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咪眼睛蓝得像海洋,毛色润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小猫咪。这种小猫咪适合养在大小姐怀里撒娇,但却不适合养在穷婆婆身边作伴。
    她正沉吟的功夫,蒋芷纯已经快要一锤定音:“那么就这么说定了,许主管?等你下班的时候,就帮我把猫咪送去给婆婆吧。她今晚有了猫咪作伴,一定能睡个好觉了!”
    许蜜语犹豫了一下,叫了声:“蒋小姐……”
    蒋芷纯笑容甜蜜爽朗,打断她:“你是想替婆婆谢我吗?没关系的,千万别这么客气,能为婆婆做点事,我也很开心的。”
    许蜜语怔了下。她并没有要道谢的意思啊,其实……
    “蒋小姐……”
    她的话再次被蒋芷纯打断:“哦对,猫咪的健康情况我还没有说是吧?你让婆婆放心,猫咪性格绝对的乖,还有昨天我也带它去打过针了,身上没菌没毒,是个超级健康漂亮的小宝贝!”
    许蜜语连番被打断,已经无奈得忍不住想笑了。
    “蒋小姐,”这回她果断地说下去,不再给蒋芷纯打断和表现的机会,“是这样的,昨天下班之后我和另外两个同事一起去了动物救助中心,已经领养了一只小猫给婆婆送过去了,所以您这只……”
    她刚顿了口气,话头一下被蒋芷纯又截了过去。
    “啊?你昨天给婆婆送猫了?可是,领养的流浪猫哪里有布偶乖巧可爱啊……”
    她坚持要许蜜语把布偶送去给婆婆:“好歹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为了选一只能让婆婆看一眼就喜欢上的漂亮猫咪,我昨天真的走了好多家猫舍的。”
    许蜜语不想在这里因为无谓的事情耽搁太久,楼下大堂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她去做。那才是她的分内工作。待在这里帮老板哄小女孩,可并不是。
    于是她直白地告诉蒋芷纯:“蒋小姐,虽然布偶好看又可爱,但它真的不太适合婆婆养,婆婆养不起这么贵重的猫咪的。”
    蒋芷纯脸上浮现出孩童般清澈纯真的疑惑:“婆婆怎么会养不起猫咪?”
    许蜜语告诉她:“因为婆婆买不起猫粮。”
    蒋芷纯立刻惊讶地张大眼睛:“买不起猫粮?那婆婆给猫咪吃什么?猫咪,不都是吃猫粮的吗?”
    许蜜语告诉她:“乡下的小猫一般都会喂些吃剩的米饭白粥馒头什么的,还有一些便宜的小鱼。婆婆虽然生活在城里,但也是城中村,养猫的方式和乡下是一样的。”
    蒋芷纯震惊:“天,怎么可以给猫咪吃那样的东西?猫咪会营养不良的,婆婆再困难……也不会差这点猫粮吧?”
    许蜜语叹口气道:“婆婆是困难户,养活自己都很不容易,她的确是差这点猫粮的。”
    蒋芷纯更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啊,怎么可能会连猫粮都买不起呢?”看没有人附和她,她只好冷静一下说,“那好吧,就算婆婆买不起猫粮,没关系,我赞助婆婆好了!”
    许蜜语又叹口气,已经不想再讲下去了。
    婆婆需要的是一只皮实的小猫给自己作伴,而不是可爱归可爱却娇气得很、需要人铲屎梳毛喂食洗澡处处得精心伺候的小猫主子。
    这件事,要跟一个不太懂得穷人是怎样生活的富家小姐讲明白,好像有点难,她选择放弃。
    纪封这时开口了,许蜜语竟觉得他好像是在给自己解围。
    “算了,既然老太太已经有猫了,你就把你带来这只抱回家自己养吧。”纪封对蒋芷纯说道。
    蒋芷纯转去看着纪封,软软地“哦”了一声。
    乖巧听话之余,还有着些委曲求全的惹人怜。
    纪封却直男病发作,忽略了这时女孩子需要一点慰藉,只翻手腕看看表,然后对蒋芷纯说:“我等下要带薛睿出去开会,司机我给你留下,你可以在这吃完午饭再让司机送你走。”
    蒋芷纯又哦了一声,说好的。
    然后她趁着薛睿整理文件包时,抱着猫咪走到纪封面前,软软地对他说:“它真的很可爱的,真的,你摸摸它,很治愈的!”
