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宴在一旁看见他眼底的光闪了闪,有些于心不忍,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想要给他一丝安慰。
    *
    感到震惊的不止岁宴和祈佑。
    “我什么时候……逼着你喝过药了?”苏骏弘问,“那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到现在你还要装出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不觉得恶心吗?”秦氏怒极反笑,“对,逼我的人确实不是你,不过若不是你开口,段雅宁她怎么敢……”
    言至此,秦氏忽然想明白了,转而看向一旁的段雅宁。
    “原来、原来是你,当年是你……是你假传消息。”
    段雅宁被她一指,瞬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要逃。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那副那鼻孔看人的高傲姿态。
    “对,是我,苏家多么注重名声的一个大家族,怎么会容忍这种无媒苟合的事情发生。我不过是为了替苏家保全名声。”
    像是忽然找回了底气,她又重复了一遍:“对,我是为了苏家好,我没错。”
    “段雅宁,你竟敢!你竟敢……”苏骏弘一股腥甜之气堵在喉头,话都说得不清楚。
    段雅宁也心慌得厉害,想法设法地替自己辩解:“我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苏家,这个外室子留着,只会成为你们苏家的耻辱。”
    看着苏骏弘目光里露出的怨怒,她小声呢喃着:“我父亲是户部侍郎,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我姐姐,我姐姐是最受宠的宫妃,九殿下见了我还要喊一声姨母……”
    “我同意。”祈佑蓦然出声,打断了这一室的荒唐,“我可以给你我的血,但我有前提。”
    “首先,归还我母亲的名帖,从此苏家任何一个人不能来打扰我母亲。”
    “其次,”祈佑吝啬给撒泼的段雅宁任何一个眼神,越过她直接看向苏骏弘,“你要休妻。”
    第32章
    “休妻?”
    “休妻?”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前者是苏骏弘的诧异, 至于后者,则是段雅宁怒不可遏的叫嚷。
    她随手一挥, 将椅子上的香炉摆件和茶盏全都推倒在地。
    “你以为你是谁, 你竟敢让长辈休妻?”
    “插手父亲的后院事,你就不怕传出去,大家戳你的脊梁骨?”
    祈佑一脸无所谓:“总归我又不在顺宁讨生活, 到时候成为他人口中谈资的, 断然不会是我。”
    不过只是让她被休弃,比起当年她意图害命的所作所为, 祈佑自觉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段雅宁看他心意已决,立马转头看向了苏骏弘, 却被他眼里的犹豫刺痛了心。
    她顿时瘫倒在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父亲是户部侍郎, 我姐姐是后宫宠妃……”
    苏骏弘的目光在段雅宁身上停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移开了。
    “我答应你。”
    *
    前一夜, 祈佑才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神医。
    神医看了一眼祈佑,上下打量着他,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不错, 身体康健, 这次一定能成功了。”
    “这次?”岁宴皱着眉, “难道说,你之前的几次都失败了?”
    神医的目光并未从祈佑身上挪开, 反倒愈发有些癫狂:“是啊,之前的那些人,要不就是年纪太小, 要不就是病恹恹的, 血还没放够, 人就不行了。”
    “所以这次啊,我特意找了个富贵人家。这从小大鱼大肉养出来的身子骨,总不至于会差到哪去吧?”
