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在那里,在洗澡。
    许蜜语一时间怔忪在床上,思绪却在她怔忪的外皮下,翻滚沸腾。
    他一早睁开眼,醒了酒,发现自己酒后和那个离过婚的女人居然又乱了章法。
    看着旁边睡着的女人,他心里该是在想些什么呢?
    记得上次他们意外地在一起,第二天一早尽管他情绪克制,她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狂怒,和对她至极的厌恶。她能感觉到他在嫌自己,他嫌她把他弄脏了。
    这次也差不多,仍然是酒精作祟,他们才……
    所以当他醒来,看着旁边的她时,意识到昨晚他们做了什么之后,他心里一定觉得很懊恼很后悔吧?他一定还是觉得,这酒后乱掉的一夜,仍是脏的吧?所以他才一醒来就迫不及待去洗澡。
    许蜜语按住胸口。这样的推断让她觉得又屈辱又喘不过气。
    她默默穿好衣服,默默地一个人离开。
    纪封洗掉一身隔夜的酒气和黏汗之后,走出卫生间。
    他把擦头发的动作放得很轻,好像不这样就会吵醒还睡在房间里的女人。
    她昨晚应该很累,该让她多睡一会。
    回想昨晚……竟是他人生里唯一一次自制失控和情不自禁。
    一早醒来时,看着身边人,听着清浅的呼吸声,想着昨晚发生的事……他心里居然并不像第一次那样,觉得自厌和烦腻。
    但也还是有些茫然。因为这是他人生里从没有过的失控,让他一点应对的经验也无。
    干脆先去冲个凉,冲刷一下自己混沌的思绪。
    可是擦着头发出来时,纪封看着房间一愣。
    屋子里竟已经空无一人。床面干净整洁得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就只是他一个人的梦。
    她悄悄地先溜走了。
    纪封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时间不知怎么就情绪再次失控,开始生气。
    她竟一言不发地就溜了!她倒比他还潇洒!
    接下来连着几天,纪封等着许蜜语来给他个说法。
    可是一直到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她都毫无动静。
    她的安静无声,反而令他更加焦躁起来。
    在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借故经过大堂,看到了她在当班。
    找了个理由叫住她,让她跟自己上楼。
    她礼貌又听话地说好的,跟他上了顶楼。她礼貌起来的样子和他拉开一张疏离的隐形大网。
    回到套房他关上门,转身站在她面前,对她直接问:“关于那天晚发生的事,你怎么想?”
    许蜜语抬起头看着纪封。
    他问自己,关于那天晚上,她怎么想。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让人看不穿他在想什么。
    所以他应该是怕自己会纠缠他吧?
    她笑起来,努力笑得从容,告诉他说:“那晚的事,是个意外,都是因为我们喝多了酒。纪总请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会忘掉那晚发生的一切事情。”
    她让自己保持住微笑,不要把说这些话时躲在心里的颤抖泄露出来。
    她看着纪封微微一皱眉。
    是对这样程度的回答还不太满意吗?
    她立刻补充:“那晚虽然房间里有……有那个,我们也用了……但为了保险起见,第二天一离开我就去买了事后药吃下了。所以不会有任何事后风险,请您放心。”
    纪封听着许蜜语的话。他眉头皱了松,松了又皱。说不上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好像有一些松口气,又好像是勃然生起气,还好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酸胀感和怅然若失。
    她对待那晚居然如此云淡风轻和潇洒,潇洒到……让他无话可说的程度。
    他皱着眉甚至有些赌气般地想,好吧,确实像她说的,那天晚上就是个意外而已,是酒精助了性而已。看来第二天一早她就后悔了,不然不会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跑掉,并且这么些天理都不来理他的。好啊,既然如此,那晚的事的确该如她所愿地忘掉。
    他身体里突然伸展开一片前所未有的阴沉沉的冷静。他在这片有些病态般的冷静中,挺直了腰背地给自己做分析:绝不是因为她后悔了,说忘了那晚的事,他才决定忘了的。是因为他自己本身也打算忘。
    他还努力给自己讲道理:忘了那晚正好,她又不适合他。哪一点都不适合!她不满足任何一条他对于伴侣的选择标准!
    所以,忘掉那晚的一切,这样很好啊。他绝不会因此觉得生气,更不会觉得被伤到自尊,这些情况都是绝不可能的!就这么彼此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埋掉忘掉,很好,非常好。
    他被自己的道理讲通了,抬高下巴,面无表情地告诉许蜜语:“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可说完他终究是隐隐叹息了一声。
    许蜜语却以为这声叹息里,还有着什么是她没有善后好的。
    她连忙使劲地想,终于好像想到了。
    于是临走前她对纪封询问:“我是不是……做了对蒋小姐不道德的事?您是在烦心这个吗?蒋小姐是不是知道那晚我们……如果您需要,我愿意去向蒋小姐解释和忏悔。”
    纪封听她说的话,越听眉心皱得越紧。
    “没那个必要。”纪封冷下声说道。
    顿了顿,他不耐烦地又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你不需要对她解释和忏悔什么。”
    许蜜语长松口气。
    纪封在那口气里能真切地感觉到,她刚刚把多强烈的罪恶感加诸在她自己身上。
    所以她想要忘记那晚,是因为以为他有女朋友了吗?