    她边说边把猫咪往纪封身前举送。
    纪封低头看着被递过来的猫,皱起眉。
    他实在不喜欢这些猫猫狗狗的小玩意。
    猫咪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喜欢,于是立刻回敬过去一爪子——小猫趁着没人觉得它会挠人的时候,突然伸出小爪向着纪封的手呼撸过去。
    蒋芷纯吓得手一松把猫一放,猫咪跳到地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给自己舔毛。
    蒋芷纯松了猫后就去抓住纪封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边看边焦急地问:“怎么样,挠坏没有?天啊,这只坏蛋猫怎么突然这么不听话,气死我了!你被它伤到了没有啊?”
    纪封居然难得好耐性地由她翻着自己的手看,也回应了一声:“没伤到。”
    但只有薛睿听得出,他给蒋芷纯的回答其实很漫不经心。
    薛睿抬眼看了看纪封,更加确证了自己的想法——从刚刚到现在,原来纪封的眼神一直在看向许蜜语。
    许蜜语在猫咪伸手去抓纪封的时候,猛地提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好像很害怕纪封会受伤。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害怕,她制止自己去想。
    然后她看到蒋芷纯抓住他的手不停翻看检查。
    不知怎么,她一下子想起自己第一次无意中抓到纪封衣袖时的情景。那时他远不像现在这样温顺平静,她记得清楚,纪封当时看着自己时,愤怒又抵触,就好像他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碰到了一样。他还冷冷地吼她问:谁允许你碰我的?
    而现在对于蒋小姐的碰触,他很甘之如饴。
    她不许自己在心里把某种感受发散开,她遏制自己去胡思乱想。
    抬眼间她看到纪封在看向自己。她连忙笑了下,又顺势对他弯腰行礼,说句没什么事她就先下去了,然后转身离开。
    纪封看着许蜜语撤出去的背影,又皱了皱眉。
    今天从她一出现在这套房里,他的注意力好像就若有似无地绕在她身上。
    他总觉得她现在像有两个人格,一个是恪尽职守的员工,懂礼貌识大体到了几乎刻板的程度。另一个是那晚在酒吧里的性感女人,放肆恣意,鲜活有趣。
    可是出了那间酒吧之后,她的另一个人格就被她收起得严严实实。
    于是当她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总想看透她刻板守礼的人格下,什么时候会藏不住那个“夜遇”里的肆意人格。
    但她居然没什么破绽,让他几乎要怀疑,那晚和他一起喝酒的女人,是另外一个叫许蜜语的人。
    纪封看着许蜜语离开的背影消失掉,回了神。
    低头发现蒋芷纯正抓着自己的手翻来翻去地看。
    他立刻抽出手来。
    第62章 孤独地过年
    纪封告诉蒋芷纯,猫没有抓到他,不用看了。然后没再啰嗦,带着薛睿出去开会。
    他把司机留下给蒋芷纯用,开停在酒店地库其他的车。
    他自己坐的车今天由薛睿来开。
    路上纪封始终沉默地望向车外,像在思考着什么,又像在逃避些什么思考。
    一个红灯前,车子停在白线内,纪封开了口。
    “你觉得蒋小姐怎么样。”
    平铺直叙的问题。
    平静的语气把问题内容本身修饰得好像提问人对答案并不十分关切,只不过随口一问似的。
    薛睿想,关于这位蒋小姐,怎么说呢?
