很难肯定究竟是药物诱发或暴露了原来潜在的精神病潜质,还是在原先稳定的个性基础上发生了精神病变。
    因为致幻剂,罗兰的身体无论从心理和身理上都完全垮掉了,他无法控制的幻觉和回忆都是精神分裂的反应。抑郁、焦虑等情绪障碍也是他的后遗症之一。他本来也是一个钻牛角尖的偏执性格,看问题非黑即白,卡蜜拉的即将死亡给他造成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所以他就选择了自杀。
    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罗兰把卡蜜拉的精神报告交给元老院的时候就做好了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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