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把手拿出来时,她的两只手都握成了拳头。她让小孩子猜哪个拳头里面有糖。
    小孩子抽着鼻子,抬手指了指许蜜语的左手。许蜜语把左手打开来,手掌里面躺着一块巧克力,是个金元宝形状的。
    她夸小孩:“真厉害,一猜就中!”小孩被夸得忘了接着哭。
    她把巧克力递给小孩,小孩接过去,开心得笑起来,还挂着满脸未干的泪痕就很快乐地咧嘴笑着说谢谢阿姨。
    一咧嘴露出了满嘴的豁牙子。
    丑死了。
    纪封嫌弃得直皱眉。
    可却也隐隐觉得那小孩丑得不行的笑容,其实很无邪和真挚。
    他看到许蜜语把另一只手也打开了,里面同样有一只金元宝巧克力。
    她把巧克力递给小男孩,又向小男孩旁边的妈妈努努嘴,告诉他说:“妈妈一个人带着你很辛苦的喔,今天过年,要哄妈妈开心些对不对?”
    小男孩懂事地接过巧克力去送给妈妈。妈妈一下红了眼眶,蹲下去把孩子抱紧在怀里。
    许蜜语看着他们,笑起来。
    她笑得欣慰又温柔,开心又明媚。
    纪封站在门口,隔着那道宽门缝看着许蜜语的笑容。
    有一瞬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往什么东西里面陷。
    好在现实世界的倒数声音拉着他走出了可怕的虚幻感。
    大幕布上,春晚里的主持人们正用扬高的音调在齐声倒数:十、九、八、七……
    宴会厅里的女人们也跟着一起倒数起来:六、五、四……
    小孩子们被热闹所感染,也跟着尖起小童声,快乐地倒数:三、二、一……
    最后一秒之后,所有人——幕布里的,幕布外的,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所有人一起欢欣雀跃地、痛快尽兴地大喊出声:新年快乐!
    纪封站在门口,笑起来。
    新年快乐。
    他也对屋子里的人说。
    这个新年,原来还是可以有快乐的。
    他在一群原该被怜悯的离婚女人们身上,看到了新年的温暖和快乐。
    纪封没有去打扰宴会厅里女人们的新年快乐。
    他轻轻拉合了宴会厅的门后,悄悄回了顶楼。
    进了房间,在沙发里坐下。
    他整个人明明是静止的,可是很奇怪,总觉得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在四处冲撞着血液和骨骼,干着一件叫“兴奋”的事。
    他很纳闷自己只是围观了一群离婚女人的新年快乐,这有什么可兴奋的?
    他气恼地站起来,来回巡视套房。
    像有什么在指引他,让他向着被用作储藏间的房间走过去。
    他想起那里面存着很多很多别人送来的各色礼物。
    宴会厅里,时间过了十二点,晚会依然在继续。
    除了几个孩子困得挺不住的,妈妈抱着孩子离开了,剩下的人都没走,依然一起热热闹闹地看着春晚,打算一直看到《难忘今宵》唱起来再散场。
    许蜜语也跟着大家一起继续看晚会。不一会儿宴会厅门口传来敲门声,她让大家接着看,自己跑到门口查看情况。
    开门走出去,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是酒店行政部门的一个年轻值班员工,许蜜语认得他,平时见面他们叫彼此许姐和小于。
    小于手里抱着一个大盒子。看样子是个新年礼盒。
    小于对许蜜语说:“许姐,这是给你的。”
    许蜜语一脸惊讶:“给我的?谁要给我啊?”
    小于看着她说:“是纪总。”
    许蜜语更惊讶了:“纪总?”
    小于告诉她:“纪总说,知道你在宴会厅带着好些离婚女士在一起过年看春晚,来给你们加个礼盒助助兴。”
    许蜜语接过巨大礼盒时,手上一沉,心里一动。
    她对小于说:“谢谢你小于,也请帮我代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谢谢纪总!”