    初见时,他觉得这位蒋小姐处处都好——样貌好,家世好,谈吐得体,仪态高雅,是他所见过的人里,最匹配纪封标准的人。
    可现在不知怎么,蒋小姐每次来,他都会悬一口气。
    这口悬起来的气该怎么形容呢?
    比如当许蜜语上楼时他整个人会很放松、很自在地和她说话闲谈,大家彼此都和气一团其乐融融。
    但这位蒋小姐,虽然看起来也是一团和气,可那团和气就像是被她赏下来的。
    并且这团和气她蒋小姐能赏、但他却不能真的领。她对他和气一下,他不能真的以为他从此就可以跟她和气相处,他得看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她其实比纪封还像他的主子。
    薛睿从后视镜里看了后面的纪封一眼,观察他的表情,以便随之斟酌合适的回答语句。
    纪封也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他的这一眼和这一眼后面隐藏着的打算,立刻沉声说:“如果连你也不能跟我有什么说什么,回答我的问题之前也要揣摩我的喜好、进行酝酿修饰和权衡,那我在这世上还能听到一句实话吗?”
    虽然是责备,但这话却听得薛睿血一热。他居然受虐狂地从责备中扒拉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
    他当即决定放弃斟酌,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蒋小姐她吧,模样家世都没得挑,听说年纪轻轻就办过了全球巡演,这说明她的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顿一顿后,他开始转折,“但她有时候可能会给人一些信息小错位。”
    纪封眼尾上挑,问了声:“什么信息错位?”
    红灯结束,绿灯亮起。薛睿把车子平稳地开动起来。
    过了十字路口,他回答纪封的问题:“我之前和酒店内的八卦小分队闲聊酒店的情况。前台那个陆晓妍跟我说,那天那个婆婆其实不是蒋小姐让扶进来的,是蜜语姐看到老太太昏倒在酒店外,当机立断让人扶进来的。”
    他说完瞄一眼后视镜,希望纪封别认为自己是在嚼舌头根。
    “你倒是会说话,管这个叫信息错位。”纪封嘲讽地一笑,“你实话实说,这到底叫什么。”
    薛睿又从后视镜里看看纪封,对视上那两道测谎仪一般的视线后,他选择说实话:“这叫玩心眼儿。”
    他说完看到纪封没做声,扭头看向窗外。
    直到半晌后,他才没有开头也没有起承地说了句话。
    “她倒是能憋,什么也不解释。”
    纪封说话时又想起了许蜜语那仿佛两个人格的两幅面孔。
    “啊?”薛睿有点不明所以地问,“老板,您说谁,蒋小姐吗?”
    纪封转回视线,又从后视镜里看着薛睿问:“今天的事,你怎么想。”
    薛睿酝酿了一下,回答:“今天的事怎么说呢?蒋小姐她有时候或许,比较天真吧。嗯……天真得有点不知道人间疾苦了。就比如说今天一定要给那位穷婆婆送布偶猫的事儿。她是好心,但对这只猫、对婆婆来说,她们都会是彼此不幸的负担——婆婆养不起,小猫也受委屈。”
    薛睿又瞄一眼后视镜,看到纪封听得认真。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这也许因为是她自己家世好,从来不愁钱花,身边交往和接触的人也都是同样有钱的人,她一直生活在这样的交际圈子里,于是就觉得全国人民都差不多蛮有钱的。这倒有那么一点何不食肉糜的意思了。”
    他这番话说完,纪封没有出声。
    薛睿连忙从后视镜里去观察纪封的表情。但那张好看的面庞上,除了惯常的冷峻什么也没有,叫人辨不出任何喜怒的形色来。
    薛睿不由忐忑,开始在心里怪自己经不住激,还真是一嘟噜地把所有实话都给说出来了。
    真是不够他多嘴的!
    上流人找上流媳妇,何不食肉糜又怎么了?何不食肉糜正好说明孩子没受过罪、没遭到过污染,纯洁高贵。这不正好适配纪封的高端择偶标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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