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江梨听到另一条小路上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
    “冬子哥,你看那不是柳大婶儿吗?她旁边跟着的人,咋没见过啊!”
    采石场刚刚下工,一群人扛着大锤,拿着撬棍往村里走,贺严冬下山的时候,没注意滑了一跤,沾了一腿的黄土,这会儿正走在队伍最后,还在拍土呢。
    “那是冬子哥媳妇儿,咱嫂子,你没见过,我们可是都见过,冬子哥把人接来那天,我们还去起哄来着。”
    “你见个屁,那天我也在,冬子哥把人挡得严严实实的,除了知道是个女的,啥都没看着。”
    “你还想看见啥?想看自己娶去,娶回家掌着灯看都没人管你,别总惦记看别人家媳妇儿。”贺严冬不知道啥时候从队伍后面走了过来,对着说话人就是一脚,然后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挨凑了吧,让你乱说话。”
    “去去去”
    这时旁边有人提议道:“咱们走快点不就行了,到时候在村口碰头了,怎么着也得跟嫂子打个招呼吧。”
    于是众人一边起哄,一边加快了脚步。
    贺严冬转眼的功夫已经跑到江梨跟前了,麻溜的从她妈和江梨手里接过布袋子,低头一看满当当的装的都是野菜,于是问道:“你俩这是去挖野菜了,你这腿行吗?就出来了,还走这么远的路。”
    “没事,早好了,妈早上来地里薅草,我就想着跟她一起出来转转。”
    贺严冬点点头,转而对着他妈说:“妈,地里的草你别管了,采石场这几天事儿多,等忙完了,我去薅。”
    柳芳芝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薅啥薅啊,你现在少干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再说了,你妈我又没老,像这样没事儿溜达着,用不了几天就能给薅完了。”
    江梨见状忙接话道:“我跟妈一起,很快的。”
    她这话说得其实心虚极了,她那速度其实也就比蜗牛爬快一些吧。不过,她现在毕竟手生,以后总会熟练的,肯定会比现在更快一些。
    自从发了第一个月的工钱后,采石场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贺严冬每天都被搞得焦头烂额,虽然心里很是心疼媳妇儿和老娘,不舍得她们干这些苦活累活,但现在又实在是说不出个不字。
    他只能一遍遍在心里暗暗保证,总有一天让她们都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让媳妇儿跟着他再也不用受苦。
    前面拐过一个弯,再直走一小段路就是村口,江梨隔着老远就看到那里站了一堆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干活的工人。
    恰巧贺严冬正走在她前头,两相对比之下实在过于明显,绝对是一波儿人无疑。
    于是她往前多走了两步,扯了扯贺严冬的袖子,往旁边指了指问道:“找你的?”
    贺严冬闻声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楚村口站着的人后,挑挑眉,语气不善的回道:“找打的。”
    江梨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是在开玩笑。
    但柳芳芝却信以为真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冬子啊,都是一个村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闹别扭,都不能打架啊!”
    江梨不轻不重的拍了贺严冬一巴掌,这是怪他在妈面前乱说话,转头又笑着跟柳芳芝解释道:“放心吧,妈,他说着玩呢。”
    柳芳芝闻言狠剜了儿子一眼,没再吭声。
    贺严冬嘿嘿傻笑两声,凑到江梨耳边小声说:“他们刚看到你了,这是故意来起哄的,你要是觉得烦,我就去把他们都撵走。”
    江梨突然想到刚嫁来那天,她红着脸躲在贺严冬身后,害羞得跟个鹌鹑似的,连头都不敢抬,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说:“不用了。”
    三人才刚走到村口,就听到人群中传出来的参差不齐的“嫂子好”。
    这算是江梨第二次听到这么大阵仗的问好了,虽然时间相隔不久,但感觉却大不相同。
    闻言,她笑着点点头,大大方方的说:“嗯,大家也好。冬哥有时候做事不过脑子,爱冲动,大家跟他一起干活,希望能多担待一些。”
    “那是,嫂子都开口了,我们能不多担待些吗?兄弟们,是不是啊?”
    “是啊。”
    “放心吧,嫂子,我们就是有心想为难冬子哥,也没那胆啊!”
    “就你能叨叨,这时候说啥大实话呀!”
    “那冬子哥不要面子的吗?”
