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云见她直直望着自己,才意识到,她可能又想劈叉了,补充道:“不然容易感冒?”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淋了雨。
    “啊!”她恍然大悟,装整理自己的头发,掩饰自己的慌张,放下阿仁的外套,转身进入了卫生间,无意中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怎么说呢?
    难怪他会犹豫这么久,被雨淋湿的头发,死死贴在她的头皮,显得脸又大又圆,泛白的嘴唇和棕色的眼圈,更是让她看起来憔悴无比。
    早知道就打把伞出门了。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没用了,她欲哭无泪的打开淋浴器的开关,将磨砂玻璃后的窗帘放了下来。
    秦牧云听见淋浴洒落的声音,冲泡咖啡的手指一顿,一度以为那股熟悉的厌倦感会涌上来,然而并没有。
    他那颗很容易感到烦躁的心,出乎意料的安静至极。
    他不动声色垂下眼眸,倾斜手里的水壶,继续冲泡剩下的咖啡。
    白眠洗完澡,听见门外响起敲门的声音。
    而后是开门,关门,门外的人似乎说了什么,秦牧云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白眠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站在镜子前胡思乱想。
    他真不像干服务行业的,更像是经常被别人服务的,不过想想也是,以他的身形条件,要不是生活所迫,走哪儿去不是让人捧着的呢。
    她回忆着那发传单那人说的话,他应该是真的留学生,然后家里出了点什么意外,不得不出此下策挣钱还债,毕竟一个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看他的年龄也不大,最多也就二十三、四,比她还要小两三岁。
    怪可怜的。
    本来前途无量的一生,就此陨落,不知何时才能上岸。
    估计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也因为这件事分手了,交好的朋友们也因此弃他而去,历经世间诸多凉薄,所以才会看谁都那么冷淡吧。
    “咚咚——”卫生间侧面的玻璃墙,传来两声轻响,秦牧云的声音淡淡的响起:“衣服我给你挂在门口了。”
    “什么衣服?”她和他只有一墙之隔,而她身无寸缕,有一种暴露在他面前的不安感,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蓄意和他拉开距离。
    “睡衣。”他波澜不惊的解释道。
    “好。”她道了声谢,转身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缝隙,圆形的门把上挂着一个纸袋。
    她从缝隙间探出一只手,飞快将纸袋拽进来。
    纸袋卡在缝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眠不确定他听到没有,但还是为自己的冒失感到难堪。
    所幸,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她取出睡衣换上,那是一件深蓝色的睡袍,大得近乎离谱。深蓝色的真丝睡袍覆盖她的足背,袖子长出一大截,她的手在袖子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口子,一米六七的个头儿硬生生从穿出了一米二的效果。
    她提着下摆,艰难的从卫生间移动出来。
    “那个,”她难为情道:“你能帮我挽一下袖口吗?”
    她的手稍微动一下,领口便跟着往下滑,她顾得了头,就顾不了尾,忙得不可开交。
    秦牧云从沙发上站起身,自下而上打量她一番,突然抬手靠近她的腰带。
    她吓得退了一步,惊慌失措看着他。
    “系错了。”
    她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又重新上前,放下挡在腰腹的手。他神色如常,修长细白的手指抚上她的腰带,解开,而后穿过睡袍之间的缝隙,绕过她的腰,从睡袍里面拎出一根绳子系上。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表情。
    而他全神贯注,浓密的睫毛伴随着垂下的眼睑,在眼眶下面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熟练的系上里面的腰带后,又拉过外面的腰带系上。
    柔软的腰带裹着衣袍,不知不觉在她腰上缠了两圈。
    “紧吗?”他似乎也没意识到,女孩的腰会这么细,不由抬起眼眸问。
    作者有话说:
    温馨提示:切勿模仿,大家在现实中还是要保持警惕。
    第5章 张 嘴
    白眠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四目相对间,仓皇地低下头:“谢谢。”
    他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细长的手指继续穿过顺滑的真丝,将剩下的腰带打结,收回手道:“不用谢。”
    窗外的雨,连绵不绝。
    屋内的气氛,却莫名变得奇怪起来。
    白眠抱着膝盖,蜷缩在沙发一头,手脚都被遮得看不见,只有一张脸露出外面,而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正襟危坐,盯着前方的电视机,不知在想什么。
    电视上正播放着两千年前,张骞出使西域的记录片,或许对于其他人会觉得无聊,但是对白眠而言,这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她的尴尬,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看到张骞时隔十三年重回长安,匍匐在地上长跪不起的时候,她情不自禁抿着嘴唇,眼底激起一层薄薄的热泪。
    感觉到秦牧云在看她,她不由解释道:“任何时代,都有人将个人命运抛于国家命运之后。”
    秦牧云望着屏幕,不知在想什么。
    白眠意识到这句话过颇为多余,张口想要解释,只听他淡淡道:“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这句诗是出于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白眠顿时一怔,很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张骞出使西域,被困于匈奴营地,眺望长安时,也说过这句话。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白眠问。
    他侧头看向她:“你呢?”