    舌尖蠢蠢欲动,想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只是没等出声,她先叫住了他。
    “纪总。”
    “……什么?”纪封目不转睛地看着许蜜语,等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许蜜语也看着纪封,没有欲擒故纵地,没有以退为进地,没有蓄意勾引地,只是明了又认真地对他说:“请您放心,我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想要勾引您。也从来没有,想要对您欲擒故纵。那晚真的只是酒后的意外。从这里走出去以后,我会忘了那晚的事再也不提,也会注意和您保持距离。”
    郑重说完这些话,她向他行个礼,转身出去。从容地说清这些,这是她最后的自尊。她真的怕如果她不明确表态,他又会甩给她二十万,告诉她是对那夜的补偿。
    纪封看着许蜜语的背影,心口忽然重重发闷。
    她太懂事了,也太潇洒了。这样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反而让他看起来成了有点放不下的那个人似的。
    他烦躁地想,真是岂有此理!
    第68章 疏离有礼貌
    纪封告诫自己,不管怎样,要把那晚翻过去,就像把一本再也不会看的书绝然地翻过去,束之高阁或埋藏角落。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难道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吗?人家都说了,要忘记那一夜。
    压下莫名就涌起的火气和烦躁,他再次对自己讲道理。
    这样也好。她不适配他。每一点都不。所以这样简直正如他意。
    所以千万不要被酒精加工出来的一时的本能冲动,误导了自己的感觉。
    正确的感觉只该有一个,那就是记住,她对自己来说不合适,一点都不合适!
    她说会和他保持距离。呵。他当然也会和她保持距离。他绝不会再犯这种自制力失控的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如果徐大厨不在,纪封宁可吃蜡一样的饭菜也不叫许蜜语上来烧菜。
    如果遇到阴绵雨天,他失眠到哪怕整夜不睡也不去听她的可以催眠的录音音频。
    就算再想透气,他也不去二楼的露台茶室。
    他曾经很讨厌下地库去取车,讨厌那里不见光不通风的气味。可是现在为了不碰到她,他连大堂都不穿越,出行甘愿委屈自己下到地库里去。
    可就算这样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天还总是有她的影子时不时就闯到他眼前来。
    她那一晚的影子。
    甚至晚上准备睡觉时,站在房间里看着床上,上一秒那还空空的只有床单被子。
    可下一秒一个恍神间,他就好像看到她一样。
    她眼睛含水似的望着他,脸颊绯红,睫毛轻颤。
    他握着她细韧的腰,灵魂像被顺着指尖渐渐抽走。
    他好像听到她用很轻的声音婉转地叫他的名字。
    这么不小心地回想着,胸口间有些什么东西开始要翻涌。他连忙定神,赶走眼前画面。
    转身冲去冰箱倒水,喝之前又往里面狠狠加冰块。
    冰水从喉间滚落,凉意镇静了胸口的燥郁翻腾。他握着冰凉的水杯自己对自己解释,自己跟自己和解:有这样的幻觉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他突然沾了那回事,尝了其中滋味,被其中感觉刺激到了而已。他只是对那件事本身偶有回味,绝不是对她。所以这不代表他看上她了,绝不是。
    他这么言辞凿凿地告诉自己。
    他还告诉自己,和她之间发生过的那件事,不管是回忆还是画面,他都该就此克制去想,保证今后永不再发生。
    已经两次了。尽管第一次没留下什么清晰感受,可他也是在面对未来的结婚伴侣之前失格了两次了。这在他拟定的人生准则里,是不堪的出格。
    他整个人都得属于未来与他匹配的伴侣,一个优秀完美的女人。这样和不完美女人之间的意外出格,只会令他自厌和难堪。他该抵制和嫌弃它,绝不该再回想和品味。
    纪封狠狠地给自己讲了一晚上的道理。这么给自己讲完,他终于和经历了两次不堪出格的自己达成和解。
    太阳再升起时,要忘记之前那两次意外再也不想不提,要对那个叫许蜜语的女人,做到再也不看不听、也不去理。
    那天上楼和纪封说明白后,许蜜语本来还担心纪封每天穿越大堂时,自己看到他会变得不自然。
    马上她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在和她谈话的第二天,纪封就带着薛睿出差了。
    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像在躲着什么似的。
    许蜜语在心里对自己哂笑了一下。
    纪封上任后,酒店内部管理层大换血,规章制度都得到系统完善,现在不管他在不在酒店坐镇,斯威都运行得非常良好。
    只是这天来了一个让许蜜语无比头大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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