    ……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很快就进了村子各回各家了。
    贺严冬一进院门就风风火火的往伙房钻,把两布袋子野菜放好后,出门拉着江梨就进屋了。
    柳芳芝看着两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天的又疯啥呢,可真不让人省心。
    屋内,贺严冬非但没有松开拉着江梨的手,反而反手将她压在了门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在咫尺之间,江梨甚至能够感受到贺严冬灼热的目光里将要喷出的火。
    只听他微颤的嗓音说:“你刚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第21章 冬哥
    距离这么近,贺严冬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扑洒在江梨的额头,烧得她一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刚刚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想那么多,其实后来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害羞得不行。
    而现在面对贺严冬的逼问,她内心感受中最多的却是紧张和无措。
    贺严冬喉结微滚,“再叫一次。”
    江梨深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近在咫尺的人,微翘的睫毛以不正常的频率扑扇着,只见她薄唇轻启,“冬哥。”
    刹那间,贺严冬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耳边只剩下这两个温柔的字眼。
    胸膛一时间鼓噪得像炸开了个二踢脚,热血翻涌着直冲头顶。
    这种情况下,如果他还能平静的转过身按下暂停键,那他真就有点看不起自己了。
    于是,下一秒,江梨双眼圆瞪,眼睁睁看着贺严冬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紧接着唇上便传来柔软的触感,一触即收。
    贺严冬亲完便将人松开了,认错态度十分诚恳。
    “我没忍住,要打要骂随你,但别生我气。”
    江梨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紧靠在门板上,她可以明显感觉到面颊悄然爬升的热意以及剧烈的心跳声。
    她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手足无措的说:“那个,我去看看妈,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说完她顺手打开门,逃也似的出去了。
    只剩贺严冬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回味似的舔着嘴唇,直到午饭时也没搞清楚江梨到底有没有生气。
    中午柳芳芝拾掇出来一大把面条菜,用清水洗净后,裹上薄薄的一层面粉放锅里蒸熟,又从后院拔了两头蒜,简单调了个蒜汁。
    蒸熟的面条菜又软又嫩,蘸着蒜汁吃口感绝佳。一开始江梨还对这种田间地头生长的野菜持怀疑态度,总觉得口感应该会偏涩吧,没想到吃起来味道居然这么好,搞得她都比平时多喝了半碗汤。
    贺严冬今天中午却是一反常态的食不知味,从坐下开始目光就时不时的打量着江梨,等人家真朝他看过来了,他又慌里慌张的赶紧低下头。
    后来他鼓起勇气给人夹了一筷子菜,看江梨没犹豫直接吃下去了,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这才有心情跟他大哥聊聊采石场的事。
    俗话说,“春天的天,就是小孩儿脸,说下就下。”一下雨,山路湿滑,采石场就必须要停工,贺严冬觉得这样太耽误事儿了,但是采石场又不像别的,加个顶,盖个棚什么的就能解决,所以他只能尽力想其它的办法。
    春天多雨,夏季炎热对于采石场来说都是限制,所以贺严冬决定再加二十个人,搞个两班倒,这样一方面能够减少天气对于采石场作业的影响,另一个方面又能解决掉村里二十个劳动力,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贺严冬的大哥贺严寒沾了邱秀华娘家人的光,年后就一直跟着老丈人在建筑工地上打杂,干点零工,虽说一天也没几个钱,但总算是个活计,不至于让人在家闲着。
    之前贺严冬没提过这事,是因为在家宝他们的宣传下,头一天去采石场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当时还刷下去了几个呢,这种情况下要是让他大哥去,那大家就算不说,心里也肯定不如意。
    现在搞两班倒,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于是贺严冬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哥,村里采石场准备搞个两班倒,现在正缺人,你看你要不要去。工钱一个月大概能拿个四十出头,以后石头卖得好的话,只会更多。”
    邱秀华听到一个月工钱能拿到四十,马上便停了筷子,笑着说:“行,什么时候开工记得说一声。”
    贺严寒一看邱秀华已经帮他应下了,忙结结巴巴的小声问道:“这……那咱爹那边咋办啊”
    邱秀华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说:“放心吧,我去说,你干好你的就行。”
    贺严寒点点头,彻底放下心了,又跟贺严冬确定了一遍,“行,听你大嫂的,我去。”
    柳芳芝看着俩孩子都娶上了媳妇儿,又都找到了活计,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但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要是能再有个孙子,那就是真圆满了。
    江梨伸手夹菜,抬眼间发现柳芳芝正一脸慈爱的看着她,不对,是看着她的肚子,是她吃太多了吗?
    可能吧。
    于是,江梨讪讪的收回手,结束了这场并未尽兴的午饭。
    ——
    下午柳芳芝要去李大娘家唱戏,所以就不用下地了。
    于是江梨吃完午饭就把上午穿去地里的裤子换了下来,上面沾了不少的青草汁,听说这个放得越久越难洗,所以她决定待会儿洗一下试试,要真洗不掉的话,也就算了,反正也是旧裤子。
    江梨拿着几件脏衣服从屋里出来,刚好碰上贺严冬回屋,俩人迎面走过,谁也没搭理谁。
    就在贺严冬临门一脚就要进屋的时候,被人喊住了,他强忍住笑意,脸色如常的回身问道:“嗯?”
    江梨深吸一口气,扁扁嘴,语气随意,“把你那裤子换下来,我待会儿顺手给你搓了。”
    贺严冬受宠若惊的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他媳妇儿不仅没生他气,还要给他洗衣服,他不是在做梦吧。
    “快点。”江梨见他不动,又催了一遍,才转身往院里走去。
    “好咧,就来。”
    贺严冬麻溜换好衣服后,将沾了土的脏裤子拿来递给江梨,还卖乖似的说道:“媳妇儿,你可真好。”
    江梨眉梢微动,没否认,说实话这还是她第一次给别人洗衣服呢。
    没办法,她跟贺严冬都结了婚,总不能还让他妈给他洗衣服吧,那就实在有些不像话了。
    她也是就这几天才想到这些事儿,不知道贺严冬之前的衣服都是咋洗了,或者根本没洗?
    于是,江梨随口问了一句,“还有别的脏衣服吗?”
    贺严冬尴尬得直挠头,说话也支支吾吾的,“有,有吧,好像在屋里那个箱子里。”
    江梨来的前一天,贺严冬将后院的树给砍了,除了给江梨做了副拐之外,还打了个小柜子,江梨来了之后,就用小柜子装衣服了,至于箱子就被贺严冬悄悄征用了。
    贺严冬转身准备回屋拿,被江梨拦住了,说:“都啥时候了,你赶紧上工去吧,等这些洗完了,我自己去拿。”
    “那,行吧。辛苦你了,媳妇儿。”
    江梨瞧着贺严冬气势冲冲的出门了,突然觉得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将手头的几件衣服洗完后,她才回屋去找贺严冬囤下来的脏衣服。
    这人总共也没几件衣服,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是咋过来的。
    江梨一边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一边打开了她带过来的大红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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