    “考古。”
    难怪。
    秦牧云不动声色垂下眼眸:“为什么想要学这个?”
    “不知道。”白眠收回目光,仰望着头顶的吊灯,若有所思道:“就是你看到那些文物的时候,会不自觉停下脚步,被它所吸引,然后想去探究它背后的故事。”
    “我也是。”
    “你也是学考古的?”白眠以为他在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不由一惊:“那你在国外进修什么?敦煌学吗?”
    他摇摇头:“我什么都学。”
    “那你实习工地去的哪儿啊?”
    秦牧云想了想,“贵州的一个棺洞。”
    “棺洞?”白眠又是一惊,她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实习是去棺洞的,“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秦牧云托脸沉思。
    白眠已经凑到他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么感兴趣?”
    白眠连连点头,“你们在洞道也会分探方吗?”
    秦牧云眼眸微垂,若有所思道:“不分,那个洞道是一个瀑布上游,里面全是像峡谷一样的大瀑布。”
    “啊?”白眠发出一声惊叹,丝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你们实习怎么那么酷啊?”
    秦牧云没有解释:“那你在哪儿实习的?”
    “我们实习的那个工地也挺有名的,但是真的就很无聊的。”每天就在自己的探方里刮刮刮,“什么都没挖着,连发掘报告都不知道怎么写。”
    “那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挖出什么遗骸强吧。”
    “那你在棺洞里面找到什么了?”
    “棺材。”秦牧云想了想:“很多很多的棺材,一层一层的,望不见头。”
    “哇。”她由衷发出一声惊叹:“那当时不得头皮发麻?”
    他回忆了一下,“挺麻的。”
    “那你们找到什么文物了吗?”
    “没有,只发现了一些陶俑。”
    “哦……”白眠若有所思,顿时对他下海的事,更感惋惜:“那你为什么会来做这行?”
    “机缘巧合吧。”秦牧云下意识以为她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做古玩行当,压根儿没往其他方面想。
    白眠想想也是,要不是机缘巧合,以他的见识和环境,也没道理能触及到这行。
    “那你做行多久了?”白眠眼底不禁浮现一抹感同身受的疼惜。
    “从十六岁就开始接触了吧?”秦牧云回想他第一次和爷爷去拍卖会的场景:“十八岁正式入行吧。”
    “十八岁你就入行了?”白眠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灯红酒绿处,却在一处孤灯下捧着书的少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1」
    难怪他一直不愿意承认是做这行的。
    她瞬间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因为家庭原因吧。”毕竟他爷爷从八十年代就为文物不流失海外而四处奔走,耳濡目染之下,难免受其影响。
    果然是因为家庭原因才会下到这行。
    白眠认真拍在他的肩膀:“你相信我,终有一天,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她已经猜到他的梦想了吗?
    他望着她的眼睛,唇角微微牵扯,与其说起梦想,不如说是一个美好的愿景:“希望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收回视线,抽回被她摁着的肩膀:“去睡觉吧。”
    白眠起身,“你呢?”
    “我等一会儿。”他被她的话勾起了往事,陷入沉思,不自觉向前方仍在播放屏幕的望去。
    白眠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年轻的僧人站在山巅,审视着连绵的祁连山。
    她似乎远没有一段历史吸引他。
    她起身走向沙发后面的大床,无声无息的钻进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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