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佑眼底真心实意的关心有些灼热,照得岁宴心底的那些猜测有些摇摆。
    “外头处理好了吗?”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岁宴只好换了个话题。
    虽然恶鬼被诛灭后会灰飞烟灭,但地上的阵法痕迹依旧会存在。苏家人多嘴杂,还是别让人瞧见的好。
    祈佑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点了点头让她放心:“该遮盖的该抹去的,都处理好了。”
    岁宴不知该回应些什么,索性只好闭眼当做养神了。
    觉察到她周身露出的疏离感,祈佑有些抿了抿唇,很是不解。
    二人就这样,一个假寐,一个沉默,室内一片寂静。
    *
    最后还是祈佑率先开了口:“岁宴姑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岁宴不言,不知该如何开口,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手臂。
    祈佑顺着她的动作往下一看,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岁宴姑娘是觉得,你跟我,就像芸娘跟谢氏一样,对吗?”
    当初她们在芸娘和谢氏身上也发现了这种微妙的联系,并且猜测,这是因为借命的缘故。
    “所以岁宴姑娘是觉得我借了你的命吗?”祈佑又问。
    岁宴虽然有这样的猜测,但此时被他明晃晃地说出口,又有几分不安。
    怕是真的,她该如何面对祈佑。
    怕是假的,那她现在的这些猜忌又该如何安放。
    岁宴不知该回答什么,索性装作没听见,靠着床栏装睡。
    可祈佑偏是不依不饶,硬要拽着她说个明白。
    “我可以跟你保证,至少在遇见李子翰之前,对于借命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我是闻所未闻。”
    “况且我和岁宴姑娘在此之前素未谋面,要说借,断然也没有借到岁宴姑娘身上去的道理。”
    岁宴依旧没说话,脑子却想着旁的。
    自她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在下面呆着了,和芸娘那种忽然之间的魂魄离体并不相同。若祈佑真想借命,怎么可能会找到她一个鬼身上来。
    心里一旦有了相信他的念头,岁宴的心就开始无原则的偏向他,自己也在不断地通过一些细节来替他辩白。
    譬如祈佑连捉鬼的本事都是偷学的,又怎么会这种难度极高的术法。
    譬如祈佑如果真的是凶鬼,那他肯定会对清风门避之不及,又怎么会自小在山上长大呢。
    岁宴越想越觉得这或许是个误会,心里倒是没有方才那么别扭了,但表面上还是没有袒露太多。
    祈佑见她神色虽还是不情愿的样子,但至少没了刚才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忍不住松了口气。
    “如果岁宴姑娘还不信,不如回去问问我娘,”他说道,“看看我有没有和李子翰那样,中途性情大变?”
    岁宴侧过头看他,心想这倒是个好办法。
    反正苏家的事已了,那位神医想必已经在用祈佑的血做药引了,他们也该早些回客栈,免得秦氏担忧。
    *
    岁宴缓缓起身,看了一眼她和祈佑,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们两个,一个伤了手,一个病恹恹的,若是回了客栈,怕是会让秦氏吓一跳。
    不知为何,明明是个认识没多久的长辈,岁宴却总是对她报以好感,不愿让她担忧。
    “你等等,”岁宴叫住准备出门的祈佑,“你就这副模样回去?”
    祈佑不知她的意思,呆愣在原地看着她。
    岁宴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盒口脂来,指着祈佑的唇说道:“你的伤口倒是可以用衣袖遮住,可丝毫没有血色的脸,是打算回去吓秦伯母一跳吗?”
    自方才起就一直没有精力顾自己的祈佑也未曾照过镜子,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只得问道:“真的很吓人吗?”
    岁宴点点头:“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像是新死的鬼一般。”
    祈佑也不想母亲担忧,只好问道:“那怎么办啊?”
    岁宴晃了晃手中的口脂,对他挑了挑眉。
    “这个?”祈佑瞪大了眼重复了一遍,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意了。
    可岁宴却丝毫不觉得哪里有不对劲:“别磨磨蹭蹭的了,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你用这个。”
    她将口脂盒子往桌上一抛,道:“要么你就待会儿站在大街上让人亲眼瞧着你抹口脂,要么就这样一脸惨白地回去见秦伯母吧。”
    祈佑扫了一眼那盒口脂,又觑了一眼岁宴,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终于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支支吾吾地说:“我……我不会。”
    岁宴轻啧一声,拧开盒子用指腹在上面打着转,而后扯过祈佑的脸,凑近他的双唇。
    也不知是不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岁宴的指尖泛着凉意,碰到祈佑下唇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还从来不知道,普通人的双唇是这样的温度。
    温暖,却也灼热。
    这样飘忽的心思只在岁宴心中存在了片刻,很快她就投身于替祈佑遮掩病态的任务中。
    自然也就错过了祈佑泛红的耳尖,和紧握的双拳。
    作者有话说:
    我果然高估了自己,今天还没能写到真相大白!!明天一定!!