    可是,祈佑又不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少爷。
    他一副沉醉的模样,岁宴总觉得有些疯癫,心里不免有些怀疑,他说的换血治病,到底有效吗。
    反倒是祈佑一副坦然的样子,还能腾出空来安慰:“没关系的,我能扛得住。”
    他撩起右手的袖子,用剑划--------------/依一y?华/破了手臂,血液顺着伤口,慢慢滴落到桌上的铜盆里。
    滴答滴答如同骤雨一般的声音和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发出沉闷却震撼的声响,像是有一只手掐在脖颈上不想让人畅快地呼吸。
    岁宴忽然明白了为何祈佑坚持不让秦氏留在这里。
    若是她看见了这样的场面,指不定会心疼成什么样。
    也不知为何,岁宴莫名觉得今天的时间有些煎熬,也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才听到那神医叫停的声音。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快敷上吧。”他看也不看祈佑一眼,从怀里掏出个玉瓷瓶随手一扔,捧着装着鲜血的盆子,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祈佑想要伸手去接,却有些手抖。
    幸而岁宴反应快,立马伸手,将瓶子牢牢攥在手中。
    “行了,你好好待着吧,我来帮你上药。”岁宴眉头紧蹙,拉起他的手。
    但不知为何,再狰狞的伤口她都见过,今日不过是一道小小的剑伤,她一眼望去,竟觉得满脑子都是眩晕的感觉。
    岁宴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阵不适从脑子里甩出去,却不见任何成效。
    “岁宴姑娘,你怎么了?”祈佑看她差点栽倒,伸出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替她拖住了脑袋。
    “没事,没事,”岁宴闭眼缓了一会儿,觉得稍微好了一点,“我帮你上药。”
    暗黄色的粉末带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和不断往外冒的鲜血混成一团,看起来黏黏糊糊的。
    岁宴动作小心翼翼,自觉从未做过如此细致的活计。间或腾出空来看了祈佑一眼,发现他额头上冒出了滴滴汗珠。
    想来是这药粉里用了什么烈性的药材吧,才让他疼成这样吧。
    岁宴想也没想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了他。
    “擦擦,疼就憋着。”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改了口,“实在憋不住了,也可以示弱。”
    祈佑的心,就像是蓦然被拨动的琴弦,抑制不住地快速跳动着,无意识地将她的名字放在唇齿之间呢喃:“岁宴姑娘……”
    烛火隐隐跳动着,像是个翩然起舞的少女,摇曳出曼妙的身姿想要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却只能是徒劳。
    因为在场的两个人眼里,只映着对方。
    *
    岁宴等了半天也没能等来祈佑的下文,正想出声问他什么,忽然听到了一阵铃声响动。
    是她的煞鬼铃。
    那铃声一声接着一声,越发响亮,越发急促。
    岁宴和祈佑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武器。
    “怎么突然会有鬼来?”岁宴万分不解,“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祈佑也是疑惑,下意识地抽剑出鞘准备御敌,却意外拉扯了伤口,药粉被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冲散,血腥气瞬间溢出。
    他忽然想明白了,说“也许,是因为我的血。”
    “你的血?”岁宴反问,“为什么你的血会吸引鬼来。”
    “事后再跟你解释吧,岁宴姑娘,我们先解决眼下。据我的经验来讲,吸引来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凶鬼,若是不能好好将他们收伏,怕是会危害整个顺宁。”
    将心中的疑虑按捺住后,岁宴点了点头,拿着伞出了门。
    *
    门外果真如同她料想的那般,从四面八方飘来了恶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祈佑没有过多废话,提着剑就开始往外冲。
    昏暗月色下的长剑发出隐隐寒光,祈佑方才失了半数的血,整个人都有些乏力,只好双手握剑,照着来鬼的命门砍去。
    岁宴也顾不得让他别下死手,虽然这些都是她的同类,但看他们一个个面露凶光的样子,若是这时候仁慈,遭殃的怕是整个顺宁的百姓。
    手中的纸伞翻飞着,冲进鬼群打着转,旋转着带起的风让他们无法近身。
    岁宴站在中间,嘴里不停地念着咒术,可脑子里却越发晕眩。
    她终于想起这是为什么。
    并不是她看见祈佑的伤口之后晕血,而是老毛病又犯了。
    近来这个老朋友是越来越没有眼力见了,次次都在需要她打起精神战斗的时候来找她,像是要在诸鬼面前狠狠打打她这个典狱的脸。
    “岁宴姑娘,你还是先找个地方躲着吧。”祈佑砍倒一个打算从背后偷袭岁宴的女鬼,用自己的身躯替她筑起了一道盾牌。
    岁宴自觉还没到完全无法战斗的地步,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认输:“你这么闲,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
    从祈佑伤口里溢出的鲜血就像是落在乞丐面前的大馒头,惹得不少鬼都在往他身边凑。
    方才药上到一半还来不及包扎,现下那伤口只能暴露在众鬼面前。
    祈佑拿出岁宴给他的手帕,三下五除二地在伤处打了个结。
    却依旧挡不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凶鬼。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岁宴捏碎了一个女鬼的魂,腾出空来看向远方。
    黑沉沉的一片,让她的眉头皱得愈发厉害。
    他们二人,一个被旧疾缠身,一个又新伤未愈,都不是能在这里耗的。
    “我们得想个法子一网打尽。”
    她想起祈佑的话:“你说他们会被你的鲜血吸引,对吗?”
    祈佑一面点着头,一面用剑刺向一个将岁宴袖口撕裂的鬼,对方哀嚎地了一声之后连滚带爬地逃窜,像是只见不得天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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