    小于笑着说会把这句话转达给纪总,然后离开了。
    许蜜语把礼盒抱进屋子里去,拆开了,和大家一起分享琳琅满目的高端礼物。
    大家都很高兴。
    许蜜语看着大家高兴,她也高兴。
    只是到她这里时,礼盒里的礼物正好被其他人拿完,只剩下一个空盒子。
    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笑着说,自己已经拿过礼物了。
    只是没人看到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可惜。差一点,她也会有新年礼物了。
    不过她想,没关系的,这样不孤单地过了年,已经很好了。
    忽然她转念想到,纪封居然知道她在这带着人一起看春晚,居然还叫人送来大礼盒助兴。
    那个平时冷淡又高傲,善于充满嘲讽和嫌弃纪封。
    他居然注意到她在干什么……
    许蜜语赶紧叫停自己心底层层翻涌起的感动。感动再无限制蔓延下去,不知道会发展出什么。
    又看了一会春晚,《难忘今宵》被唱响起来。
    这首歌的响起,标志着春晚将彻底结束,宴会厅里的人群也该散了。
    这些人原本都以为自己得孤零零躺在房间里、冷清清地度过这个春节,她们没想到自己最终能以这样欢聚一堂的方式,温暖热闹地跨过新年。
    因此所有人都很感激许蜜语,晚会结束后也没人急着回房间,大家都抢着帮许蜜语收拾宴会厅。
    人多力量大,很快宴会厅就恢复出原本的整洁样子。
    剩下最后一点垃圾需要打包处理,许蜜语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搞得定,于是她努力地把其他人“赶”回房间去休息。
    好不容易她才终于把人都赶走。女人间的团结和善意,总是难却得很也热烈得灼人。
    那些女人陆续都回了房间,宴会厅里只剩下了许蜜语一个人。
    刚刚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此时空空的大房间里,却放大起人的失落和可惜。
    许蜜语觉得自己心里确实有点失落也有点可惜。差一点她也有新年礼物了。
    她弯腰收拾好垃圾准备走,这时有人又敲响了宴会厅的门。
    许蜜语走过去看,居然还是小于。
    这回他手里正抱着个小盒子,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小于把小盒子往许蜜语怀里递:“许姐,喏。”
    许蜜语疑惑地边接边问:“这是什么?这又是谁让你送过来的?”
    小于挠挠头说:“还是纪总。”
    “纪总?”许蜜语觉得怀里的盒子在向她导入怦怦心跳。
    “对,纪总,他刚刚又把我叫上去,站在套房门□□给我的,让我赶紧把这个拿下来交给你。哦对,他还说这个就是给你的,怕之前一起拿下来你会掺着礼盒里的东西分给别人,所以现在叫我单独送过来。”
    “啊还有,纪总还让我转达一句话。”小于对许蜜语转达道,“他说新年快乐!”
    许蜜语抱着盒子,很开心很开心地笑起来,笑容灿烂到小于看得有些直了眼睛。
    “新年快乐!”她是对小于说,也是透过小于在对纪封说。
    小于离开后,许蜜语走回宴会厅,飞快拆开盒子包装。
    盒子被打开的一瞬,她愣了愣。
    原来是巧克力。
    居然是巧克力!是她最爱的巧克力。
    许蜜语把盒子重新盖好,抱在怀里。
    她笑起来,笑得眼底都有些发热发湿。
    本以为不会有新年礼物的了。
    没想到在这个无家可归的新年里,最后的最后,她竟还能收到一份喜欢的新年礼物。
    她把盒子抱在胸口前,低下头轻声说着“谢谢你。”
    大年初一,许蜜语值完夜班回宿舍休息。
    纪封也知道许蜜语下了夜班得休息,初一这天他难得人性大发地选择没有作妖,独自啃食难以下咽的饥饿与寂寞。
    到了初二,母亲封雪兰一大早打来电话,话筒里的母亲又恢复成了柔婉温和的贵妇人。母亲叫他回家吃饭。
    纪封本来有些犹豫。对母亲再怎么怒其不争,可她毕竟是母亲。可他就要松动答应下来时,却听到母亲说:“芷纯来了,等你回来,把你爸爸也叫来,正好让你爸爸也见见芷纯。”
    在这一瞬,纪封的犹豫消失殆尽。母亲至此还在企图撮合他和他已经明确表示过不合适的女人,就为了要拯救她自己的烂婚姻。
    纪封毫不犹豫地回绝了母亲,说自己有事,不能回家。又怕蒋芷纯自作主张地找到酒店来,他干脆透过母亲的嘴传递过去一个讯息——他现在人在外地,并且过年这几天都不回星市。
    放下电话后,烦躁和饥饿在他身体里互相促进对方,让他对一切都产生出一种忍无可忍的态度。
    想要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砸个粉碎,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瞬而过。但他马上冷静下来。如果真以这样的方式来发泄情绪,那他和被自己一直怒其不争的母亲又有什么分别。
    他冷静下来。
    烦躁忍下来了。可是饥饿他再也忍受不了。徐大厨回家过年,要好几天之后才回来上班。他昨天在酒店吃了一天嚼蜡一样的饭菜,已经受够了。
    从沙发上捞起刚刚被甩开的手机,他带着一种忍无可忍的情绪,拨通许蜜语的电话号码。
    嘟嘟几声后,许蜜语的声音悠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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