    第34章
    岁宴和祈佑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月色撒在他们肩头。
    顺宁虽然比不上皇城热闹,但也不是清风门那种山野之间能比的。现下已然是入夜的时辰, 但街上行人丝毫不减。
    甚至因着白日里各自都有需要劳作之事, 到了夜里,这座城才呈现出一副熙来攘往的景致。
    街边满是吆喝的小贩,有摆摊卖吃食的, 有卖女子用的簪花首饰的, 还有卖孩童玩的拨浪鼓小玩具的。
    间或有奔跑着笑闹的稚子,和满脸羞涩的年轻男女。
    但无论是怎样的喧闹, 却落不进这两个匆忙赶路人的眼。
    岁宴心里藏着事,自然是没有心情去感受这人间的烟火气的。
    而祈佑觉得嘴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埋着头不想让行人看出他唇上的异样,眼神却依旧在岁宴身上打着转, 替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
    就怕有那个天黑瞧不见路的, 冲撞了她。
    *
    二人沉默着走了一路, 及至客栈门口时,才总算是想着打破这无声的束缚。
    “你……”
    “我……”
    岁宴抿了抿唇,正想让祈佑先说, 却被他抢了先。
    “岁宴姑娘, 你想说什么。”
    岁宴指尖轻晃, 道:“我想说,我们一起去看秦伯母吧, 你在苏府的这一晚上想必她是担忧万分,你还是早些让她安心得好。”
    祈佑点点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若是不累的话, 跟我一起去吧, 想必你心里也很想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借你的命。”
    二人不谋而合,径直走向了秦氏所在的房间,轻叩着房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因着身上盘缠不多,秦氏死活不让祈佑多花费银两开楼上的房间,只说一楼虽有些吵闹,但凑合凑合也能住。
    祈佑以为是大厅内吃酒的声音太响秦氏没能听见,遂又加重了叩门的气力。
    然而却依旧没有人回应。
    一股不安顿时从他的心底升起,下意识同岁宴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虽然一路上都在希望秦氏已然安睡,但祈佑和岁宴都明白,照着她的性子,一定要看到祈佑平安归来才会安心。
    今夜又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沉?
    岁宴觉察出不对劲,叫来路过的小二。
    “这间房有人进去过吗?”她问。
    许是因着岁宴和祈佑的容貌出众,那小二对他们一行三人倒也是印象深刻,扫了一眼岁宴手指的方向,立马转着眼珠子回想。
    “一个时辰前是两个人来过,”小二答道,“不过待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走了。”
    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不过姑娘你这么一问,我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祈佑连忙追问。
    “来的那两个人,看起来怪怪的。”
    “按说如今快要入夏,天气渐渐变热,为首的那人竟还用斗篷蒙着面,看起来神神秘秘的,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我就多留意了两眼。”
    “对了!”他猛地一拍手,“我想到是哪里不对劲了,我记得清清楚楚,进去的时候是两个人,但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了。”
    只剩下一个?
    祈佑闻言,当即撞向房门,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周围不少人的侧目。
    当她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却发现屋内只有一个躺在床上似是安睡中的秦氏。
    岁宴看了眼敞开着被风吹的呼呼作响的窗户,猜想着那个没有从正门出去的人,应该是从跳窗逃窜了。
    可是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跳窗走呢?
    她回头望了一眼因为祈佑的撞击而裂成了两半的门栓,猜测应该是为了留下一个人来关门。但对方想要制造这种错觉的原因是……
    她立马奔向床榻边,发现秦氏闭眼而眠,神情淡漠又隐隐有些不甘,唇色尽无。
    一脸死相。
    岁宴抿着唇,将被褥掀开了一个角,发现秦氏周身穿着整齐,连外衫都扣得严严实实的,甚至还穿着鞋,全然没有一副该入睡时的模样。
    她索性将手一扬,被褥落在地上,连带着将秦氏的鞋也带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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